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三月初一,弘光帝朱由崧令太监李继周往浙江一探究竟,并派遣内官持御札宣召,将他从浙江金华带回,安置在太平门内的兴善寺。这个少年到了南京后,朱由崧派了两个太监去辨认真伪。两人一见到太子就抱头大哭,还脱下了衣服给太子穿上御寒,随即如实飞报弘光帝。朱由崧知道后,大怒,跟两个太监道:“ 真假未辩,何得便尔!”说完,将两个太监拉了出去斩首,又将李继周也杀了灭口。 次日,弘光帝面谕群臣道:“有一稚子言是先帝东宫,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当抚养优恤,不令失所。”随令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官同往审视。 原总督京营太监卢九德来到太子所居处,正视良久,不说一语。太子大怒,“卢九德,你见我怎不叩头?” 卢九德不由自主地跪下叩头,已经魂不附体。 太子骂道:“才一年不见,你居然肥胖如猪,可见在南京享福不浅啊。” 卢九德上下牙捉对似的厮打,又被太子骂了许久,才张皇而出。见到朱由崧后,回道:“有些相像,却认不真。” 前太子讲官、大学士王铎曾经担任东宫教官三年,自然熟悉太子的模样,则一口咬定太子是假。王铎奏疏:“臣一见即咤之曰:‘此假人假事,犁丘之鬼也,太子岂其然乎?’臣同旧礼部尚书北京端敬殿中侍班三年,例当考满升荫,为妬者沮之。尚记先帝东宫大目方颡,高声宽颐,厚背首昂,行步庄,立度肃。今臣立于面前曰:‘汝识我不?’应曰:‘不也。’曾谓三年侍班几之离者二尺有咫而不识臣为谁耶?臣已确知其伪矣。臣又问:‘讲书在何殿?’曰:‘文华。’岂知其在端敬殿也。又问:‘几上位置何物?’臣暗记其有讲读数目十个算子,乃竟懵懵罔知也。臣大怒,……即昌言告诸臣曰:‘此人明明是假,此事确确可憾。……’大咤曰锦衣卫命左右即缚之。无几何,此子乃垂涕长跪以求,哀愍曰:‘小人原是赝质,不过为人所玩弄,徒以此恐喝于诸侯耳。小人王其姓,之明其名,高阳人,父纯,母徐氏,有引小人者阴以诳诱焉。’”。 当时任协理詹事府事礼部尚书的黄道周记载:“王之明者,顽童,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途穷附高鸿胪之仆穆虎者欲南趋苟活,而穆虎居为利,遂谓子舆复出也。廷诘之日,诸讲官侍从谂视无一似东朝者,之明亦茫然。而靖南疏至,辄持两端,讼言不可诛,诛之祸起。” 他准备再让人辨认太子。事实上,王铎会同群臣审视后的奏疏是相当可信的。朱由崧政权的许多官员都在崇祯朝廷上任职,大多数人都远远地见到过太子朱慈烺。曾经担任东宫讲官的刘正宗、李景廉“皆言太子眉长于目”,他们看了伪太子之后都说“认不清”;朱由崧认为,这是大臣们对自己不满,而刻意地不想认出太子来,“又命旧东宫伴读太监丘执中往认。之明见执中,亦不识也。于是群疑稍解”。此时文武百官纷纷赶赴兴善寺,“踊跃趋谒”,朱由崧只得将太子交付锦衣卫冯可宗处看管。 既然王之明承认自己就是王之明了,那么,下面的审讯应该轻松多了,但事实却是,难度依旧,笑料百出。 审问官问道:王之明,你冒充太子该当何罪? 王之明:我既然被你们说成不是太子,也就罢了,何必要给我改姓名? 审问官:王之明。 王之明不回答。 审问官:为何不应? 王之明:何不喊“明之王”? 审问官大怒,吩咐用刑。 太子高呼:皇天啊上帝。 从现存史料《明史》、《罪惟录》中可以看出当时在弘光朝廷上的官员都知道北来“太子”纯属假冒,没有人提出过异议。问题是这件事直接牵涉到弘光帝位的合法性,对朱由崧继统不满的人乘机兴风作浪,散布流言蜚语,于是围绕着“太子”的真伪在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外地文官武将中掀起了一片喧哗。弘光朝廷越说是假,远近越疑其真。当南京百姓知道了太子遭禁之事后,掀起了轩然大波,“南京士民”皆“哗然不平”,纷纷要求太子登基称帝。明旧臣、处于长江中游的江防督抚袁继咸、宁南伯左良玉、长江以北的广昌伯刘良佐、黄得功等大臣也上疏抗争,要求朱由崧善待太子。左良玉甚至起兵东下,进逼南京,声称“清君侧”、“救太子”,但不久病逝。危机一触即发,朱由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该年五月十日,清军大举南下,朱由崧到太平府避难。南京百姓这才冲进监狱,把奄奄一息的太子救了出来,并拥其登上皇位。这个皇位只持续了五天,五天后,清军大将多铎进入南京城。他第一件事就是问太子,有人告诉他,哪里有什么太子,是一个叫王之明的人冒充的。 多铎笑道:“你们真愚蠢,如果他承认自己是真太子,朱由崧早就把他杀了。” 一名降臣趁机说道:“是啊,太子本不承认自己是冒充的,都是马士英的安排。” 多铎连连点头,并骂道:“奸臣,奸臣。” 十天后,多铎设宴招待刚擒获的朱由崧,并将他的位置安排在皇太子之下。皇太子对朱由崧道:“你看,你让李继周把我叫来,又不认我,还给我改名,又让人抽打我。这些事,你知道不知道?”朱由崧坐在他下首,不作一语。几个月后,多铎将太子和朱由崧带到了北京,随后都被处死。 南明“南渡三案”之一——惊动一时的太子案由此结束。 朱慈烺和他的身体一样,在这个太子案后就永远地在历史上消失了。中国历史上的末代太子很多,但真正让后人记得的的确太少。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历史往往在每个朝代的末期所关注的焦点是他们的父亲,而不是他们。 朱慈烺能被清初的诸多历史学家所惦记,从这一点来讲,应该算是他的荣幸。对一个死人的惦记往往是活着的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为什么要惦记他,从记载中,我们看不到朱慈烺到底有什么治国才能,他也没有机会施展。可事情恰恰就在这里,他的父亲崇祯连他施展的机会都不给,这可能就是他的悲哀所在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