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俄底修斯) 此人满脑袋的颠词倒语,不时语无伦次,徒劳无益地和王者们争辩用词不计妥适,但求能逗引众人开怀。围攻伊利昂的军伍中,他是最丑的一个:两腿外屈,撇着一只拐脚,双肩前耸,弯挤在胸前,挑着一个尖翘的脑袋,稀稀拉拉地长着几蓬茸毛。 阿基琉斯恨之最切,俄底修斯亦然,两位首领始终是他辱骂的目标。但现在,他把成串的脏话设向卓越的阿伽门农,由此极大地冒犯了阿开亚人,激起了他们的共愤。 塞耳西忒斯扯开嗓门,出口辱骂,对着阿伽门农:“阿特柔斯之子,我不知你现时还缺少什么,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的那些个营棚,里面推满了青铜,成群的美女充彻着你的棚后——每当攻陷一座城堡,我们阿开亚人就把最好的女子向你奉献。或许,你还需要更多的黄金?驯马好手特洛伊人的某个儿子会把它当做赎礼送来虽然抓住战俘的是我,或是某个阿开亚人。或许,我要一位年轻女子和你同床作乐,避开众人,把她占为己有?不,作为统帅你不能为此把阿开亚人的儿子们推向战争的血口!儿子们?哼,懦弱的傻瓜,恬不知耻的可怜虫!你们是女人,不是阿开亚人的男儿!让我们驾起海船回家,把这个家伙离弃在特洛伊,任他纵情享受他的战礼,这样,他才会知道我等众人的作用,在此是否帮过他的忙。 现在,他已侮辱了阿基琉斯,一个远比他杰出的战勇,夺走了他的份礼,霸为己有。然而,阿基琉斯没有因此怀恨在心,而是愿意任其舒缓消泻;否则,阿特柔斯之子这将是你最后一次霸道横行!”就这样,塞耳西忒斯破口辱骂阿伽门农,兵士的牧者。 其时,卓越的俄底修斯急步上前,怒目而视,大声呵叱道:“虽说讲得畅快流利,塞耳西忒斯,你的活简直是一派胡言!住嘴吧,不要妄想和王者们试比高低。在跟随阿特柔斯的儿子们来到伊利昂城下的官兵中,我相信,你是最坏的一个。所以,你不应对着王者们信口开河,出言不逊,也不要侈谈撤兵返航的事宜。我们无法预测战事的结局,天知道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将带着什么踏上归途,是胜利的喜悦,还是失败的惨痛。然而,你却坐在这边,痛骂阿特柔斯之子,兵士的牧者阿伽门农,只因达奈人的斗士们给了他大份的战礼。除了恶语伤人,你还会干什么?我还有一事奉告,相信我,它将成为现实。倘若让我再次发现你像刚才那样装疯卖傻,那么,假如我不抓住你,剥了你的衣服你的披篷和遮掩光身的衣衫,狠狠地把你打出集会,任你鬼哭狼嚎,把你一丝不挂地赶回快船,就让我的脑袋和双肩分家——从此以后,尔等再也不要叫我忒勒马科斯的亲爹! 言毕,俄底修斯扬起权杖,狠揍他的脊背和双肩,后者佝偻起身子,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淌。 金铸的王杖打出一条带血的隆起的条痕,在双脚之间;他畏缩着坐下,忍着伤痛,呆呆地睁着双眼,抬手抹去滚涌的泪珠。望着他的窘态,人们虽然心头烦恼,全都高兴得咧嘴哄笑,目视身边的伙伴,开口说道:“哈,真精彩!俄底修斯做过成千上百的好事,出谋划策,编组战阵,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今天所做的这一件——他封住了一张骂人的嘴巴,一条厥词乱放的舌头!今后,这位勇士将再也不会受激情的驱使,辱骂我们的王爷!”众人如此一番说道,但俄底修斯,荡劫城堡的战勇,其时手握王杖,昂首挺立,身边站着灰眼睛的雅典娜,以使者的模样出现,命令人们保持肃静,使坐在前排和末排的阿开亚人的儿子们都能听到他的话语,认真考虑他的规劝。 怀着对众人的善意,俄底修斯放声说道:“阿特桑斯之子,尊贵的王者——现在你的士兵们正试图使你丢脸,在所有的凡人面前。他们不想实践当年从牧草丰肥的阿耳戈斯发兵时所作的承诺,保证决不还家,在血洗墙垣精固的伊利昂之前。现在,他们哭喊着试图拖船返航像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或落寡的妇人。 诚然,让人们带着沮丧的心情返家,也同样是难事一件。任何出门在外,远离妻房的人,因受阻于冬日的强风和汹涌的海浪而不能前行时只消一个月,便会在带凳板的海船上坐立不安。而我们,我们已在此挨过了第九个年头;所以,我不想责备海船边的阿开亚人,你们有理由感到焦烦。但尽管如此,在此呆了这么些年头,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去,总是件丢脸的事儿。坚持一下,朋友们,再稍待一段时间直到我们弄清卡尔卡斯的预卜是否灵验。我们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段往事,而你们大家,每一个死神尚未摄走灵魂的人,也都曾亲眼目见;此事就像发生在昨天或是前天——当时,阿开亚舰队正集聚在奥利斯,满载着送给普里阿摩斯和特洛伊人的灾愁。在一泓泉流的边沿,一棵挺拔的松树下,清湛的水面闪着烁烁的鳞光,当我们用全盛的牲品在神圣的祭坛上奠祀众神时,一个含意深邃的预兆出现在我们眼前。一条长蛇俄林波斯大神亲手丢进昼光里的生灵,背上带着血痕,可怕,从祭坛下爬了出来,朝着松树匍匐向前。 