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68年参军入伍,被分到122师364团,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我有时问他参战的经历,他一直都不肯跟我说。
我昨天晚上跟我父亲喝酒,结果酒喝多了,在我打听下,他也慢慢回忆了一些,根据他说,他当时在364团1营部当营部助理,负责管理司务长之类后勤的事情。78年十月左右的时候因为我刚出生嘛,我父亲就申请回家探亲,谁知道回到家里没两天,就接部队紧急电报催速归队。364团1营战前扩编,扩编成5个连,1,2,3连,炮连和1机连。他从营部调到1机连当副连长,然后部队从广东湛江开进到广西靖西边境做临战训练,他还说,记得那里的老百姓的房子都是竹楼,下面养猪,鸭,鸡,很臭的,半夜如果尿急,想撒尿,掀开楼板就可以解决。要打仗了嘛,所以大家都吃好喝好,抽烟就抽广西金猴,喝酒就喝茅台,有时还炖鸡,还说那里有小溪,偷偷跑去炸鱼,炸鱼的时候,一开始用手榴弹扔下去,在水里冒个泡就没了,没什么杀伤力,后来想了个法子,用报纸抱炸药,或者用瓶子装沙子跟炸药,去炸鱼,这下子,好家伙,炸了好多起来,拿不了的,都给老百姓了。洗澡也在溪边那里洗,附近的妇女在那里笑,大家都不好意思的。
17日凌晨开始炮兵开始射击,他带炮连一个排,跟自己连的一个排开始出击过境,当时的火力配备是三门无后坐力炮,跟三挺重机枪,班长和副班长是冲锋枪,士兵是半自动步枪,干部也基本拿冲锋枪,没几个拿手枪出来用的,没什么用。由于攻击突然,部队的动作都很猛,18号的时候碰到两辆坦克,所有人都搭坦克前进,走了2个多小时,坏了,前后左右都是敌人,跑到敌人里面去了,这时接到上级命令,指示向大部队靠拢,利用丛林和水沟的掩护在18号晚上赶到大部队集结地方,参加南山战斗。19日凌晨攻击南山越军阵地,打下南山阵地后,还在南山主峰住了一晚。从17号开战,带了一条烟,19号就抽没了,19号晚上,排了两三颗地雷跑去跟6连连长要烟,6连连长林映候说只剩两根了,均了一根给我父亲,他回来后跟丁排长每人半支抽,抽剩下个烟屁股,还舍不得扔掉,拿根草夹着抽。主峰上有挺越军的高射机枪,干部都去打着玩,当然是对着越军阵地,高射机枪的声音很响,响得耳朵也受不了。
到了20号凌晨左右,364团2营接师、团首长的命令,从朔江东面的波源村沿公路向朔江镇进攻。2营接受任务后,加强在该营指挥的欧阳明副团长、营长王昇平、副营长杨伟明带着5连及其2营炮连4排,2营机枪连二个排在前面向朔江开进。该团副参谋长,2营教导员带着6连、营炮连(欠4排)往越军246团指挥所方向进攻。5连在坦克的支援下,沿朔江公路前进,由于未沿公路两侧有利地形搜索前进,加之夜间师、团未组织炮火支援,20日拂晓,进至朔江附近时,突遭公路两侧山腿和朔江正面的火力猛烈射击,部队无地形可利用,被压制在公路及其两侧的稻田地里,三面遭敌火力攻击。一时间,越军的各种火器和手榴弹一齐向2营5连开火。欧副团长指挥2营5连进行还击,但由于没有地形可利用,2营5连及其配属八二五后坐力炮、重机枪也无法发挥作用,我军无处可避,牺牲甚众。欧阳明副团长被枪弹击中脖子当场牺牲,营长重伤,副营长杨伟明身中四弹壮烈牺牲,5连连排干部全部伤亡,只剩下包括8班长在内的4人。后2营6连、4连驰援,打到中午,才将伤员和烈士抢运出来。5连包括配属部队,在此地牺牲120人,重伤66人,6连连长林映候,在攻击朔江时2次负重伤,坚持战斗11个小时,再次中弹牺牲,追记二等功。
当天下午364团组织第2次攻打朔江,2连(连长陈立欢、指导员袁带枝)搭乘坦克沿公路突击,我父亲带1个机枪排配合出击。他说搭好像第四还是第五辆,这记不清楚了,但是他记得丁排长在他前面那辆坦克。从过边境,他就一直和丁排长在一起,以前在部队也一直在一起,这次分开搭坦克,没想到会天人分别,各分生死了,他说差不多是4点多出发,进至离朔江村100米的地方,就是葫芦口转弯处,离早上5连中伏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遭朔江敌人3面火力夹击。