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发出邀约开始,到我终于抵达你生活的城市,这一场女人之约已经延迟了整整三年。通过千里航路去见相知极深却素未谋面的你,此番心情如同会晤久别的故人一般悲喜交 织。
机场的出口处攒动着一张张像刚出炉似的呼着白气的脸庞,我与你在没有任何辨别标志的情况下仅仅凭着心灵感应便很快寻找到对方。当两颗交 已久的心终于熠熠相照,当两只分隔南北的手终于紧紧相握时,我顿感暖意盈怀。风仿佛已平息,雪仿佛已燃烧,原来过去那九百多个日子的鱼雁往返早已为我们今日这个一见如故的时刻做了充分的准备哦!
记得你曾不止一次向我描绘过你的故乡,而生长于南方见惯了小桥流水的我自然无法想象你在雪国里度过的童年是何等模样,于是你的故乡成了我梦想中的磁场,如今彻底地将我吸引过来了,
你的老家就在铁路边上,那是一个清冷寂静的小村庄,所有的屋顶和麦秸都盖上了白灿灿的积雪。小巷深处那一间低矮的红砖平房就是你的祖屋,墙垣已经斑驳,篱笆已经散落,你却站在一派苍凉里向我追怀那曾经有过的风光:"夏天的时候,这里开满了丁香花,只是到了冬天才……"我当时并不理解你在冬天回忆夏天是一种怎样飘零的感受,却自鸣得意地插嘴:"我故乡是四季如春的呢!"
村庄背后是一片灰蒙蒙的白桦林,林中没有一片绿叶,没有一声鸟语,只有我与你两个穿着大衣披着围巾的女人迎着风雪散步,点点星状的雪花落满了我们的肩头。我仰着脸陶醉地说:"我选择在冬天来是因为我喜欢看雪,在雪地上走路多浪漫多有诗意啊!你说是不是?"你动不动,良久,你才说:"在雪里长大的人很难对雪产生浪漫和诗意的感觉。小时候,我的父母都在油田上工作,我跟着祖母生活,那时候我很害怕下雪,我每天要跑两个小时的雪路去上学。有一回,在途中风雪越来越大,我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我认为我会死掉……"这时我仿佛看到白皑皑的雪野上躺着一个娇小的女孩,这场幻觉长久地盘踞于我的脑海,使我浑身颤栗。雪花依然在我们头上无遮无挡地飘洒着,我紧紧地握住了你的手,那一刻我幡然醒悟:若要透彻地理解一个人万万不能忽略对方的童年!
冰城相聚的最后一夜 ,你的居室外面正是萧瑟的大风大雪,双层的玻璃窗似乎也不堪承受那份寒意。我与你坐在淡红色的地毯上聊天,两张脸朝向一个热烘烘的壁炉。当我呷着你亲手泡的人参茶时,你忽然叹息:"我们相隔得太遥远了!"可我偏偏喜欢这种遥远:空间的遥远,时间的遥远,心路的遥远,邮路的遥远。人与人之间因为有距离才会有牵挂和系念,彼此隔着千重山水和万里云月,十年见一回未必是憾事啊!我指指墙角的那台电话说:"你随时可打电话给我,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也无论是正午还是子夜,我都在另一端听着……"
告别的时候,依然是细雪纷飞。当飞机离开地面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你临风而立的身影和徐徐挥动的手臂,但我知道,白云下面正有一双深情的眼睛送我归去。从此,思念的种子将在南北两地默默生根并且在一夜 之间沙沙成林,我见到南国的蒲葵就会想起你,你见到北国的白桦就会想起我,两地的缘份不会断--也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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