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康复路派出所所长丁自强接到辖管区内市中心医院张成祥院长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前几天接诊了一位左腿骨折且已感染多日的病人,给病人做了截肢手术。做手术时,病人家属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但事隔两天,病人的家属和亲友们却在医院大闹起来,说医院给病人截肢是医疗事故,还推举了一个名叫闻青的中年汉子,代表他们来和医院协商赔偿事宜。因为医院根本不存在什么医疗事故,结果医方和闻青没谈几句就闹翻了。闻青派人跟踪大夫,堵医院门诊大厅的门和办公室,抱领导的腿。昨天他们已闹了整整12个小时,今天一大早,闻青带这些人又闯进了医院,一下子将躲闪不及的张院长死死缠住,张成祥没办法,只好向丁自强求援,请他尽快带人赶来平息事态,恢复医院的正常医疗秩序。
丁自强放下电话,带着三名民警,驱车赶到市中心医院一看,只见七八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太太,一字并排地坐在门诊大厅的入口处,大厅里还站着十多个连哭带骂的男男女女,张院长早被两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抱住了双腿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要有病人往门诊大楼走,坐在门口的老人们便拖着哭腔吆喝:“大伙快来看哟,医院大夫工作马虎,硬是把人的一条腿给锯掉了,我那外甥今后咋走路呀!”病人一见难以进门,只好扭头到别的医院去就诊。
丁自强他们身穿警服,坐在门口的老人不敢阻挡,丁自强他们径直闯入门诊大厅,拨开围攻张院长的人群,冲着两名坐在地上的中年妇女严肃地说:“发生什么事了,推推搡搡,哭哭闹闹的!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有什么话都站起来说!”
“起来起来,警察出面给我们主持公道来了,大伙都别吵了。”一个四十多岁、鼻梁上戴着大号墨镜的汉子,拨开人群,走到丁自强面前边说边自我介绍:“我叫闻青,被截肢的患者是我的侄儿,有啥事可以和我协商。”
获得脱身的张成祥紧紧地抓住丁自强的手说:“哎呀,丁所长,你来得真是时候,你再不来,这医院都被他们闹得只有关门了。”说着,回头对闻青说:“劝住你的人,别在院里胡闹了,我同意跟你坐下来协商解决总该可以了吧?”闻青摘下遮住半边脸的墨镜,兴奋地说:“张院长,有你这句话,患者家属早就不会这么闹了,只要医院同意跟我们协商解决问题就好。”这时丁自强发现闻青的脸上隐约露出狡诈和得意的笑容,但他对医疗事故一无所知,只能神情严肃地说:“好吧,这事我先不介入,关键在你们双方。你们就先坐下来谈谈吧,看看能不能协商解决。”
协商会在二楼一个小会议室进行,医院有张院长和一位书记、一位办公室主任参加,患者家属就来了闻青一个人做代表。丁所长忍不住地问:“你一个人参加,能做得了主吗?”闻青肯定地说:“我怎么做不了主?院方只要把我说服了就行。”
闻青一开口,就叫医院给患者赔偿20万元。一听他狮子大张口,张院长气愤地说:“20万元?不行!从病历上分析,手术并没有差错,虽说手术做得仓促了一点,没有广泛征求患者主要亲属的意见,只有患者的妻子同意手术并签了字,但我们也没有任何强迫行为,完全是她自愿的呀!”闻青针锋相对地大声争辩:“怎么没有差错?你们为什么不征求一下患者主要亲属的意见?你们把可以保守医治的腿截肢,就是严重医疗事故!是事故就应该赔偿!”“你这是无理取闹,对医院敲诈!”“谁在敲诈?你不肯赔偿可以让群众来评理,我们可以天天到医院来评理!”……
各说各有理,争来辩去,讨价还价,无止无休。丁所长耐心地倾听完双方的意见,说:“你们愿不愿听一下我的建议?”双方都说:“愿意。”于是丁所长伸出个六的手势说:“院方付6万元赔偿费,患者亲属不承担医院里的治疗费用,怎么样?”最后总算达成了协议,双方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丁所长和三位民警回到派出所时,已是第二天凌晨的3点钟了。
第二天,丁自强就到省城出差去了,可还没等他回来,妻子莫兰就给他打电话说83岁的老父亲因患急病,送到市中医院没一个小时就撒手人寰了!听到这噩耗,丁自强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他定了定神,含着眼泪叮咛妻子:“你和弟弟自忠先全力以赴准备爸爸的丧事吧,我马上就去买车票往回赶。”莫兰沉吟了片刻说:“你迟点回来也好,自忠已找人向医院讨说法要赔偿了。”丁自强一听,眼瞪圆了问:“爸死了,和医院有啥关系,讨什么说法、要什么赔偿?”莫兰说:“有啥关系我也不懂,本来自忠让我先不要告诉你爸死了,但我知道你的脾气,一是一,二是二,是个大孝子,我只好偷偷给你打个电话,自忠怕你回来对讨赔偿不利。”
挂了电话,丁自强心急如焚,他想知道老父亲究竟得了什么病,弟弟丁自忠又为什么请人到医院闹事?好在省城离家只有18个小时路程,第二天中午12点多,他就出现在家中。莫兰见他进门就问这问那,索性拿出一纸协议书交到丈夫手中,丁自强拿过来仔细一看,发现协议的内容是这样的:
经协商,由本公司全权负责解决贵方所委托的医疗纠纷问题,预收人工费500元,如获医院赔偿,本公司将从赔偿金中提取20%佣金。
甲方签名:丁自忠、莫兰
乙方签名:正义公司?摇闻青
“闻青?怎么又是闻青?”丁自强似乎从协议书中闻出了什么味道,他将协议书叠好,放进口袋后才对妻子说:“你老实告诉我,爸究竟是得什么病死的?”
