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人,注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这是难以与人言的心灵的痛苦,这是不被大众理解的孤寂的煎熬,正如天山雪莲面对冷寂无情的寒霜,正如冰清玉洁的芙蓉面临腐败不堪的水塘。
然而,他们都是诚实的种子,在痛苦的黑夜里,却开出了最美丽的花朵。
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就是古代的痛苦世界孕育的奇葩。他不遵从主神的旨意,盗火种给人间,因而受到主神的惩罚,被绑在高加索山上,终日忍受风吹日晒和鹫鹰啄食。然而,他的壮举,感天地而泣鬼神。救世者,自己终会被拯救,他后来终于获救而摆脱痛苦,成为把光明和希望带给人类的英雄。
在楚国一塌糊涂的泥塘里,屈原不啻为一朵高洁的芙蓉。世俗的人都安然沉醉在污泥浊水之中,唯有他在陰霾污浊的泥塘里清醒着,挣扎着,坚持着,奋斗着,在时代的最前面,把“美政”的梦想当做生命的养料,祈求向上向前抓住最后的一缕陽光,来绽放自己,也给祖国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当梦想伴随着楚国灰飞烟灭,他只有心怀深沉的《九歌》和痛苦的《天问》,向着一江清流纵身一跃,定格为汨罗江上千年不谢的美丽莲荷。
还有一个人,他就像一棵正直而坚强的铁树,从匍匐于大殿的扶风弱柳中,第一个站起来,要做“民间第一吏家”,以布衣之身著千秋史记。然而,正直和忠贞却触怒天威,入囹圄受宫刑,忍受世间的奇耻大辱而苟活,他所经历的痛苦,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谓“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騷”,蕴含了太史公多少辛酸血泪!不朽的《史记》,正是这痛苦的铁树开出的空前绝后的奇葩。他的快乐,他的幸福,早已化作历史的云烟,飘散在历史文化的太空里。
在痛苦无边的沙漠里,曼德拉是一棵执著而顽强的胡杨。这位愈挫愈奋不知疲倦的“南非斗士”,一直在争取和平、自由、平等的道路上孜孜不倦地抗争着。1964年,他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捕入狱,此后,他像一个寂寞的幽灵在孤岛上飘荡了27个春秋。27年的牢狱之苦,磨练了他的意志、坚定了他的信念、丰富了他的生命。1990年出狱后,推动多元族群民主,在过渡时期挺身而出领导南非。自种族隔离制度终结以来,曼德拉受到了来自各界的赞许,包括从前的反对者。这棵伟大的沙漠之树,在一个世纪的风雨之中倔强而立,奋然而起,在痛苦的黑夜里汲取生命的营养,最后,在坎坷不平的土地上,开出了民主平等的花朵。曼德拉在40年来获得了超过一百项奖项,其中最显著的便是1993年的诺贝尔和平奖。2004年,其被选为最伟大的南非人。
走在世界最前面的人,必然要经受痛苦的磨难,这是历史的宿命。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你走在最前面,你头脑最清醒,你思想最敏锐,你行动最坚决。无意中,你就会挡别人的道儿,就会碍别人的眼,就会触别人的霉头,所以,前驱者必然会遭受种种打击,历经种种磨难,忍受种种痛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是我们这个世界普遍而残酷的事实。然而,就是这样,依然有人甘受风摧之苦而一枝独秀,依然有人“忍尤攘诟”而特立独行。
如果没有哥白尼、布鲁诺勇敢地走在最前面为科学“布道”,哪有科学精神的光大发扬?如果没有林则徐走在最前面“睁眼看世界”,哪有我泱泱大国的胸怀和自信?如果没有鲁迅走在最前面振聋发聩般的呐喊,哪有国民精神的启蒙和解放?
独立苍茫自前行。他们的痛苦有时就是时代的痛苦,他们的血泪有时就是社会的伤痛,他们的呼号有时就是世纪的强音。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痛苦的,但这些浸透痛苦血泪的英灵,都化作泰山顶上的青松,给膜拜神明的世人带来些许的清醒;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痛苦的,这些痛苦者的魂魄,都凝结为我们时代最美丽的花朵,给那些迷茫失望的人以信心、勇气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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