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开铁链,对格林说『去吧』,格林懂得『去』的含义,就走了,又回来,再走,再回来,把自己从头到尾跟李微漪贴了一遍——一个奇特的告别。 初识若尔盖草原狼 2010年3月,年轻画家李微漪在若尔盖草原写生时,偶然听说不久前草原上刚刚发生的一件事— 老牧民南卡家的羊被狼叼走了。草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狼了,南卡老人因此很兴奋,就告诉了好多人。没想到,偷猎的人惦记上了狼皮,在南卡家牧场外面埋伏下狼夹子。 公狼被狼夹子夹住后,咬断了自己的爪子逃跑了。它被猎人和藏狗追踪,不得已躲在石缝里,头向外迎战藏狗。猎人遂把藏刀绑到马棒子上,往石缝里戳,直至藏刀整个插进狼嘴戳断喉管,公狼还死死咬住刀柄,拔都拔不出来。 公狼死后,母狼开始复仇—大白天冲进牧场咬死好几只羊,见人见狗也不躲,一味哀嚎。偷猎的人趁老人不在家的时候,便以除害为名,投下毒肉,又用剥下的公狼皮在肉上拂过一遍以掩盖掉人味留下狼味,引诱母狼。母狼当然嗅得出丈夫和草原常用毒药的味道,可是它不想活了,直接吞下毒肉,然后挣扎着回狼窝,边走边撕咬自己的皮,死也不给人留下一张完整的皮。 当人们围上狼窝的时候,母狼正挨个舔她的孩子,然后嗥到喷血而死。6只狼崽则被闻讯赶来的南卡老人以不能在神山杀狼为由带回了家。 这对狼夫妻强悍和不屈的精神,对爱情、家庭的执著与忠贞,狼生存环境的贫瘠与凶险,都深深地打动和震撼了李微漪。 李微漪在草原上找了整整3天。当她终于在南卡家里找到6只狼崽的时候,5只已死,仅剩的一只狼宝宝也已奄奄一息。李微漪凭借自己多年来在城市里救助流浪猫狗的经验,又是学母狼叫,又是帮小狼崽排粪、喂奶,终于成功将其救活。 之后,李微漪打电话给当地有关部门,试图给已经救活的狼宝宝联系一个稳妥的安身之处。有关部门的答复却是:“狼不是国家保护动物,不归我们管……要不你就好人做到底,要不你就把它丢回去。”看着虚弱的、持续发烧的小狼,李微漪决定把它带回成都去治病。 以狼的方式养育狼 狼崽在成都,被李微漪的男友亦风正式命名为格林。 在养育格林的过程中,李微漪看了很多与狼有关的书和影视节目,以增强自己对狼的了解,还打电话给哈尔滨的养狼人李军,学习养狼的经验。狼在1~3个月的时候,会通过戏耍中的互咬来确认谁是群体里的老大。 因此,当一个多月龄的格林试图咬李微漪的时候,李微漪没有害怕,也没有由此产生“白眼狼”的恶感,而是一把抓住格林的嘴巴,毫不犹豫地回咬过去,直咬到格林鼻子疼痛难忍,彻底亮出肚皮表示臣服,才放开它。 李微漪知道,在掠食动物的世界里,母兽对幼兽的言传身教很重要,以此奠定幼兽的求生基础。李微漪恪守这样的原则—母狼该教小狼什么的时候,她就教格林什么。亦风帮李微漪找来许多狼嗥的录音,李微漪自己先学狼嗥,之后夜晚带格林到楼顶上教它嗥。李微漪还放狼的纪录片给格林看—两个月里,格林看了数十集《动物世界》。 正常情况下,两个多月龄的小狼,就可以离洞玩耍并分食母狼带回的猎物了。李微漪就带格林去郊外溜达,买来活鸡用绳子拴在树上,让格林去捕杀。格林开始无动于衷,鸡也无动于衷。李微漪就不断拉动绳子迫使鸡来回跳动。或许狼毕竟是狼,尽管格林不会捕杀,但基因里的血液还是让它开始了进攻。这是格林第一次吃到鲜活的血肉。 不管李微漪怎样精心呵护,一只狼在城市里都是没有生存缝隙的,何况她还想完整保留和挖掘格林的野性呢!当格林三个多月时,貌似只有一条出路:送动物园。这是李微漪所不愿意的—狼是大自然的精灵,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由。 李微漪决定带格林回它的家乡。 