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印老人以108岁的高龄无疾而终,她的儿子犟牛是65岁的老党员,一生坚定信仰无神论,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有佛菩萨。没想到,犟牛母亲的过世后所发生的一件事,完全改变了他原来的世界观。 老人去世已经五天了,全家几十年不变的作息时间被打破。钟声已经清晰地敲响了12下,犟牛一家人仍然没有睡意。犟牛和老伴儿商量完老人烧“头七”应该准备的祭品,略微有些困意。 突然,犟牛的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牛蛙,牛蛙!”犟牛蓦然一惊,游目四顾:见妻子佟秀琴正在聚精会神地抄写拟请亲朋好友的名单,儿子刘刚睡得很香,发出轻微的鼾声,小女儿刘妍毫无睡意,正红着眼睛翻看影集…… 奶奶的去世对这个孩子打击很大,因为她从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一老一少年龄相差将近百岁,在老人所有的孙男孙女中,只有这个小丫头和奶奶的感情最深。 “牛蛙,牛蛙!”呼喊声再度传来。犟牛悚然惊觉,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是幻听,而是真真切切的呼唤。 犟牛浑身的汗毛“刷”地竖起,因为这个羞辱性的外号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两个人知道,那就是妈妈纯印和大哥进祥,就连自己的妻子佟秀琴也毫不知情。可妈妈已于五天前逝世,而哥哥早在20年前就故去了。“牛蛙”这两个敏感的字眼儿,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咔嚓″绞开了厚重的时空帷幕,浮出犟牛记忆的水面…… 那一年犟牛七岁,突然莫名其妙地得了一场怪病:全身水肿,肚子胀得像一面凸起的鼓,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窄缝。大哥进祥为他请了好几位大夫,吃了好多服汤药都无济于事。 满头白发的老中医抚着银髯摇摇头说:“三肿三消预备铁锹,这个孩子就是神医来也治不好了”。 大哥进祥坐在奄奄一息的弟弟身边默默垂泪。纯印走过来,拍拍儿子肩膀:“进祥,想不想让你弟弟的病好?” “想”。 “想不想让你弟弟活命?” “想”!进祥的声音比方才大了几倍。 “好,别哭了,今晚你领我去池塘,别忘了带些香”,纯印嘱咐儿子。 进祥和妈妈从池塘回来之后,犟牛没再吃药,病就慢慢地好了。犟牛完全康复之后,哥哥告诉他:是妈妈那天夜里去池塘和蛤蟆王商量了之后,他的病才好的。 大哥进祥带着奚落的口气嘲笑他:“你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深浅,和癞蛤蟆怄什么气?干脆以后就管你叫牛蛙算了”。 原来,犟牛经常去池塘边上玩耍,听伙伴们说癞蛤蟆气性大,就好奇地抓了几只癞蛤蟆,把它们翻过来,用树枝敲打着癞蛤蟆的肚皮说:“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说来也怪,癞蛤蟆清白的肚子果然鼓起来,越鼓越大,最后用石头将它们砸死。青蛙和癞蛤蟆死在他手里的,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了…… 犟牛一听眼泪就下来了,他讨厌这个绰号,觉得把神圣的牛与人见人厌的癞蛤蟆连在一起称呼他,简直是对他莫大的羞辱。他找到妈妈哭诉,纯印安抚着他,又把进祥找来,当着犟牛的面对哥哥说:“以后再也不许叫弟弟‘牛蛙’,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谁也不许传出去!” 知道这件事的两个亲人已长眠地下,连犟牛自己也逐渐淡忘了这段50多年前的往事。 “牛蛙,牛蛙!”叫声有点儿急切。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在犟牛身上泛起,头发像过电般地“咝咝”发紊,自己却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所吸引,身不由己地循声而去。 声音来源于客厅,借着卧室的光线,犟牛看到一个清秀的女人身影伫立在客厅正中。犟牛像一个梦游人那样,不能自已地在女人面前双膝跪倒,自己在心里认定:她就是刚去世的母亲纯印。 一袭银灰色长衣合体地披在她身上,一条巴掌宽雪白的大领子十分醒目。云鬓般的头发抿在头顶,一根似玉非玉、似骨非骨、似银非银的发簪别着油黑的头发,簪子垂下一个造型极美的穗儿,随着头的摆动穗儿也跟着左右摇晃。她中等身材,看容貌也就30岁左右,肤色白里透红,一般少女也比不上她那样的神采。 女人举止娴雅而端庄,面孔雍容而慈祥,她严肃地对犟牛说:“知道为什么叫你犟牛吗?