莫兰哭丧着脸说:“急性心肌梗塞,从发现到医院,路上走了约15分钟,爸被人抬进急诊室,就剩下一口气了,院方尽全力抢救也没将他老人家救过来。”
“那还让医院给赔啥钱?用父亲尸体诈人家钱,太丢人了。”丁自强一跺脚,“走,上医院去找那个姓闻的。”
丁自强和莫兰一进医院,就看到了那天在市中心医院见到的那幕场景:两名中年妇女披头散发地坐在门诊大厅地上,死死地抱住了他见过的中医院王院长的双腿。所不同的是,大厅里多了几个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门诊部大门被六个花圈死死堵住,还是那些人守着,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弟弟丁自忠正和那个闻青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丁自忠见哥哥进来,便迎上来拉着哥哥走到闻青面前介绍:“哥,这就是我委托负责和医院洽谈赔偿事宜的闻经理!”
闻青抬头,眼神和丁自强利剑般的目光一碰,立刻像触电般地愣住,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怎么,死者是你父亲?”
“是我父亲。”丁自强半是嘲讽,半是认真,“闻经理这次该不会又充当我家什么亲戚吧!”
闻青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哪里,不敢。”
丁自忠奇怪地问:“怎么,你俩早就认识?”
“不,我们才认识了几天!”丁自强意味深长地说,“闻经理,该叫你的人松开王院长,退到外边去,容我这个长子到王院长办公室,看看我父亲的病历吧?”
“是、是!”闻青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走到披麻戴孝的人们中间,冲着两个人耳语了几句,那两人立刻取下麻孝灰溜溜地吆喝:“撤,都快撤!”
这些人一窝蜂地退到大厅外,门口的花圈也被挪到了一边,丁自强掏出工作证,走向王院长说:“让我看看我爸的病历好吗?”
“好,好!”王院长感动地掏出了带在身上的病历,交给丁自强。丁自强仔细一瞧,父亲丁岗确实是因急性心肌梗塞而亡,主治大夫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说明父亲的病逝与医院无关。
丁自强叫过弟弟,厉声喝问:“谁叫你请人来医院不看病历只管胡闹的?”
丁自忠见哥哥发了火,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小声说:“我在正义公司门口见到一个广告牌上写着:‘本公司可代理各类医疗、工伤事故纠纷,能采取一切特殊而有效手段,向医院等单位为受害者或亲人索回应得的赔偿’,就觉得这事挺新鲜、刺激,所以,爸爸死在医院后,我就和嫂子商量,去正义公司找了闻经理,闻经理让我们和他签了协议书就带人赶来了。”
“噢!看来前几天市中心医院那桩截肢赔偿事件,也是你这个高人一手策划的吧?”丁自强恍然大悟之后,目光直射在闻青的脸上说。“闻经理,你的好意我领了,父亲的事我会处理的,如果你不愿和法律背道而驰,就让你的人马上从这里消失,尽快恢复医院正常医疗秩序。”
“好,好!”闻青如同端公见了鬼——没咒念了。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我马上叫他们走人。”说罢,走出大厅门外,朝他的人垂头丧气地说:“都站在这里干啥?还不快回去!”
这时,两名常抱人腿的中年妇女不识好歹地站出来问:“经理,我们人走了,门外的花圈咋办?”
“咋办,你说咋办?”闻青火了,“你家没死人,我家没死人,花圈都给丁自强留下。”
“不!”丁自强走出大厅,冷笑着说,“把你的道具统统拿走吧,我一个也不要!”
等手下人拿花圈走了,闻青忙从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5张百元大钞,交给丁自忠说:“定金退给你,我走了。”
“别急着走啊,闻经理!”丁自强一把拉住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协议书,“你这就跟我到公安局去一趟,把这纸上的内容彻底说清楚,免得这种医闹毒瘤再滋生。”
一听这话,闻青吓得腿肚子直打颤,怎么也挪不开脚步了。他知道,到了公安局,他这个职业医闹在医院诈钱的事,马上就要穿帮了,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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