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丰年间的一天,长丰县令高如榜一早接到捕快来报,说是抓到了四名嫌犯,现在统统带到大堂等着老爷问案。 这四名嫌犯是什么原因被抓的呢,高如榜一问就乐了。因为时值年关,知府有令,为避免灾民闹事,决定实行宵禁三日,现在宵禁还没有过呢。捕快头儿叫刘才,见高县令笑,连忙解释道:“老爷,小的知道您爱民如子,不把知府的宵禁令当一回事儿。可是这四人身强力壮,个个面露凶光。我们抓捕时,他们还和兄弟们动了手。”听刘才这样说,高如榜不敢大意了。 高如榜来到衙门升堂,一眼看到下面站着的四个嫌犯。数九寒天,他们竟然身着单衣,却丝毫不觉得有半点凉意。高如榜也不急着问案,先是令师爷安排了四名衙役沿街寻访,看看是不是哪儿出了事情。等到安排已毕,高如榜这才一个个问起了姓名。 “台下所站之人,姓甚名谁,所犯何事,给我道来。”高如榜沉声问道。 “我叫赵大,台庄人,是王财主家的长工,今天一早替他来城里店铺购绸缎,并未犯事。”左侧的一人答道。 “我叫闵二,郭庄人,是村子里刘员外家的管家,今天一早替他来城里进腌鱼腊肉,也没有犯事。”中间一人答道。 另两个,一人叫郭三,一人叫李四,和前面两个一样,都是乡下人,都是替自己家的员外进城办事的。 高如榜问起他们和捕快们动手的缘由时,这四人又是答案相似,说是兜里揣了钱,还以为捕快们来强收去买酒喝的,因此才反抗了几下。问话间,那四名出去查访的衙役回来了,全街各处不见有任何异常。唯独前街有一个老太太,跪在街边烧纸钱,哭声很是凄惨。 高如榜皱了皱眉,下令将四人暂时扣押,当堂宣布,将四人所在的各庄老爷寻来,替他们作保之后,才可以免予追究四人殴打捕快之罪。四人听到这样的宣判,很是不服,可是竟也没喊冤枉。 高如榜退了堂,把刘才叫进了后堂,问他对这事怎么看。刘才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高如榜冷笑一声道:“据我看,这四个人必定身犯重罪。”刘才大吃一惊,喃喃地说道:“不会吧,我听了堂审,他们的说法并无破绽呀。” 高如榜让刘才安排画师,把四人的相貌画好,再在每幅画像下写上四人的姓名和进城缘由,这才向刘才说道:“刘才,等那几个员外来领人,你把他们分开,再把那四个大汉分开,一一来认。要是认对了,全部释放,要是认错了,连同四个员外全部扣下。” 到了下午,刘才赶来向高如榜禀报,说王财主认了两个人,刘员外也认了两个,那两个财主和员外也依次认了两个。 高如榜笑着说道:“每人认了两个,那就是八个人。可现在这里只有四个人,你说是为什么?”刘才纳闷地摇了摇头。 高如榜带着刘才和师爷走出县衙,直奔前街而去。走到前街一处卖腊肉的地方,高如榜指了指铺面,向师爷问道:“你进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家是不是有个老太太,今早在这里烧纸哭闹?” 师爷应了一声,走进铺子。不一会儿,师爷就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位老太太,蓬头垢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是她今早在哭。”师爷向高如榜说道。高如榜向老太太拱了拱手:“老人家,今天何事啼哭呀?”老太太认识县大爷,也不惊慌,只是伤心地诉说了原委。她昨天傍晚卖了四十斤腊肉,收下了银子,因为今年收成不好,她没有备下很多的货,因此剩下的肉不多了,她准备留下给自己家和街坊们享用。可是一早醒来,腊肉全没了。 “全部没有了?少了多少?”高如榜问道。“剩下的,也有二十来斤。街坊们有早早打过招呼的,让我预留一些给他们,这些要是卖出去,也有十多两银子。”老太太答道。