你根性不凡,就是太犟。另外,还有弘扬佛法广度有缘人的含义…” 犟牛自忖:自己的性格的确倔犟无比,不见事实不认账,60多年来从没有烧过香,没有烧过纸钱,没有上过坟,没有给人磕过头,自己的论点一向是:对老人生时极力尽孝,死后不装腔作势。又哭又叫,烧香烧纸都没有用,人死一把灰,何必为白骨操心呢? 她的牙齿洁白如玉,张口说话,一阵香气扑鼻:“犟是强牛之意!牛,表大白牛车,即大乘佛法!末法众生根性低劣,福薄、障深、慧浅,刚强难化,实不易度,为贪世福,损人利己,造恶多端,业力深重,一牛恐难撼动,故以‘犟牛’——两头强牛而度之。”她向犟牛交代了刘氏家族的几代人情况,又讲述了犟牛前世复杂的因果…… “还有,告诉你妻佟秀琴,今后切记:‘贤达之人能安命’”。语音非常清脆,说不出来的悦耳动听,就像一种稀有金属和稀世美玉撞击发出的声响。 母亲生前是小脚,而从她走路的姿势来看却是一双大脚,她的两个耳朵的耳垂仍然很大,但听她说话的语气却是另外一个人。犟牛心里刚掠过一丝疑虑,一阵香气飘来,女人说话了:“纯印二字是如来的心法,一切如来皆纯印,勿执著史纯印老人家一个人”。 此刻的犟牛,就像一个乞丐跪在贵妇人面前那样地拘谨,一点也不敢放肆。因为眼前这个神奇的女人,那么高贵、典雅、雍容、安详、殊胜,超凡脱俗、冰清玉洁……人间所有美好的语言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无法表述。 犟牛匍匐在地,心想问问女人今后应该怎么做,心念甫动,女人清朗地说:“切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远离名利,一心念佛!这就是戒、定、慧,无漏的功德,是脱苦轮的根本。”女人还告诫地说:“在亿万人中只有你两次得人身”。 “既然得人身这么难,为什么我能两次得人身呢?” 她停顿一下说:“你前世是个女人,以后你就会知道,让家人检查一下你的耳朵就明白了”。 半年后犟牛在照相时却发现照片上的服装、相貌都变了,是一位出家的二僧师父,这才恍然大悟。 “我除了念佛之外,还应该做些什么”犟牛刚想到这儿,一个妙曼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弘扬佛法,广度有缘人”。事情交代完后,女人转身欲走,一股强烈的依恋之情涌上心头,犟牛去拉她的衣服,但他不敢造次,用食指和中指去捏女人衣服的一角,在他的眼中,这个酷似妈妈的女人太神圣了,他不敢用五个手指去抓,只能用两个手指头。刚一触到女人,一股麻酥酥的感觉触电般地流布全身,犟牛觉得自己的两个手指就像涂了油似的那么滑润,并且伴随着一种舒适的温热感。 就在拉她的衣服时,女人顺势从地上捡起一只皮鞋,猛击在他的头顶:“你这个犟牛,60多岁的人了,还不及早醒悟,今天要是不给你留点记号,你还以为是做梦呢!″说着“啪”地打在犟牛头上。 “轰!”犟牛只觉得五雷轰顶,自己的脑袋被扫成碎块,小白骨头从头顶“刷刷″地下来,他“嗷”的一声蹦起来,吓得浑身哆嗦,直冒冷汗。 叫声将刚入睡的妻子、儿女惊醒,全家人一齐涌到客厅,女人不见了,却留下一阵阵浓郁的奇香,扑鼻的香气和老人去世时体内散发出的香气一模一样。 小女儿刘妍见爸爸右手捂着脑袋,上前轻轻拿开爸爸的手,摸摸父亲的额头说:“好好的,没咋的。”她这一说不要紧,一个青色大鞋底子印“呼”地肿了起来,当时就把小姑娘吓哭了,她边哭边说:“奶奶这是怎么了,平时一句狠话都没说过,怎么走后打起爸爸来了?” 忽然,刘妍嗅到一股和满室飘香不同的更加浓郁的异香,她低下头,发现香气是从父亲拇指和食指中发出的,不禁奇怪地问道:“爸爸,你的手指头为什么这么香?” “是吗?″犟牛把手指凑到鼻子下,一股幽香沁人肺腑,刹那间他的脑袋清清爽爽,心里亮亮堂堂,那个酷似母亲的女人所说的一切,清晰、逼真而又生动地在脑海里闪现出来,更加牢固地嵌入记忆深处。 犟牛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刚凌晨三点,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对老伴说:"走,去大嫂家″。 天还没亮,犟牛夫妇来到大嫂家,细说了半夜发生的事情,逐一核实女人所讲过的话。大嫂潘庆芬已经快80岁了,但思路清晰,记忆准确。经过大嫂回忆,大部分往事都一丝不差,但对过去一百多年的事情就无法考证了。 她们又仔细检查了犟牛的耳朵,发现他的左耳垂处有颗针孔大的圆痣,右耳朵后边有戴过耳环的痕迹,这时,大家才相信老人说犟牛前世真的是一个女儿身…… 犟牛真正信佛并义无反顾地走人佛门,正是这一鞋底子打进来的,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说没有佛了!倔犟的性格也在修行中如春风化雪似的,渐渐消融。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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