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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我本来约好年初八开车去佛山向岑桑老师拜年。岑老接到电话也十分高兴。谁料95岁的他在年初五就住进医院重症室，因不允许探病，他的儿子岑之邦给我发来微信：“我父亲自我感觉不乐观了，他让我向你道别，感谢你一直以来对他的关爱，祝你幸福。” 2月26日下午我接到省新闻出版局前局长陈俊年发来岑老仙逝的噩耗，心情悲痛。 岑之邦对我说：岑老2003年已心脏搭桥，但他一直用坚强意志和疾病作斗争，但近日情况急转直下，但仍下决心与病魔作斗争。这让我想起他写的《死不了》中一段刻骨铭心的文字：“老头，你的风雨人生，虽则苦涩多于甘甜，也说不上有何成就，但老天爷该给的都已给你，自应知足和无憾了，若仍怨天尤人，就实在太不识趣。此刻已到了你履行最后义务的时分。” 我对岑老神往已久，我读大学时就含英咀华地读了他的《当你还是一朵花》。22年后我与他成了同行。当时他是广东人民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我在花城出版社当编辑。因同在一幢大楼办公，我们常见面，他个子不高、明亮睿智的眼睛、洪亮的嗓音、笑脸迎人。岑老平易近人，我多与他沿着岁月的脉络,聊起他那流光浸润的往事…… 1926年12月，岑桑出生在桑蚕之乡顺德。他原名岑汝养。出于对故乡的怀恋，就用岑桑（谐音“蚕桑”）作为笔名。9岁那年，母亲不幸病故，正是：此生萱堂未唤够，怎堪忽作阴阳别。卢沟桥事变时，11岁的岑桑随父逃难去了香港，在店铺做学徒。他喜欢读书，有一天，他来到父亲病床前，哀求道：“阿爸，我好想读书呀……”父亲难过地说：“我们能活下来已不容易,读书就别想了。” 不久，父亲也撒手人寰，12岁的岑桑成了形单影只的孤儿。念初中二年级时，岑桑目睹不少穷苦学生因交不起伙食费而被迫停膳，他拿起笔，发表了短篇小说《停膳》。在中大读书时，他亹亹不倦地发表了六七十篇文章，以笔为剑，揭露社会的黑暗。 新中国成立初期岑桑奉调广州市文化局。岑桑的文气洒脱，笔尖锋利，他写的国际小品脍炙人口。1950年他出版了第一部国际小品集《廿世纪的野蛮人》。1959年与王伟轩合作写出长篇报告文学《向秀丽》，反响极大。 1968年至1971年，岑桑在干校生活是异常艰辛的。他们每天都吃白水椰菜。作家易征对我说起他与岑桑互“取”东西吃的一个笑话：由于没有什么东西吃，所以家里人莫不托人从广州送点吃食来，而岑桑知道易征的小瓶里装着砂糖，常抓一把来吃。易征也不客气，不时打开岑桑的饼干盒，取吃他的炒米糖。俩人心照不宣，也许易征“取”的次数太多了，有一回，易征打开那铁饼干盒，一看炒米糖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张小纸写着：“打倒易征！”易征又好气又好笑，他们就是这样在苦中取乐啊。 严冬终于过去了，所有磨难不过一览众山小。1979年第四次全国文代会召开，吹散了笼罩在岑桑心头的乌云。他短短几年出版了十多本作品，其中有《岑桑散文选》《岑桑作品选》，他以百倍的努力在文学的道路上踔厉风发。岑桑是一位有胆识、有开拓精神的出版家，他冒着极大风险,出版了戴厚英的长篇小说《人啊，人》。出版后岑桑受到巨大压力，但他无怨无悔。岑桑助人为乐的例子不胜枚举,他去世后，几十位作家都向我诉说对岑老当年帮助的感恩之情。人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上的人仍仰视他，难得！ 在岑桑几十年编辑生涯中，常常一坐下就埋头处理来稿，或不厌其烦回信给各地作者为修改书稿建言。他中午也不休息，当同事们午睡醒来时，他已微笑地诵读自己文采闪烁的新作。大家常见岑桑掏出小手绢，将手绢打了几个结。大家问他：“干什么呀？”岑桑自嘲般微笑：“今晚约好去招待所见作者，我怕事情一多忘了，先打个记号，擦汗时好提醒自己呀。”资深编辑谭子艺退休后创办了一份时报，请岑桑当名誉主编，也邀我兼任副总编辑。所以我常到岑桑家商量办报的事。他的家布置得整洁、朴素。客厅上挂着“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对联，岑桑说话声音洪亮，口头禅是“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意思是勉励大家考虑问题立足点要高，才能办好事。风起风落总是缘。岑桑对我也十分关心，我申报正编审职称时，他为我的随笔集《向人生问路》写了“专家推荐意见”，他的鼓励令我念兹在兹。 岁月漫漶，1990年64岁的岑桑办了退休手续，仍担任全国第一部地域性大型文库“岭南文库”执行主编。2017年11月省作协举行“广东文学名家岑桑学术研讨会”，15位评论家认真分析岑老的文学作品特色，我也应邀在会上作了《作家生命体验的倾诉：谈岑桑散文厚土的三个层次》的发言。那天，鹤发霜髯的岑老格外高兴。 人有真情自丰盈，岑老生前最爱唱的是捷克民歌《夕阳爱抚着白桦林》，我想他就像那树干修直、枝叶扶疏的白桦一样为人正直、洁白、凛然……岑老最爱的格言就是宋朝才女朱淑真《黄花》诗中含义隽永的“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岑桑是新中国成立后广东出版事业主要开拓者之一，他的一生为出版事业和文学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荣获“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岑桑老师啊，我在3月4日的追悼会上送您的最后一句话是：“福寿双隆朵花永在，才德兼荣文库常昭。”广大读者永远记得您的《当你还是一朵花》和创岭南文化金字招牌的《岭南文库》，您是出版、文艺战线上永不凋谢的一朵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