他大腿中弹(那弹头还在家里)子弹幸亏是打穿过水壶后才进入大腿的,要不然进口小,出口大,伤势就麻烦了,他中弹后从坦克上摔下来后,坦克还往前冲,他说看到坦克上面的人不停的掉下来,突然,有发枪榴弹打中坦克,坦克马上就起火,然后停了下来,他们步兵搭坦克,手榴弹和无后坐力炮弹都放在坦克上,也都燃爆了,然后再引爆坦克里的炮弹,噼噼啪啪的,那公路两边是排水沟,他刚好摔在排水沟里,不过沟里没水,他向山上猛烈开枪,但看不到敌人,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坦克在燃爆,发出的浓烟,还是什么的,越军向他那方向开枪射击的子弹一个没打到他,但是丁排长一边还击,一边找掩体,刚好在一个坑那里被敌人的枪弹打中了,位置是在心脏偏下的地方,如果抢救及时是不会牺牲的,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怎么能及时抢救啊,他是流血过多牺牲的。
我父亲说他打完两个弹夹后,坦克突然剧烈爆炸,他被震晕了,等到醒来,天已经黑了,那爆炸的坦克火已经灭了,炮塔也没了,整个都烂了摔在一旁,由于天黑,越南兵也没下来打扫战场,白天被压得死死的,这时可以到处活动了,那时急救包都有云南白药,他吃了两个药丸,然后把药粉都撒在伤口上面和脸上,因为从坦克上摔下来,左边脸被搽得血肉模糊,处理好伤口后,想站起来沿原路回去,但是腿根本不听指挥,一点力气也没,根本站不起来,他想不知道是骨头被打断了还是神经被打断了,又流了好多血,他说,幸好身体素质好,不然流血也就流死了。人流血多,就口渴,就想喝水,一看水壶,水壶对了两个洞,原来枪弹打穿水壶再击中他的,水当然也就没了,他说那时又饿又渴,参战以来就没吃过什么,甩手就把水壶扔了,就爬来爬去,连续摸了十几烈士的水壶,全部都空的,都是洞,有些烈士的姿势也是要喝水,水壶刚好在口这里,然后就突然牺牲的,还有一些重伤员,轻微的呻吟,在排水沟两边的坎边,密密麻麻都是洞,牺牲的烈士,身上到处也都是洞,断手断腿,血肉模糊的,什么都有。他说,简直象个人间炼狱,土都松的,2连指导员躲在坎后都没用,头被高射机枪打到了,越军用高射机枪平射,那子弹在地上就跟牛在犁地一样,一道一道的,后来碰到2连一个班长,山东人,名字不记得了,很高大,微胖,他没受伤,背我父亲往回走,但天黑,路又不好走,老是摔交,摔得他受不了,他跟那班长说,叫他先去救别人,把没受伤的组织起来,要不然这样速度又慢,又没什么效果,那班长听了,叫我父亲注意一下就先走了,我父亲说他那时考虑不能在公路上再待着,公路旁边是坎,再往上面去就是梯田了,所以往上面爬,爬了几块梯田,再也没力气了爬,又累又饿又渴,又痛又困,算了,睡一下吧,什么都不管了,死就死吧,实在是受不了,他说那时的想法是这样的,就想好好睡一觉,他把枪跟手榴弹各放两边,咪咪忽忽就睡着了,隔天,也就是21号,我父亲突然惊醒时,天已经亮了,身上摸了一阵,想继续找个地方躲一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大约5,6人,从对面的山上下来了,他精神立刻紧张起来,马上把枪拿在手里,同时悄悄拧开三颗手榴弹盖子,慢慢的爬到田埂边,躲在草哩,盯着那几名越军,那几个人一下到公路上,就四处散开,碰到在地上的我军人员,就踢,有手表的就扒手表,踢了呻吟的,用枪补射,我父亲说那时没有开枪射击,因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周围都是越军的火力点,一有响动,那高射机枪打过来,跟犁地一样,田埂没用的,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我军开始打炮了,那个猛烈,我父亲说记忆尤甚,那竹林,有印象吧,被弹片一削,就一大片,那几个越南兵就开始跑了,我父亲那时在炮声的干扰下,两个点射,打了其中一个,其余的跑了。打完枪后,我父亲说,他立马感觉这地方不能待,敌人发现一回事,被自己人的炮火打到就冤了,就继续爬,也许是炮火的原因,还是神助,没被敌人发现,后来他爬到几件茅草房附近,在场的人应该有印象的,那梯田附近有茅草房的,发现一个洞,那洞的大小刚好一张床那么大,我父亲就爬到那洞里面,里面有支56冲锋枪,还有5颗手榴弹,我父亲说,看样子,这枪跟手榴弹好像是咱们的,但怎么没人呢?是不是躲在这里,被越军俘虏了?爬到洞里,太虚弱了,我父亲说又睡着了,我想应该是晕了。因为血流得好多!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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