2010年7月,李微漪带着格林住进了朋友在若尔盖草原开的一家养獒场,把格林放进宿敌藏獒群里—这段经历,成为格林日后成功回归荒野的关键。 人是獒和狼共同的悲哀 高原上的藏獒跟狼是世代冤家,把三个多月龄的小狼格林放到獒群里面,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呢? 这家獒场共有6只藏獒。对于身材威猛的成年藏獒来说,格林就是个幼崽,尽管是异类,但在獒场主人的帮助下,宽厚的獒王最先接纳了格林,认下了这个“义子”。就这样,终日跟着藏獒厮打嬉戏,格林学了很多本事。 事实上,藏獒的日子这些年也不好过。由于人们的喜爱,近几年藏獒的价格动辄几十万元一只。在獒场的藏獒,只有两个使命:配种生崽儿,等待被卖。它们终日被圈禁,吃狗粮,以至于后来格林学会猎食后给它们带回来骨头,它们都没兴趣啃一下。 “藏獒是失去了灵魂,狼是失去了家园。它们的结局均拜人类所赐,或者爱,或者恨。人类怎么会这么可怕呢?”李微漪想不通。 在獒场居住的日子,李微漪不时带格林去草原狩猎,一起抓鼠兔,跟领地狗搏斗。李微漪身高174厘米,头发却有140厘米长,她喜欢一袭白裙,长发飘飘,带着一只狼翩跹于碧蓝天空下的草原。然而,当格林被领地狗们欺负的时候,李微漪则会一点不淑女地拿起铁链子冲进狗群,状如那救子心切的母狼。 就在格林逐渐适应了草原和狩猎生活的时候,李微漪却患了肺水肿—这病在高原搞不好是有生命危险的。 李微漪不得不把格林独自留在獒场,自己返回成都治病。半个月后,当李微漪重回獒场再带格林出去狩猎时,她发现,格林变了,它对猎物的态度多了吠叫,少了撕咬。半个月没有出去捕猎,整日模仿藏獒,它越发像狗了,而不像狼那样,狩猎时一声不出,直接攻击。 这让李微漪非常担心:“格林需要跟狼同伴学习本领、积累经验,人教不了它啊!”要想彻底野化格林并最终放归格林,她必须将格林带离衣食无忧的獒场,远离狗粮,让格林找到自己的族群。 送别格林,重返狼群 李微漪没找到南卡老人,却在老人家旧址附近找到了狼山。李微漪估计格林老家就在此地,于是就此安驻,等待狼群。这一个多月的旷野生存,可谓充满传奇色彩。见识了偷猎者的毒药和狼夹子,遭遇过老狼的跟踪和关照,体验到弹尽粮绝的饥饿难耐……艰苦环境下,李微漪和格林终于明白,要想活下去,只有去狩猎,这是狼的命,不是狼的贪。 这次对格林的野化训练相当成功。当他们再次返回獒场休整时,格林已经可以衔着猎回的野兔沉着应战包抄过来的十余只领地狗了。 此时,冬季已经来临,食物开始紧缺,正是狼群即将集结,协作围猎的时候,也是狼群包容性最强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孤狼才有可能被群体接纳。而格林此时正是一个既能参与狩猎又肯臣服的半大孩子,颇受狼群待见,如果成年,公狼就会排斥它。 她决定再闯狼山。守候近两个月,终于等到了狼群。经过一套狼独有的考核,狼们带走了格林。李微漪又喜又悲。由于担心格林被退回来,她没有马上离开。半个多月后,在一次狼群的围猎中,李微漪终于与格林再次重逢。李微漪泪流满面,格林无限眷恋。 李微漪拿出铁链给格林戴上—她后悔了,她要把格林带回家养一辈子;格林没有挣扎,深情地看看她,又看看同伴消失处的远山。 李微漪的理智恢复了—格林是需要同伴的。她解开铁链,对格林说“去吧”,格林懂得“去”的含义,就走了,又回来,再走,再回来,把自己从头到尾跟李微漪贴了一遍—一个奇特的告别。后来,李微漪在河的这边嗥,狼群在河的那边嗥……通过嗥叫,他们似乎完成了对格林的交接。之后,李微漪又在此守候了一段时间,却再也没见到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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