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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不是只有岳飞:吴佩孚的同样也是爱国情怀

国有国歌,军有军歌。军歌,作为军队鼓舞士气,振奋军心的一个重要手段,历来为兵家所重视。

据考证,中国最早的军歌可追溯至战国时期。齐桓公伐戎狄之际,管仲即作《上山歌》与《下山歌》于军中,并申说了“乐其身者忘其形”的用意。这可能要算最早的军歌。之后,金戈铁马,铿锵有力的军歌历代皆有。进入20世纪,外国殖民者入侵中国后,打着自己的国旗、军旗,唱着自己的国歌、军歌,在中国领土上横行霸道。中国人深感气愤屈辱。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大清帝国陆军部成立,谱制了一首陆军军歌《颂龙旗》。在海外需要演奏国歌时,清朝官员们就用这首军歌权代国歌。《颂龙旗》作为中国近代陆军的第一支军歌,永远地写在了历史上。这期间,张之洞编练新军,袁世凯天津小站练兵,都曾作过军歌,训练部队,鼓舞士气。从蓬莱阁下走出来的具有民族气节和爱国精神的直系将领吴佩孚,以一阕《满江红?登蓬莱阁》作为他的精锐第三师的军歌,在军中广为传唱,在近代军歌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吴佩孚的军歌歌词是这样写的:

《满江红.登蓬莱阁》

——北洋军第三师军歌

北望满洲,渤海中风浪大作!

想当年,吉江辽沈,人民安乐。

长白山前设藩篱,黑龙江畔列城郭,到而今倭寇任纵横,风云恶。

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权弱。

江山如故,夷族错落。

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

却归来,永作蓬山游,念弥陀。笔者才疏学浅,对古典诗词更无研究,但吴佩孚为他的军队所作的这首军歌,还是激起了笔者的兴趣,现不揣浅薄,浅析如下,就教于各位方家。

《登蓬莱阁》的创作背景

《满江红.登蓬莱阁》创作的确切年代已不可考,有说是在洛阳练兵时所作,有说是在此之前,但吴佩孚写下这首词的时代背景却有据可查。

1874年4月22日,吴佩孚出生于蓬莱县城县学后街一户开杂货铺的小商人之家,吴佩孚家的不远处就是丹崖山上的蓬莱阁。蓬莱阁自宋嘉佑六年(公元1061年)建成以来,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来蓬莱阁“到此一游”者何止万千。然而,对吴佩孚来说,蓬莱阁不仅仅是一个可供游览的景点,蓬莱阁丰厚的人文环境,给了他丰厚的文化涵养;蓬莱阁曾经的遭遇,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为他爱国抗日的动力源泉。

1894年8月,中日甲午战争爆发。1895年1月18日,蓬莱阁历史上发生了一件足以影响吴佩孚一生的大事。这一天,一艘参加甲午海战的日本军舰炮击蓬莱阁,一发炮弹正中蓬莱阁后壁外的一块石刻,石刻上,“海不扬波”四个大字中的“不”字受损,成了“海扬波”。内壁的灰皮被震落,内壁上南海才子招子庸所绘的墨竹图毁于炮火,从此绝迹。这一年,吴佩孚21岁。蓬莱阁遭炮击后的第二年,吴佩孚以第三名的成绩中了秀才。中秀才后的第二年,吴佩孚因不满豪绅之辱,大闹堂会,被县官革除功名,并通缉捉拿,吴佩孚从此走上逃亡之路,从秀才变成了通缉犯。

蓬莱阁遭日本军舰的炮击,在热血青年吴佩孚的心中打上了民族耻辱的烙印,激发了他反抗日本侵略的决心。3年后,25岁的吴佩孚投笔从戎,成了武卫前军统领聂士成帐下的一名护勇。军人的身份也许更让吴佩孚的眼前时常浮现出蓬莱阁上的弹痕,耳畔时常响起日军大炮的呼啸。有了这样的铺垫,具有民族气节和爱国精神,且又掌握了一定兵权的吴佩孚写下这首《满江红?登蓬莱阁》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这阕《满江红》创作的确切时间,就笔者本人手头掌握的资料,尚无法确定。1927年5月,吴佩孚兵败入川。1929年3月,吴佩孚的幕僚刘泗英(曾担任吴的政务处长)将吴佩孚的诗词收集整理,刊印了一本诗词集——《蓬莱诗草》。在《满江红?登蓬莱阁》一词后,刘泗英加了一段按语,按语中这样写道:

