东汉封建说是周谷城先生在该书中对中国古史分期的见解。古史分期是近代史家们研究历史无法回避的问题,几乎每个治史大家都对这个问题作出过回答,对历史分期看法的不同,实际上代表了其根本历史观的不同,是人们研究历史的一个重要问题。在《中国通史》中,周谷城先生认为中国封建社会开始于新莽9年,从而首创了我国古代历史分期中的东汉封建说。后来,他又专门写有《中国奴隶社会论》、《封建长期,似乎不长》、《再谈对中国古代历史分期的看法》等文章,进一步论证了自己对东汉封建说的观点。他认为中国古史分期应从世界史角度来考虑,根据全局决定部分的道理,同一系列的世界各国在分期上应有共同点,作为世界的一员,中国也不应例外,因而中国封建社会的开端应是在公元二世纪下半期最为稳妥。对古史分期的划分,是基于他对宏观历史的把握,通过对中外历史分期的比较、研究得出的,绝不是简单地照抄外国模式,生搬硬套,因而能自成一家之言。 《中国通史》刚出版,周谷城先生就因这本书有“马克思主义嫌疑”而被停教中国史,改教世界史和世界史学史。在“很想深入研究世界史,并且认为研究中国史而不研究世界史是很不方便的”(注:周谷城:《我是怎样研究世界史》,见《周谷城史学论文选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1页。)思想引导下,周谷城先生以此为契机,又在世界史领域披荆斩棘,开拓前进,于1949年撰成《世界通史》(三册,第四册因种种原因未完成)。自近代以来,虽然中国通史著作层出不穷,但对世界史领域的研究还是一片空白。当时大中学校世界史课程全是使用欧美教材,这些教材无一例外都是按“欧洲中心论”原则编写,至于学术界,有关世界史的著作更是寥若晨星,就连有关世界史方面的译著也少得可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周谷城先生用自己的心血和智慧实现了零的突破,填补了空白。周氏《世界通史》成为解放前我国唯一的一部世界通史著作。 《世界通史》的编撰、出版,表明周谷城先生已初步形成了自己关于世界通史的体系。 首先,《世界通史》在编撰结构上有了新的突破,他力图摆脱传统世界史为国别史之总和的旧框架,而从历史的全局出发,处理好全局与部分的关系,突出世界历史在发展中各部分的“日趋联系”,综合鸟瞰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全部,以再现客观的历史整体。 周谷城先生在教授世界史的时候,就感到当时世界通史著作多是单纯堆砌零碎的历史事件,有如百科全书,如果按图索骥,作为寻找个别历史事实的资料倒很方便,但要了解世界全局或统一整体就不容易了,缺乏有机组织和统一整体感。于是便决心写一部能够反映客观存在的统一整体性的历史,他又将历史完形论运用于《世界通史》,从全局角度,“不从单一的角度写起,而且要着眼全局或统一整体,从有文化的或文化较高的许多古文化区同时写起”(注:周谷城:《我是怎样研究世界史》,见《周谷城史学论文选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1页。),且在分头并述的过程中,不忘世界各地的相互关联,从而揭示出人类历史从地区间的交流而发展到世界联为一体的过程,将本来看似孤立的历史事件组成一个有机整体,避免了以往世界史乃分国史之和的弊病,这一编写结构正确地把握了全局与局部的辩证关系,让人们了解了人类社会全局发展的概况。 其次,反对把欧洲史作为世界历史的中心。周谷城先生是反对“欧洲中心论”的先驱。他的《世界通史》也确实在力图打破欧洲史家一直遵从的“欧洲中心论”的思想。以前的世界史学者,写世界史时常常是“从埃及开始,接着便是希腊、罗马,称之为古典时代。古典时代以后,便是基督教,这样的做法便是欧洲中心论”(注:周谷城:《我是怎样研究世界史》,见《周谷城史学论文选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1页。)。他们总是单线条从欧洲角度来写世界史,把别的地区作为西方的附庸,这是不符合客观历史的,也是错误的。在历史进程中,亚非拉也曾一度成为古代文明的发达地区,欧洲并非一直是世界史的中心所在,它只不过在近代资本主义时代到来以后,才成为世界发展的重心。因而,周谷城先生极力反对欧洲中心论,从全局着眼,多角度分头并述。第一册中列举了六个古文化区,兼及亚非美欧;第二册依然客观地叙述了十五世纪前亚非欧三洲之间的往还,即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交往,三洲并重。周谷城先生反对欧洲中心论,并不等于抹煞世界某一时期、某一区域的重心地位,不是简单地平均叙述,而是坚持多元格局的重点论,于是第三册中强调欧洲的中心地位,这正表明作者治学严谨,客观公正的态度。 周谷城先生所构建的世界史体系颇有新意和特色,因此问世后就引起了我国史学界的反响。60年代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自建国以来首次关于世界史体系的大讨论,周谷城先生在这场讨论中一直起中坚作用。他先后发表了《史学上的全局观念》、《论西亚古史的重要性》、《评没有世界性的世界史》、《迷惑人们的欧洲中心论一评〈世界史简易丛编〉》、《论世界历史发展的形势》等多篇文章,这些都是作者多年治史之心得,也是对世界历史发展的宏观概括,很有启发性。 周谷城先生不仅以完形的眼光观察历史,而且以独特的视角剖析政治。 周谷城先生一生治学博大精深,著作等身。他曾想写史学五书,虽最终未能实现这一宏愿,不过社会史、通史、政治史均贡献给世人。1940年,他的《中国政治史》出版。周谷城先生治史门径有其鲜明的个性特征,从他对政治史的研究中亦可略窥一斑。他认为以前治政治史的学者大多注重从朝代的理乱兴衰处着手,其实,理乱兴衰只不过是政治现象,如果对这些一治一乱的表象再进行挖掘,便可发现“这些政治现象实为各种社会势力所造成”,是不同社会势力、阶层、阶级之间力量的兴衰、升降、倾轧、失衡而导致的治乱兴衰的历史事实。“故善为政者,应该洞明每一时代支配政治的主要社会势力”,不应把目光停留在历朝治乱兴衰的表面上。他在《中国政治史》一书中,就是着重从各个时期各阶级社会力量的活动及其影响,来揭示几千年来中国政治史的动态。他自己对此研究方法有恰当的评价:“在中国实为初创,即使在欧美各国也不多见”(注:周谷城:《中国政治史》·弁言,中华书局1982年版。)。这正反映了他的高明之处,因而给后代学人治政治史很大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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