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知道,小妹还小,什么也不懂。小妹只知道像小鸟一样在妈妈的翅膀下,得到保护,却不知妈妈是为了保护女儿才失去了生命。
小王看得很明白,领悟得很深刻,因而他很后悔。他悔不该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还留在学校里过夜,没能及早地回家来,照顾阿姨母女。如果他能及早回来,至少,在家里可帮阿姨壮壮胆,替阿姨抵挡一下苏联大兵的侵犯,甚至,还可劝阿姨不要自寻短见。 这一难以解脱的后悔和自责,更促使小王决心要为阿姨讨回一个公道。 1946年下半年,小王又回到了哈尔滨,一个人住在阿姨家。 就在学校还没复课、苏军还没撤离的时候,小王真的遇见了强奸他阿姨的那个苏联大兵,并为屈死的阿姨报了仇。
一天夜里,小王正在阿姨家里深睡,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小王听到敲门人还哇啦哇啦地说什么“妈达姆Magam!”(太太)等俄语,便断定门外是个苏联大兵。此刻,小王像触了电似的,想起了阿姨的惨死。他火冒三丈。一种复仇的冲动,使他胆子大了。他穿好衣服,藏好一块铁器,无所畏惧地前去开门。
一个醉醺醺的苏联大兵,背后挂着冲锋枪,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房门,接着他一面叫喊Magam,一面将一个圆式的大黑面包(黑列巴)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直奔靠窗的土炕,又急促上前掀开被子。 此刻此景,小王已经猜到八成:这个醉兵肯定就是强暴阿姨的人。 小王在这刹那间耳边似乎听到阿姨的惨哭声,他那急切复仇的心情,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寻找仇人非易事,得来并没费功夫。 此时,苏联大兵发现被窝中没有人,便问小王:“гgemagam?(太太在哪里?)” 小王听懂大兵要找的是Magam,便横眉冷对地说:“死了!” 苏联大兵走了。小王尾随其后。当苏联大兵走到松花江边时,小王趁机将他推进了松花江。 东方发亮,晨光四射,公园里也开始有人来往。小王仍然看不到江岸有什么动静,便匆匆忙忙跑回了家。
小王把阿姨家打扫了一下,然后跪在地上,连叫三声阿姨,又叫张老师,并郑重对阿姨说:“我替阿姨报仇了!我亲手杀了强奸阿姨的凶犯。我为中国人除了一个大祸害。阿姨,你瞑目吧!”说着,他就趴在地上,大哭了一阵。
小王讲到这里,似乎已将要说的话都讲完了。停顿了一会儿,小王又接着说:“学校复课后,同学们凑在一起,首先议论的就是这件事。一提此事,同学们无不咬牙切齿,极为愤怒。
一天在课堂上,同学们怀着悲愤的心情,又怀念起张老师夫妇。这时,我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冤恨,便当众讲出了,我如何杀了一个苏军,为我姨妈和张老师报仇的事。” 看来,此事已有很多人知道。 我便立即问小王:“同学们听了这件事,都有些什么反应?”
小王回答说:“那些天,同学们议论此事后,反应十分强烈,有人想借机大闹一场;组织起来到苏军司令部去抗议去控诉,去讨个公道;还有人主张,立即组织起来,上街游行,以抗议苏军暴行。 “同学们在议论此事时,都很齐心,你一言、我一语,空前一致,非常团结。”
接着小王继续说,他们同班同学,人数虽然不很多,但多是本市学生。他们所代表的社会背景,却十分复杂。而在他们这些学生中,有国民党员和三青团员,也有中共地下党员和民主青年联盟成员。这两部分人,平时矛盾很深,往常吵架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然而,他们在听小王这场冤案的控诉时,异常一致,异常平静,都对小王表示同情、表示支持。好像小王为全班同学出了一口恶气。
小王接着说:“我只知道我当了多年的亡国奴,而我不知道国民党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共产党想干什么?我讲述这段杀死苏联大兵的历史,并不是要向国民党靠拢,也不是有意疏远亲苏的中国共产党。我公开讲这件事,不是为了要巴结谁!或表示要仇恨谁!也不是为了吹捧谁!或给谁脸上抹黑。一句话,当时,既然苏联大兵可以不受法律约束地持枪强奸我阿姨,我就也可以不受法律约束地为我阿姨复仇。我要一命抵一命。这是天命,这是公理。就是把这个官司打到天边,老百姓在没有政府法律保护的情况下,愤起自卫,是无可非议的。况且,我们对苏联的印象,长期以来就不很好。”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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