此词即吴公驻节洛阳练兵时之军歌,以日本为假想敌,誓雪甲午之耻!七七战起,翌年武汉撤守,泗英奉政府命,由渝北上谒先生,告以政府彻底抗战之决心。时汪精卫已出走,自河内发出艳电主和。先生首语诘泗英:“汪出主和,是否政府授意?”泗英力证其妄,先生慨然曰:“君居洛阳,曾目睹耳闻我练兵及军歌。余固夙主抗日者,特今日蒋公独负其责耳!余当力助其成,以完素志。”及先生于二十八年冬,不屈殉国!蒋公挽联有:“落日暗孤城,百折不回完壮志”之语,盖指此也。泗英谨志。刘泗英的这段话,或许能为我们解读吴佩孚的这阕《满江红》提供较为确切的背景。

《登蓬莱阁》的内容解读

明眼人一看便知,吴佩孚的这首《满江红?登蓬莱阁》与岳飞那首著名的《满江红》有某些相似之处。事实正是如此。秀才出身的吴佩孚十分崇拜民族英雄岳飞,也十分崇拜和他同为蓬莱人士的明朝名将戚继光,戚继光号“佩玉”,吴佩孚以“佩孚”为名,以“子玉”为字,即寄托了对戚继光的崇拜之情。而岳飞、戚继光所处的时代与吴佩孚所处的时代十分相似,一样的外族入侵,一样的山河破碎,一样的国破家亡,因此,他们的心境相通与相似,便催生了这首慷慨激昂的吴版《满江红》。

作为晚清秀才,吴佩孚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这使他不同于“拉杆子”出身的张作霖、张宗昌之流,而有了儒帅、儒将之名。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当属翻滚于吴佩孚胸中的那份激情。

上阕的第一句便是“北望满洲,渤海中风浪大作!”开篇就将我们带入了一个身处丹崖山巅,高阁之上,临风披襟,看到的不是一般游人眼中的海市蜃楼,虚幻美景,而是一个放眼远望的大境界,一幅波涛汹涌的大场面。接下来,“想当年,吉江辽沈,人民安乐。长白山前设藩篱,黑龙江畔列城郭。”东北的黑土地历来是中国的富庶之地,那里有“藩篱”,有“城郭”等防卫设施,人民是安全和快乐的。接下来,笔锋一转,“到而今倭寇任纵横,风云恶!”表达的是一位爱国军人心中的愤慨。

下阕的开头便是“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权弱。”甲午战争以大清国的惨败而告结束,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割让了台湾全岛及所属各岛屿、澎湖列岛给日本,赔偿日本军费2万万两白银,日船可以沿河驶入各口岸……。甲辰年的日俄战争,日本和俄国不在各自的国土开战,而在中国的东北打仗,结果俄国战败,日本取代沙俄在中国东北的支配地位,并为进一步侵略中国打下了基础。面对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给中国带来的巨大灾难,吴佩孚的内心又岂止是这区区的12个字所能概括。“江山如故,夷族错落。”江山还是那片江山,但不同的是“夷族错落”,外来民族的入侵让中华民族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接下来的这一句也许是整首词中的“词眼”:“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表达了吴佩孚学习岳飞“精忠报国”的英雄之志,表现出一位爱国将领“提锐旅”、“恢复旧山河”的浩然正气,读来令人倍感振奋。

