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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飘来了火烧云

多年以后我还能记起那个初秋的傍晚,天边燃透了火烧云,整个城市仿佛浸泡在琼浆似的柔光中。当绮云在一群陌生的红男绿女中走过来时,我激动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绮云来自南方一个大城市,是我们班最美丽、最孤傲的女孩,从来不主动和男生说一句话,据说她家的背景非常复杂,所以谁也不敢接近她。每天下午,她都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外语学院补修英语课,直到傍晚才回来。我多次在路边的小饭馆看到她孤独地穿过这条悠长的小街,心里充满了对她师长一般的担忧。可是我们仅仅是互道一声"你好"。直到有一天,几个吹口哨的流氓 吓得她连鞋都跑掉了,我才下决心要当一名"护花使者"。
         只是一瞬间的等待,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手都在轻轻颤抖。我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我只是想帮这个孤单的女孩呀!
         绮云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她没有说话,悄悄地坐在了我的自行车后。她很轻,我小心地骑着,像载着珍贵、易碎的翡翠和美玉。她轻轻地拉着我的衬衣,小声地问:"你为什么要来接我?"
         我只说了一句:"那天,我看见你鞋子都跑掉了。"
         绮云沉默了半响才问:"鞋,是你放到我窗台上的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绮云也沉默着。
         到了宿舍门口,绮云拉着我进了门。她表现得非常热情,完全不像平时那种冷冰冰的样子。我在她的房间里吃了好多糖和水果,喝了几大杯茶,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她的好朋友了。可是,在离开的时候,她却看着我说:"今天谢谢你……可是,请你不要再接我了……"
         听了这句话,我感到绮云的面孔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我不知所措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什么也不说。
         我忽然觉得一股热血冲向头顶,伸出一根指头在她面前比划着大声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永远不会在你面前说出你想象的那句话!别以为人都是为那些事儿活着!"
         说完,我拂袖而去。
         第二天傍晚,天空一片宁静,火烧云似乎离开了这个城市。当我再一次出现在绮云面前时,她脸上露出了微笑。我踏着车滑行,听着绮云在身后小跑的脚步声,感觉着她上车时那微微的冲击力,心里漫过了一片温 柔。
         我们开始真正成为朋友了,我的天性也开始显露出来。和绮云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恶作剧层出不穷。绮云比我小五岁,我老是逼着她叫我"叔叔",她死活不干;我们每次都要路过一个大门朝着马路的大公共厕所,有一次我就说:"谁在咳嗽,这么大声音!"绮云一扭头,看到一个男人正从厕所里出来,马上就大叫着拼命捶我的背……
         可是,我们之间永远都有回避的问题。正像我说的那样,我永远不会说她想象的那句话。最让人难受的是,关于绮云的传说我已经听过很多了,甚至都说到有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和她有特殊的关系。这样的事情只能让我谨慎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发展方向,即使真的爱上了她,也绝口不提。
         慢慢地,传说被改变了。因为我和绮云经常在一起,甚至吃饭也坐在同一桌上,有时候还吃同一份菜,同学中间的传说就变成我和她的恋爱了。这种传说让我的心中有了一种若有若无的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酸酸的痛苦,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她离那一种关系太远了,简直遥不可测!
         人生只要有浅浅的一层幸福就会遮盖所有的生活,时间在绮云的笑声中飞快地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在那个火烧云的日子到来之前就已经过去一半,当绮云又穿起鲜艳的连衣裙时,我们要毕业了。
         绮云,该说再见了。
         七月,我们吃过一顿非常普通的饭之后就分手了。我不敢打听绮云的去向,全班只有我一个人还记着以前有关她的背景的那个传说。当我独个儿回到暂住的宿舍时,室友还笑着问我毕业了是不是会马上结婚。
         我的专业是生物学,实验室里有好多猴子标本。我就说:"跟猴子结婚啊!"
         室友看了我半天,过来拍拍我的肩,什么也没说。我觉得他拍得真在点子上,心里马上舒服多了,掏出钱来请他吃饭。第二天中午我从沉醉中醒过来时,发现室友正关切地看着我,他说:"你得赶紧拯救自己,你昨天一晚上都在叫绮云的名字!"
         室友说一个月,在我供职的公司里,几百个电话打完之后,我累成一滩泥躺在沙发里刚迷糊一会儿就惊醒了,然后就看到穿得像个中学生一样的绮云站在我面前。
         这天,绮云让我大吃一惊,她刚从南方回来,而且问我能不能替她找一份工作!我从来没有想到绮云会是一个为工作和重整旗鼓发愁的人!
         我说:"你……你怎么会没有工作?"
         她笑了。
         我又想起了那个传说。绮云狡黠似地笑着,开始讲那个传说的来历。她的父母在南方大城市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要命的是,他们早已为她规划好了婚姻,当然很讲究什么门当户对。绮云说:"那个男孩挺好的,是个学企管的研究生,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我就跑了。"
         我笑了起来:"感觉是可以培养的嘛。"
         绮云说:"有的人可以培养,有的人就不一定了。"
         我看着她问:"那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培养呢?"
         绮云说:"就像那种口口声声说着'永远不会说出你想象中的那种话'的人!"
         我感觉自己的笑开始不自然了,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想呜咽的感觉。我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想了好半天。当我抬起头时,看到绮云微笑的眼睛,她的右手食指放在嘴上"嘘"着,不让我说话。
         我就没有说话。
         绮云站起来背上小包说:"吓唬你的……才不用你找工作呢。我想在外语学院实习 英语,还有半年才能拿到毕业证……你还愿意接我吗?"
         我开始微笑了,和她一起出了门,我推上自己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绮云熟练地坐上车,我们就滑行在暮色苍茫的夜色中了。当我们滑出小街时,绮云在背后大声叫起来:"你看你看!"
         我一扭头,看到天边红透了火烧云,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朦胧的仙境。绮云由衷的感叹声从身后传来,我忽然有了一个好感觉,手里握着的是无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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