树上坐着一窝小鸟,一窝嗷嗷待哺的麻雀,鸟巢筑在树端的枝桠上,叶片下,雏鸟嗦嗦发抖,一窝八只,连同生养它们的母亲,一共九只。蛇把幼鸟尽数吞食,全然不顾后者凄惨的尖叫,雌鸟竭声哀鸣,为了孩子们的不幸扑门在蛇的上方。青蛇盘起身子,迅猛出击,钳住她的翅膀,伴随着雌鸟的嘶号;长蛇吞食了麻雀连同她的雏鸟。其后那位送蛇前来的大神把它化作一座碑标——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之子把蛇变成了石头。我等震惊不已,站立观望,这发生在眼前的奇景。 当那些可怕、怪诞的预卜之物掉进祀神的牲祭后,卡尔卡斯开口直言,卜释出神的旨意:‘为何瞠目结舌,你们,长发的阿开亚人?多谋善断的宙斯已对我们显示了一个惊人心魂的兆示,此事将在以后,哪怕是久远的以后兑现;使大事业的光荣将与日月同辉。长蛇吞食了麻雀,连同她的雏鸟一窝人只,连同生养它们的母亲,一共九只,所以,我们将在特洛伊苦战等同此数的年份,直到第十个年头,我们将攻克这座路面宽阔的城堡。’这便是他的卜释。现在大家都已看到,这一切正在变成现实。振作起来,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让我们全都留在这里,直到夺取普里阿摩斯的这座宏伟的城堡!” 听罢这番话,阿耳吉维人中爆发出震天的喊声;他们纵情欢呼,赞同俄底修斯的讲话,神一样的壮勇;身边的船艘回扬出巨大的轰响,荡送着阿开亚人的呼吼。 其时,人群中响起了格瑞尼亚的[注]车战者奈斯托耳的声音:“耻辱,耻辱啊!看看你们在集会上的表现吧,简直像一群调皮捣蛋的娃娃,对战事一窍不通的毛孩!应该给我们的那些协议和誓言找个去处了吧?把它们统统扔进火里,什么磋商啦,什么计划之类的东西,连同那泼出去的不掺水的奠酒——什么紧握的右手,还不是虚设的仪酬!我们只能徒劳无益地争吵辱骂,找不到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虽然我们已在此挨过了漫长的时光。
阿特柔斯之子,不要动摇,像往常一样坚强,贯彻初时的计划,率领阿耳吉维兵勇冲向拼搏的战场!到于那些人,那一两个打算离开队伍的逃兵,让他们自取灭亡好了,他们将一无所得,匆匆跑回阿耳戈斯,连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允诺,连它的虚实都不曾弄明白。我要提醒你们,早在我们踏上快船的那一天,满载着送给特洛伊人的死亡和毁灭力大无比的克洛诺斯的儿子就已对我们作过允愿;他把闪电打在我们的右上方,光亮中闪烁着吉祥的兆端。 在没有和一个特洛伊人的妻子睡觉之前——作为对海伦所经受的磨难和不让她实现回归愿望的报复——谁也不要急急忙忙地启程回返。但是,如果有人发疯似地想要回家,那么,只要他把双手搭上凳板坚固的黑船,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惨死暴灭。至于你,尊贵的王者,也应谨慎行事,倾听别人的议说。我有一番告诫,你可不要把它置之脑后。 听着,阿伽门农,把你的人按部族或宗族编阵,使宗族和宗族相互支助,部族和部族互为帮援。若能此般布阵,而将士又能从命你就能看出哪位首领贪生,哪些兵勇怕死,谁个勇敢,哪支部队豪蛮——因为他们都以部氏为伍,投身拼斗。由此,你亦可进一步得知,假如这座城池久攻不下,原因何在:是天意,是兵卒的怯弱,还是他们不懂战争,一帮门外汉。”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说得好!争辩中,老人家,你又一次胜过了阿开亚人的儿子们,哦,父亲宙斯雅典娜,阿波罗,阿开亚人中要是有十个如此杰出的谋士,何愁普里阿摩斯王的城堡不对我们俯首,被我们攻占,劫洗!然而,克罗诺斯之子,带埃吉斯的宙斯反倒给了我苦难,把我投入了有害无益的辱骂和争斗。 为了一个姑娘,我和阿基琉斯竟至于唇枪舌剑,而我还率先动了雷霆。倘若我俩能齐心合谋,特洛伊人就难以继续躲避灭顶的重击,一刻也不能!好了,回去吃饱肚子,以便重新开战。 大家要磨快枪尖,整备好盾牌喂饱捷蹄的快马,仔细检察战车,加强战斗意识,以便投身可恨的战争,打上一个整天没有间息,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直到夜色降临,隔开怒气冲冲的兵汉。汗水将会湿透勒在肩上的背带连接着护身的盾牌,紧握枪矛的双手将要忍受酸痛,快马将跑得热汗涔涔,拖着滑亮的战车。届时,若是让我看到有人试图逃避战斗,藏身弯翘的海船,那么,对于他,要想躲避饿狗和兀鹫的利爪,将比登天还难!” 言罢,阿耳吉维人中爆发出震天的呼声,犹如排空的激浪,受飞扫直下的南风的驱使,撞击在挺拔的峭壁上——此般突兀的石岩,永远是海浪扑击的对象,而各种去向不同的疾风,此时亦兴波助浪,有的刮自这片海面,有的扫往那个方向。众人站立起来,三五成群地走回海船,他们在营棚边点起炊火,填饱了肚子,每人都祀祭过一位不死的神祗,求神保佑,躲过死的抓捕,战争的煎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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