师爷若有所悟,正要插言,高如榜伸手拦住了他,继续问道:“老人家,依你刚才所说,就是因为丢了肉,这才伤心。可你又为什么烧纸钱呢?”老太太慌了,一下子跪倒在地,答道:“大老爷,您行行好,我,我知道昨夜宵禁,闲杂人是不准出来的。可是我,我是天亮以后才烧纸钱的,您就饶我这一回吧。”高如榜叹了口气,摆手道:“老人家,你别误会,我不是追究你烧纸钱,而是在帮你,准备替你要回丢失的腊肉。” 老太太听高如榜这样说,连连叩头:“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我烧纸钱,是因为我那死鬼生前做腊肉,也出过一回同样的事。卖了肉,结果呢,把剩下的也丢了,愁得当年没到大年三十,就撒手走了。他走的时候,一再交代我,要小心提防人,不要上了人家的当。我,我没能做到,这才向他诉诉苦。这可就是前年的事情呀,就像是眼前呢,我,我再次着了套了。” 高如榜点了点头,向刘才问道:“你记得吧,那个买腊肉的叫闵二,是不是?把他的画像拿出来问一问老人家,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刘才掏出闵二的画像,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这个人。” 师爷见老太太摇头,连声问道:“不是他?不,就是他,老爷已经把这个人抓到了。”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大老爷,肯定不是他。我一把年纪了,不会因为自己丢了东西,却害不相干的人。”高如榜笑了,示意刘才拿出另外三人的画像,一一让老太太指认。老太太看到李四的时候,兴奋地叫了起来:“是他,就是他。” 高如榜把老太太搀进屋,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到了买肉的人,保证拿出证据来,让这个人把多拿的腊肉退回来。 回到衙门之后,高如榜看着刘才和师爷,问他们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两人相视一眼,苦笑起来,现在,他们更是一头雾水了。尽管他们都知道那四人不是好人,可是,要让他们俩说出个所以然来,却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的。 高如榜再次升堂,先审那位买腊肉的刘员外。高如榜一拍惊堂木,喝道:“刘员外,你既然富甲一方,就该为人守信,怎么能教唆下人进城边买边偷呢?更何况,被偷的那户孤儿寡妇,可怜之极,你于心何忍?” 刘员外听到这话,吓得双膝一软,答道:“我是让短工闵二和李四进城来买腊肉,可没叫他们来偷肉呀。大老爷,我说的句句属实。” 高如榜怒喝一声:“既然你没让他偷,他却偷了,说明你平日里教诲无方,任人不力。今天你是任打,还是任罚?” 刘员外磕头说:“只要大人秉公执断,小人认罚。”高如榜这才面色和缓地说道:“好,好,那我今天就罚你三个短工的工钱。”刘员外听到这里,喜不自禁,哪里还有半句不肯的。 刘才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根本猜不透老爷在搞什么名堂。接着,四个大汉被带上堂来。四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声叫嚷着饶命:“其实,我们进趟城,真不容易,拿着老爷的钱,替他们家买鱼买肉买衣料买米油,我们自己呢,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了。老爷给的钱,一吊钱还要叫两个人办事, 我们只好四人合在一处,四个人办八个人的事,好歹各自能挣一吊钱过个年,可一吊钱又能做什么呢,这才有了手脚不干净。乞求大老爷开恩。”高如榜重重地叹了口气,示意刘才把刚才从员外们那里罚来的工钱分给了四个大汉,然后让他们把偷来的东西全部送还。 四个大汉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一个个应声不迭,笑逐颜开地走了。 刘才看着高如榜,轻轻地说了句:“老爷,那个卖腊肉的老太太家,前年说不定也是他们偷的。” 高如榜摆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他们一个个浑身力气,要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也不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普通百姓,生存不易,我对不住他们呀。”说到这里,高如榜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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