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过一年才办喜事呀,李广田大失所望。村长解释说:“你看看你这破房子,能住人吗?南山坳村有个老光棍叫李广田,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女人喜欢过他。可是突然之间,他却走起了桃花运,几个女人争着抢着要跟他去登记结婚。到底怎么回事,这还得从去年说起…… 是好还是坏 南山坳村地处偏僻,外面很少有人进来。去年开春的时候,来了两个山西人,说是来替小煤窑招收矿工的。他们的条件很诱人: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一千元的工资。南山坳穷啊,有不少人都动了心。可动心归动心,谁都知道下窑采煤不是闹着玩的。电视上经常有大小矿难的消息,看那些遇难矿工的家属呼天抢地的模样,真让人心酸啊。做矿工,虽说挣钱不少,可好死不如赖活着,没穷到极点,谁敢去冒险呀? 结果,山西人在村里呆了两天,只有二贵一个人跟着他们走了。 二贵是和老婆枣花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两人自打结婚后,就小吵一四七,大吵三六九,几乎没有消停过。吵架的原因,无非就是枣花嫌二贵窝囊,没本事抓钱。这次吵架,枣花只图一时痛快,对二贵极尽挖苦之能事。二贵伤心之下,正赶上山西人来招工,也就不跟枣花言语,跟上山西人走了。 枣花好不后悔,可找又找不回来,只能天天为二贵担心。不过,当枣花一个月后收到从山西寄来的六百元钱时,她后悔的心就淡了,还学会了开导自己:天下矿工那么多,绝大多数活得好好的,倒霉事不一定就会摊在二贵的身上。 村里人看枣花用二贵卖命赚来的钱吃香的喝辣的,背后都说:等着吧,等二贵出了事,她自己当了寡妇,就知道后悔了。 可不是,那年年底二贵就出事了,一个山西人拿着两个盒子回了南山坳,其中一个盒子装的就是二贵的骨灰。抱着丈夫的骨灰盒,枣花号啕大哭,哭得是肝肠寸断,哭得大家都忘了当初是她把丈夫逼走的,跟着她一起掉眼泪。可当山西人打开另一个盒子,亮出盒子里的二十万时,大家都看呆了:天啊,二十万,乡下人几世几辈也花不完呀! 枣花的哭声不知不觉地小了。 枣花因祸得福,成了南山坳的首富。不久,她就到城里买了楼,做了城里人。随后,又嫁给了一个小学教师。柱子在县城打工,回村就说他亲眼看到枣花跟她老公手挽手在大马路上散步,那模样,要多幸福有多幸福。村里人听了,又是嫉妒又是气愤:二贵死得真是亏呀,全便宜了这娘们。 二贵走了,村里又出了个“名人”,他就是老光棍李广田。 李广田今年五十了,可看上去就像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他讨不上媳妇的原因,一个是穷,另一个是丑。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李广田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到死也是光棍一条。可万万没想到,李广田的桃花运说来就来了。 前些日子,也就是寡妇枣花迁到城里不久,又有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人来到南山坳,还是招矿工。不消说,村里人给他的又是冷脸,何况前面有了二贵的例子,就更没有人愿意拿命去换钱了,除非这个人是活腻歪了。 可李广田就是活腻歪了。 这次,山西人来招矿工,李广田就动了心:反正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矿工,不愁吃不愁喝,死了拉倒,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如果不死,还能挣点钱,回来后说不定还能娶个女人呢。就这样,李广田报了名,准备去山西挖煤了。 是悲还是喜 很快,南山坳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村长第一个来找他:“广田,听说你要到山西挖煤?你可要仔细想想,那营生可危险呢。” 广田满不在乎:“可那营生赚钱呢,俺想挣点钱。” 村长依旧严肃地地点点头:“出去闯一闯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其实,在井下自己当心一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的。”这时,村长眼里突然掉出了一滴泪,沉痛地说:“可是广田呀,我为你感到亏呀。” 广田从没看到过村长掉泪,那可是比鳄鱼的眼泪都要稀奇呢。他慌忙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村长很动感情:“广田,我是可怜你,你活了都要半辈子了,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要是现在万一出个什么事,连个……连个……广田,你别怪我说的难听,到时候连个给你烧纸的人都没有哩。你活着的时候是光棍一条,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呀。”村长眼睛红红的,“广田,这事想起来我就为你害愁呀。没帮你成个家,是我这个村长失职呀。” 李广田感激涕零:“村长,不怪你,怪我自己没本事。” 村长伸出黄黄的巴掌,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往下一劈,果断地说:“不行,我想过了,一定在你临走前帮你成个家,让你放心地出去闯。” 李广田又惊又喜,要是真能成个家,让他给村长跪下也行呀。 村长看出了他的激动,微微一笑,说:“广田,其实,我心里现在有个人选,你看合不合适。” 没等村长说出来是谁,李广田就赔着笑表态说:“合适合适,只要人家愿意就行。” 村长又笑了,摇摇头:“那你也不能不挑不捡呀。广田,你看我那侄女小娟怎么样?” “谁?小、小、小……小娟?”李广田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村长,你别开玩笑,小娟比我小好几十岁啊。” 村长却根本不像是开玩笑:“广田,你说,你愿不愿意吧?” 李广田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他摸不透村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地摇头,语无伦次:“我不敢……不合适……小娟不会愿意的……” 村长哈哈大笑:“广田,你别说,小娟那丫头还真愿意,她说,她一直偷偷喜欢你呢。