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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历史书写的一种尝试(2)


    然《国史大纲》则将“郊祀、巡狩、封禅等”虚文无实际者,都归罪于神仙家、文学辞赋之士对武帝的误导,将设五经博士和为博士设弟子员,归在“复古更化”下的重要政治改革,说“武帝从董仲舒请,罢黜百家,只立五经博士,从此博士一职,渐渐从方技神怪、旁门杂流中解放出来,纯化为专门研治历史和政治的学者。他们虽不参加实际政务,但得预种种政务会议,渐渐对政治发生重大影响。”①
    再如,《秦汉史》说:“武帝一朝,其先多用文学浮夸士,其后则言财利、峻刑酷法者当事。儒生惟公孙弘、儿宽,俯抑取容而已”,大臣之任用“仍不出往者军功得侯或嗣封之例”;“武帝一朝文治,实亦不为后嗣所遵。武帝特为辞赋文学浮夸所中,援儒术以为饰耳。昭、宣、元、成以后,则儒家稽古益密,乃始以儒术矫抑往者文学浮夸之病”。说“昭、宣以下,不仅丞相、御史大夫重职,乃为儒生也;即庶僚下位,亦多名儒。而其出身则往往从郎吏始”;故“昭、宣以后,其为治远与前别。”②此处虽出现“文治”两字,但说它“不为后嗣所遵”,则武帝之“文治”与昭宣之“文治”,非但不同且无继承关系,显然也与《国史大纲》之解读不同(见上引文)。③
    总之,《秦汉史》对武帝朝之论叙,常与文、景、昭、宣时之恭俭无为相比较,以说明武帝朝“有儒生之言礼乐,而不免于拘。有方士之推阴阳,求神仙,而不免于诬。有辞赋文学之士之颂功德,而不免于誇。至于帝王之纵其私欲,群下之争于迎合,而为之主张取舍,则岂能有当!”④而《国史大纲》关于武帝朝之所叙,或与昭宣时代相衔接,作为“士人政府”之起始; 或与汉初治法相比较,为显示政制演化之进步。简言之,《秦汉史》多取反思态度、批评立场; 《国史大纲》则多取辩护态度、称颂的立场。至于不能与之融洽之史事、史料,《国史大纲》大多略而不叙。
    
    历史书写,自可对史事、史料有不同的解读,但总以不与史实相悖为原则。将《秦汉史》与《国史大纲》比较对照,《国史大纲》关于武帝朝政制的论述,似不如《秦汉史》得实。如《国史大纲》说:“汉初丞相,显为军人阶级所独占。武帝始相公孙弘,以布衣儒术进,既拜相乃封侯,此又汉廷政制一绝大转变也。其先惟军人与商人,为政治上两大势力,至是乃一易以士人,此尤见为转向文治之精神。”⑤钱氏以公孙弘为标志,将汉廷政制之转变前移于武帝朝。其实,武帝用人,公孙弘前,除田蚡以外戚封侯外,其他如卫绾、窦婴、许昌、薛泽等均以军功得侯;而“自公孙弘以后,如李蔡、庄青翟、赵周、公孙贺、刘屈氂、车千秋,仍不出往者军功得侯或嗣侯为相之例。”⑥武帝初即位时,任用者如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葱奇等,也多文学辞赋者流。故“终武帝之世,儒生见任用者,亦惟(公孙)弘一人而已”,⑦钱氏《秦汉史》也说“当武帝时,朝廷儒者实犹未盛”。⑧《国史大纲》为了论证“复古更化”与“士人政府”之关系,强调公孙弘布衣为相的象征意义,说武帝朝“仍不出往者军功得侯或嗣侯为相之例。此由一时人选之难,物望之不孚,历史之变以渐不以骤。昭、宣以下,非儒者乃决不能居相位”,遂将转变的起点移在武帝朝。论述虽能自圆,然离史实稍远。《秦汉史》对武帝“复古更化”事,多有批评。如说五经博士,犹秦之“以吏为师,统私学于王官之制也”;说“汉武遣方士,求神仙,行封禅,立明堂,造历推德,外攘四夷,又事事与始皇如出一辙”。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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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钱穆:《国史大纲(上)》,见《钱宾四先生全集·国史大纲(上)》卷27,第163页。
    ②钱穆:《秦汉史》,见《钱宾四先生全集·秦汉史》卷26,第210、211-212、213、207、212页。
    ③钱穆:《国史大纲(上)》,见《钱宾四先生全集·国史大纲(上)》卷27,第165、166、167、200、169页。
    ④钱穆:《秦汉史》,见《钱宾四先生全集·秦汉史》卷26,第134页。
    ⑤钱穆:《国史大纲(上)》,见《钱宾四先生全集·国史大纲(上)》卷27,第165页。
    ⑥钱穆: 《国史大纲(上)》,见《钱宾四先生全集·国史大纲(上)》卷27,第165页。
    ⑦吕思勉:《儒术之兴》,见《吕思勉文集·吕思勉读史札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年版,第709-710页。
    ⑧钱穆:《秦汉史》,见《钱宾四先生全集·秦汉史》卷26,第209页。
    ⑨钱穆:《秦汉史》,见《钱宾四先生全集·秦汉史》卷26,第82页。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