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智时代的文学幻想——从文学人类学出发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10:11:34 《文学人类学研究》2019年 徐新建 参加讨论
摘要:幻想是文学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物种的精神特长。从最早的神话、传奇到当代的魔幻小说、科幻电影,文学幻想在各地和各族群文化中缤纷展开,绵延不断。如今随着数智时代的来临,人类既有的幻想传统受到严峻挑战。在“人类世”的第4期,人工智能是否将取代智人写作?诗性与算法、人智与数智孰胜孰负?本届人类面临选择。 关键词:数智时代;文学幻想;人类世;科幻写作 作者简介:徐新建[1],中国比较文学学会文学人类学分会副会长,中国多民族文化凝聚与国家认同协同创新中心秘书长,电子科技大学“数字文化与传媒研究中心”特聘教授,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教授,四川大学文学与人类学研究所所长,四川大学文学人类学专业博士生导师。 一 在学科史的演变路径上,人类学日益演化为两个并行维度:科学的和文学的(诗学的)。二者的对象都是人及其文化。前者从理性、实证出发,后者以诗性、灵感进入,由此形成相互的分工与配合[2]。在探索人类精神现象的过程中,正如科学人类学长期关注于“原始思维”及“超验信仰”一样,文学人类学持续地考察着各种类型的文学幻想,从原型的神幻传奇、现代的魔幻小说直到当下的科幻电影,可谓关注未断,追踪不已。 塔维坦·托多罗夫(Tzvetan Todorov)在《文学幻想导论》中指出:幻想存在于悬而未决之中。凯瑟琳·休姆认为,幻想是对生活常识的背离,而以背离方式的不同即可区分与之相应的文学体裁,如童话、科幻等[3]。可见评论界人士也普遍关注文学与幻想的关联,但过于局限的是,有的仅把幻想视为文学类别的一种,将其单列出来称为“幻想文学”。我不这样看。从人类学的视角考察,文学就是幻想,幻想才是文学的特质所在。文学幻想使理性和诗性(灵性)形成对照,通过营造虚幻现实,区分真实的与真正的两种存在。 在人类漫长的幻想历程中,文学力图通过镜像方式照见的存在主要有三:1)不确定存在的第二现实;2)有可能消逝了的另类历史;3)将可能出现的突变未来。若以“幻”为基点阐发,在广义的世界文学格局中,第一种可称之为“奇幻”(玄幻、魔幻)类型,关汉卿《窦娥冤》、鲁迅《狂人日记》、果戈里《死魂灵》、卡夫卡《变形记》及至A.卡彭铁尔《这个世界的王国》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皆可归入,数量繁多,风格不一。第二种为“史幻”,从司马迁《五帝本纪》到罗贯中《三国演义》直至电影《侏罗纪公园》、《凯撒大帝》等都属此类——从更为宽泛的人类叙事看,甚至达尔文《物种起源》及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也不妨列入其中。第三种逃离当下,眺望未来,可以“演幻”及“科幻”命名,在西方有各种“乌托邦”、“恶托邦”及“异托邦”系列,如《美丽新世界》、《1984》及电影《阿凡达》;中国自近代开始则有梁启超《新中国未来记》、叶永烈《小灵通漫游未来》,直至刘慈欣的《流浪地球》和《三体》[4]。如今,可以说沿第三条路推进的“科幻”愈演愈烈,呈现出大有取其他而代之的趋势。 此外也有可称为混合型的,特点是将第二现实、另类历史及突变未来交织为一体,如《俄狄浦斯》、《西游记》、《格萨尔王》、《城堡》、《尤利西斯》……等等。 这就是说,文学以其塑造的虚幻世界同经验现实形成呼应,如同一幅图案的正负两面,为人类提供相互映照的两种存在——现实存在与虚幻存在,从而使人以独特的文本方式存活于宇宙万物之中,由此区分另类,型塑自身。