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山与“新史学”(3)
http://www.newdu.com 2024/11/30 07:11:23 《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 刘永祥/魏蔚 参加讨论
三、《清代通史》的编纂特色 事、文、义,是中国传统史著的基本元素,优秀史家无不融三者于一炉,而以史义为灵魂统摄全书,包括对历史进程的把握、对历史现象的分析、对历史事件的判定以及对历史人物的评价等,这是西方史学所谓史观能够传入并生根发芽的文化土壤。《清代通史》的最大特色,也是核心价值,就体现在史义的贯彻上,而非细密的考据或华丽的词章。张其昀的评价可谓切中肯綮:“考据义理与辞章三者,虽性质不同,然相须而成,其归一揆。譬之人身,考据其骨干,辞章其肌肤,义例其灵魂也。必须断之以义,始尽史之能事。三者之中,孔子自谓有取于义,一山通史,亦以义为全书之精神所在。”[1]《介绍萧一山清代通史》675-676 萧一山深受传统经世精神和近代民族主义影响,又对中国所遭受的压迫有切身体会,因此努力探寻文化复兴之路,尤其看重史学的功用,而刚刚过去的清代历史特别是晚清部分,无疑最具参考价值,这是他将清史作为研究志向的思想动因。当然,他的治史路数与重在考证史实的孟森等人存在很大差异,不将清史视为众多历史事件的堆积,而是看作环环相扣、紧密联系的整体,力求通过深入分析史实间的因果关系,得出有规律和有价值的认识,因此绝非那些编纂史书只知“条列史实,缺乏见解”[8]者可比。他明确指出: 夫历史事变,具有因果,首尾相承,累代一贯;吾人既不能于其间有所绠断,则历史亦不当于彼此有所分割。且社会演进之象,又属“有渐无顿”;而人类旧习之保存,亦为人性自然之倾向,其结果即成历史上所谓“历史之继续”……盖以人类习惯无骤变之迹,亦无骤变之理;此语殆成史学上最重要之原理。[4]导言 历史的发展是前后一贯、不可分割的,因此任何历史现象的产生都不能一蹴而就,必然有长期的积累。故而,他编纂清史时特别注重连续性和整体性,力求做到丝丝入扣,以最大限度地降低历史的断裂感。包遵彭曾评价说:“根据中外史料,以阐明其事变演进之迹,并推求其因果相互之关系,斯真可达渔仲实斋所谓圆通之旨,而尽新史学有系统有组织之能事矣。”[1]《读萧一山先生清代通史》683 上述思想贯穿全书,最突出的表现无疑在于提出了“民族革命史观”,并以此为中心展开对近三百年清史复杂进程的解释。对于这一产生深远影响并引起广泛争议的史观,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首先,它是新史学讲求历史法则在清史领域结出的硕果,具有重要的学术示范意义,为民国学风的多样化贡献力量,并且充分反映出萧一山的独立创新能力,可谓成一家之言。其次,它的产生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不断遭受外来侵略和压迫的必然结果,是符合历史潮流、具有突出时代意义和进步性的史学思想。第三,萧一山的目的,在于唤醒国人的自信心,团结人心以挽救危局,同时也隐含着深层次的民族文化复兴理想。第四,切不可忽视这一史观的局限性,应作两段式评论。就晚清历史而言,将民族革命视为基本线索之一自然具有相当的合理性,但若将之前的历史演进主线也归结为民族革命,认为政治、经济、文化“之所以能互为影响,则又以异民族之统治压迫造其因”[4]导言,不仅有失偏颇,而且混淆了民族内部矛盾与反抗外来侵略的民族革命之间的性质,并非科学的民族观点。 近代以来,随着君主专制制度的趋于瓦解,与之相适应的以帝王将相为中心的历史叙事模式也逐渐被打破,取而代之的则是新史学对“民史”的倡导。他们强调历史是“整个的”,史家的职责在于写出社会全貌,叙述政治、经济、军事、民族、文化、外交等各方面的相互作用及其对历史演进的影响,而尤为重视发掘和记述普通大众的社会生活。《清代通史》的另一大特色,正在于采取政治、经济、文化均衡铨叙的编纂原则。 萧一山具有创造精神,在史著结构和风格上有明确追求,在“叙例”中鲜明地标示其编纂主旨: 本书所述,为清代社会之事变,而非爱新一朝之兴亡……近世唯物史观之学说兴起,谓……历史之因革,尤以经济为转枢……吾人既不能不认生计为历史上最重要之问题,亦不能认文化政治纯受经济之支配。盖普通史之内容的评价,为文化、政治、生计三者:文化在社会上占最高地位,故能指导一切;政治握社会上最大权力,故能支配一切;而个人之生存,社会之维持,又端赖生计,其感受性最敏速最普遍者也。本书取普通史例,故三者亦均衡诠叙之。 