作为这首词的最后一句:“却归来,永作蓬山游,念弥陀。”却让人们读到了吴佩孚的另一番心境。他没有像岳武穆那样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豪迈,而是表达了解甲归田,退隐“蓬山”,面壁信佛的心灵归宿。这也从一个侧面让人们领略了这位吴大帅“不做督军、不结洋人、不纳妾、不积私产”的“四不主义”。能给吴佩孚这阕《满江红》作注解的还有他兵败入川后,曾亲手书岳飞《满江红》,书赠青年党领袖、四川人曾慕韩。“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上阕原文照录。下阙,吴佩孚略作改动:“甲午耻,犹未雪;国民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三韩地缺;壮志饥餐岛夷肉,笑谈渴饮倭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千万不要小看这“甲午耻”、“国民恨”、“三韩地缺”、“岛夷肉”、“倭奴血”等十几个字的改动,披露的却是吴大帅的心中块垒,心迹表白,不吐不快。曾慕韩曾在吴佩孚手书的这首词后作跋曰:“蓬莱吴子玉将军,昔曾叱咤风云,威震华夏。当其盛时,初不相识,及兵败入川,经西北而返旧都,乃由刘泗英、张伯伦诸友介绍,把臂谈天下事。时东北沦陷,国势愈危,将军抚髀兴叹,慷慨悲歌!尝亲书所改岳武穆满江红词见赠,易‘匈奴’为‘倭奴’,慨然有平戎之志!余读而壮之。迨寇陷燕京,时为所逼,矢志不挠,因以殉国!余自香港沦陷,转徙流离,屡濒于死,书画颇多散佚,独此则秘藏未失。履虎尾而蹈春水,历岁寒而见松柏,将军之敢于书此,与余之敢于存此,各秉其浩然之气。今虽幽明永隔,而精爽无间,裱而存之,其亦所以彰英雄之志节也夫。”

《登蓬莱阁》的传唱及影响

吴佩孚为其精锐第三师创作的这首军歌,曾在军中广为传唱。据史料记载,比较大型的传唱至少有两次。

第一次是1920年5月25日,“吴部‘离衡(阳)北旋’,直军将士沿途高唱其自撰的‘满江红’《登蓬莱阁》军歌,反日情绪,活跃道上。”这次大规模的传唱的背景是这样的。1917年,护法运动兴起,南北对峙,段祺瑞对南方用兵,吴佩孚率领的北军势如破竹,“武力统一”指日可待,在吴面前是一个永享荣华富贵的前途。吴率领的陆军第三师是其中最精锐部队,已抵衡阳。正在这时,吴佩孚却置段祺瑞的数道进军命令于不顾,忽然宣布息兵,并通电全国:“阋墙煮豆,何敢言功?”呼吁“罢兵共和”,气得段祺瑞大骂吴佩孚“误国”。吴佩孚罢战主和,撤防北归,轰动中外。当时的报刊称赞吴佩孚是“新中国的大英雄”,许多团体发表通电,称赞吴佩孚“救国热忱,歆动寰宇,凡有血气,罔不佩服”。一时间吴佩孚竟有“革命将军”之称。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吴佩孚率领他的三师两万多精锐从衡阳撤防北归,一路上,全军将士高唱的就是吴大帅为他们写下的军歌——《满江红?登蓬莱阁》。

第二次较有影响的传唱是在1923年4月,吴佩孚庆祝他的50岁寿辰时。这是吴大帅人生的鼎盛时期。他坐镇洛阳,拥兵十万,开公路,修铁路,建车站,修机场,建无线电台,设电报局,成立造币局,通市内公共汽车,一时间,洛阳成了直系统治的政治、军事中心,全国除广东、云南、贵州三省外,均有代表常驻洛阳。也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吴大帅迎来了他的50大寿。四面八方来给吴大帅贺寿者达六七百人,连维新的领袖康有为也未能脱俗,给他送来一副寿联:“牧野鹰扬,百岁勋名才半纪;洛阳虎踞,八方风雨会中州。”此时的吴佩孚,可谓如日中天,权倾朝野。为给大帅庆寿,军中又响起了他的《满江红?登蓬莱阁》,似乎是很自然的事。这时,有一位日本记者在洛阳采访吴佩孚,他问道:“吴大帅,登蓬莱阁能够望见长白山吗?”吴佩孚看了一眼这个不怀好意的日本记者,话中有话地回答:“我心眼通灵,岂止能望见长白山,还能望见你们的富士山呢!”一句话,噎得那位日本记者一时语塞,悻悻而去。吴佩孚的军歌,词是吴佩孚写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曲子为何人所谱,是何样旋律,皆不得而知,实为憾事。假若有一天能聆听到这首完整的军歌,对于吴佩孚研究者来说,当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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