只要你点个头,明天就去给你们登记结婚。你愿意吗?” 打了半辈子光棍的李广田怎么会不愿意呢?他欢喜得都要哭了。 村长雷厉风行,他马上让李广田把身份证交给自己,明天由他负责去镇上办理结婚证。村长又高高兴兴地说:“领了结婚证后,你们就算夫妻了。等你到山西干一年,攒些钱,就回来收拾房子办喜事。” 怎么也得翻新一下置点家当吧。当然,你现在要是有钱,我马上就给你们办喜事。” 李广田穷得叮当响,自然没钱,有钱他也打不了光棍啊。 村长安慰他说:“你放心吧,只要登记了,媳妇就是你的,谁也抢不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到山西后,拼命干,多赚钱,回来跟小娟过好日子。” 李广田不吭声了,村长说得很有道理,他默默点点头。 村长走后,李广田好半天不能平静下来,笑一阵,哭一阵,哭一阵,笑一阵,觉得简直跟做梦一样。他想到小娟,想到将来与小娟的幸福生活,就感到未来无限美好。 正坐那傻笑呢,有人“啪啪啪”敲他的门。李广田抹干净脸上的喜泪,问:“哪个?” “我,虎子他妈。” 李广田一怔,深更半夜,这寡妇来找自己干什么?自打虎子爸得绝症死了以后,李广田就对虎子妈有了想法,他主动去给虎子家干活,挑水打柴种庄稼,里里外外的体力活都包了。虎子妈呢,也大哥长大哥短的,对他非常热乎。这样干了一年后,李广田鼓起勇气,表达了想跟虎子妈成家的想法。没想到虎子妈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也不撒泡尿照照,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后来,这事成了众人的笑话,此后,李广田看见她就躲着走。 这会儿,虎子妈温柔地说:“大哥,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李广田要去拉门闩,可手拿了起来又放下了,因为他想到了小娟,自己现在是有女人的人了,还是谨慎为好。于是,就隔着门问:“虎子妈,你有什么事呀?” “当然是咱俩的事。” “啥?”李广田又差点闪了舌头,纳闷地问,“咱、咱……咱俩?咱俩还有事吗?”虎子妈“扑哧”一笑:“广田哥,你真坏,故意装糊涂。” 李广田说:“我是真糊涂呀。” “好了,你不是要跟我两家合一家吗?我一直等着你呢。上次我骂你,那是在考验你,谁想你就当真了,也不再去找我。广田哥,这几年,我心里一直有你。我不嫁,就是在等你呀。”李广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不是在做梦呀! 门外,虎子妈又继续道:“广田哥,我听说你就要去山西了,这一走,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所以,今晚我就不顾脸面来找你了,广田哥,我想好了,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明天我就跟你登记去。” 屋里,李广田听了这番火辣辣的表白,一身一身地冒汗。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一天,来的全是自己盼了几十年的好事呀!这事要是搁在几个小时以前,他一定会激动地打开房门,将虎子妈迎进屋来,可现在他只能拒绝:“虎子妈,你来晚了,我已经有对象了。” 只听外面“扑通”一声,似乎虎子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急问:“是谁?” 李广田喜滋滋地说:“是小娟,刚才村长亲自来做的媒。” 虎子妈喘着粗气,恨恨地说:“这个老狐狸,又被他占了先。广田,你可别上他的当。你想想,小娟那么年轻漂亮,怎么可能看上你呀?” 李广田说:“是村长亲口说的,他把我的身份证都拿去了,明天就要去给我们办结婚证呢。” 虎子妈有些气急败坏了:“那她肯跟你马上办喜事吗?我跟你明天领证,明天就办喜事。” 李广田真想马上打开屋门,可一想起小娟,脑子就冷静下来。跟小娟比,你一个寡妇算什么呀。他说:“虎子妈,对不起,你回去吧。” 虎子妈还不甘心:“广田,我可是真心对你呀,你好好考虑一下,别上别人的当,村长那点心眼我还不知道,不就是为了二十万……”说到这里,她自觉失言,赶紧住了嘴。接下来,她又央求了一会儿,见李广田就是不肯开门,只得说:“广田,你先考虑一下,明早我再来。” 这一夜,李广田一夜未睡,他想着虎子妈的那半截子话“为了二十万”,心里明白了许多,他不觉流下了辛酸的泪。 是生还是死 李广田真是交了桃花运了。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他家的,除了村长、虎子妈,还有邻村的两个媒婆,她俩也是受人之托,分别来为李广田介绍对象。媒婆说,人家女方都说了,只要李广田同意,马上就可以去登记,个个都是迫不及待。 她们围住李广田,你一言我一语,各摆各的好,上演了一场四女争夫的闹剧。村长见是这么一种局面,急了,将李广田拉到一旁,也改口了:“只要你同意,领了结婚证,我就在你去山西前将你和小娟的喜事办了。” 经过一夜的考虑,李广田想明白了许多事,他看着村长,突然问:“村长,小娟跟我成了亲,将来我要是没死,活着回来了,那可咋办?” 村长愣住了,他这才发现,李广田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傻。他干笑了一下,说:“哈,你当然要活着回来,你不回来,小娟不成寡妇了吗?” 李广田笑笑,说:“有了二十万,当寡妇也很好呀。” 村长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像是当众被扒光了衣服。另外三人也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两天后,李广田坐上了去山西的火车。他已经摘掉老光棍的帽子了,就在昨天,在村长的操持下,他已经跟小娟热热闹闹地成了亲。那真是幸福的一天哟,虽然,有时他会觉着别人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火车在往前奔驰,李广田木然地看着窗外,他不知道距离自己的终点还有多远,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现在,唯一能让他安慰的是,自己是一个有家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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