他借鉴西方史学中“普通史”的做法,纵的方面,要考察清代历史的变迁过程,清代与其之前的明代史、其后来的民国史之间的联系;横的方面,要叙述清代社会各环节以及各地区、民间的情状和相互影响。换言之,其所记述的乃是涵盖清代社会方方面面的一代全史,而非简单的皇朝兴亡史,亦即突破旧史偏重政治记载的束缚,展开全方位的探索和论述。本书虽为断代史而命名为通史,原因即在于此。故而,他在梳理清代政治盛衰大势的同时,对清代社会的经济如土地、人口、农业、工业、商业、税收、国际贸易等各项,无不一一详细阐述。而且,他还充分重视各族人民的生活状况,对于汉族以及南方、北方各少数民族的衣、食、住、行、宗教、习俗等内容,也详加记载,阐述其形成与流变,提出诸多有见识的看法。相较以往史著而言,这些无疑具有首创价值。据粗略统计,萧氏专论和涉及经济、人民生计的论述,达到全书的五分之一,无疑是写史未曾有见的新创制,无怪乎李大钊称其为“有清一代之中国国民史”[4]李大钊序。 任何史学著述都离不开一定的体裁形式,其运用得当与否,直接影响到史书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中国史学历来有重视体裁的优良传统,并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创造出新的编纂形式,先后产生了编年、纪传、典志和纪事本末等几种主要体裁。“17世纪以后,在历史编纂上出现了一种探索新综合体的趋势”[9],其主要特点,在于突破单一体裁的限制,糅合几大体裁之长,创造出既能反映历史演进大势,又能涵括社会丰富内容的综合体裁。步入20世纪以后,随着新史学的兴起,西方章节体迅速风靡全国,成为最流行的史书编纂形式。与此同时,新综合体的趋势也在延续,并有了新的内涵,即:寓传统体裁的精华于章节体之中。《清代通史》正是章节体在大型史书编纂中的首次成功运用,但同时又广泛吸收了传统体裁的优点,从而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 全书共分3卷17篇,每一篇下再细分章、节、目,并且连续编号以突出历史的连续性,层层统摄,前后连贯,浑然一体,大致按照清初、康雍、乾嘉、晚清的时间顺序展开叙述,在内容上则兼顾政治、经济、文化等,将章节体层次清晰、逻辑严密、容量宏富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当时学界多将章节体运用到中国通史编纂中,而习惯于划分历史为上古、中古、近世等几大时期,每个时期中先用较多章节叙述政治演进,再用一到两章叙述社会组织、制度、经济、文化等。对此,萧一山批评说: 今之治普通史者,多以文明史附丽于每期之后;是不啻以一史划割为两部,而为政治史文明史之混合物也……今拟力矫此弊,统摄诸种现象于一小时期中而并述之。[4]叙例 他把“通”的精神贯彻到章节体中,不把清史分为政治、文明两大部分,而是细分为几个小时期,从多个视角对每个小时期进行综合叙述,分析彼此间的内在联系,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历史的完整性。 值得注意的是,纪事本末体与章节体之间存在共通性,都便于体现历史演进大势,符合新史学的要求,章节体顺利传入中国的内在基础正在于此。萧一山对旧史体裁的优劣了然于胸,他说:“纪传之属,详于状个人,而疏于谈群治;编年之作,便于检日月,而难于寻终始。其间虽纪事本末一体,略有合于新史学之义,然其体创始于袁枢,特为便读《通鉴》者之寻览。即后之继此而作者,亦不能有深识别裁,以斟酌乎其中。故皆史实散漫,略无系统,可以为史料,不足以为史学。”[4]导言因此,他高悬深识别裁和系统性的目标而在体裁上下尽功夫,一言以蔽之,即发挥章节体的优势,弥补纪事本末体记载范围狭窄、彼此互不统属的缺陷。全书在风格上已呈现由叙事向研究的转型趋势,但无论是篇目设置,抑或历史叙述,仍带有突出的纪事本末风格,将因“事”命篇、不为常格的方法运用得恰到好处。包遵彭评价说:“普通史是一种综合的组织,近于吾国之纪事本末体,尤与东西洋近代史学之分篇章节者相同。然本末一分,西史二三分之体材,均未免简略,此书分卷篇章节目,系统尤为详密。”[1]《读萧一山先生清代通史》681此外,萧一山在有关社会、经济、生活等章节借鉴了典志体的长处,而于清代学术大致采取以人为纲的方式,以及史表的设置则又是吸纳纪传体的优点。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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