在这意义上,伊瑟尔(Wolfgang Iser)对“虚构”(fiction)的讨论触及到了文学的幻象内核。他说“虚构是人类得以扩展自身的创造物”[5]。这是抓住要点了的,只是因其眼光朝向既有的过去与现存文本,故论断仍限于历史主义,缺少将时空维度的进一步打通。对于尚在演进和“成为”(Becoming)中的人类而言,若要阐释当下及今后的文学与幻想,无疑还需关注难以预测的未来。就如今处境而言,这个未来无疑包括已扑面而来的“数智时代”。 二 时至2016年前后,自谷歌公司研发“阿尔法狗”(AlphaGo)战胜人类社会的围棋冠军及机器人“索菲亚”(Sophia)在沙特阿拉伯获得公民身份等现象接连涌现之后,世界各地的人们开始惊呼地球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新时代。[6]对此,有的以“大数据”为之冠名,有的用“人工智能”(AI)凸显其特征,也有的叫做“后人类时代”。[7]《未来简史》作者干脆建议以“智神”名之。[8]时代划分涉及对人类处境的自我定位。若以“人类世”第4期这样的尺度观察,思考和命名则会很不一样。[9]为了突出以人类智慧为核心的时代对比,从以数字化技术为基础、通过人工智能与互联网结合产生巨大影响来考虑,我认为叫“数智时代”更好。当然,若是要强调数字化特征及其带来的能量转变,亦可称为“数字时代”或“数能时代”。一如书写曾经标志着过对口语的僭越,数字时代突显出对文字时代的升级和游离。数能的出现,则意味着人类社会的驱动力更新。 与以往风能、火能、水能及石化能等相似,数能也是一种能量和能源。不同的是,数能以人类智能(Human Intelligence)为前提,演化成了以电脑计算和网络连接为基础的“数据智能”。若可将人类智能简称为“人智”的话,作为其升级版的数能亦可称为“数智”,它们的特征都在于以智为能,即呈现能量,转为能源。译成英文,数能与数智不妨叫做Data power或Digital Intelligence。对此,笔者已做过初步阐述,[10]此处再根据本文论题需要对数能与智能的区分稍作延伸。 依照科学的进化论说法,数万年前,当智能(Intelligence)由自然界进化出来并降临在灵长类最高级物种身上之后,地球的生物圈发生了根本改变——人类出现了。被称为人类的物种与其近亲猿、猴类们逐渐脱离的标志就在于智能的降临和使用,从而获得与众不同的全新称谓:“智人”(Homo sapiens)。不过无论其诞生的历程如何神奇,引发的冲击有多大,在物种进化意义上,人类智能仍保持与生态圈的固有关联,具有生物属性,因而仍可归入自然类型当中,堪称“自然智能”(Natural Intelligence)。相比之下,数能属于人造类型,被称为“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因为是人类智能的派生物,故而还可被看作是智能的智能,即Intelligence of intelligence(I-I)。 若以智能作为人类物种基本特征来观察的话,以往的文学幻想都可人智产品,堪称以人为起点和归宿的自我写照,属于“人类世”的衍生品。由此观照,除了超乎经验的“启示录”等外,迄今为止的文学几乎都是人与人的自我对话。其表述、接受以及阐释的主体都是人类自身,体现的价值核心为人文主义或人类中心主义。可以说在漫长智能时代,人类文学及其幻想的初衷便是一个——恰如希腊神话借半人半兽的“斯芬克斯”所隐喻的那样:认识人自己。 然而,一旦进入数智时代,人类文学的基本属性或许将发生重大变化。伴随数智产物的日益强盛,不断涌现的新局面和新问题将迫使文学改观。人类不得不面对的难题是:以往习以为常的文学想象是否将转向人工智能(AI)、虚拟现实(VR),也就是转向“后人类”叙事?抑或任由数智取代人智,使一切想象都被数据和算法湮灭?本届人类,抑或地球——人类物种目前所栖居的星球——将告别人智时代,从而目睹(或推动)既有的文学幻想就此终结? 人类面临选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