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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岭]法国社会中的时间及其文化隐喻*(2)


    (三)带薪假期
    与35小时工作制相对应的另外一个在法国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时间制度是他们的带薪假期(congés payés),它是在正常工休时间以外的休假时间,代表着当代法国人的另外一种时间观念。外出度假,不但是一个经济问题、社会问题、权利问题,还是一个明显的时间问题。在法国,各行各业的人除了法定的节假日之外,每年都有时间不等的带薪假期。一般情况下,只要工作时间达到足够的年限,每年可以有25天(即5个星期)的带薪假期。
    当然,带薪假期通常是相对于那些领工资的雇佣劳动者而言的,那些身为老板的人,以及众多的自由职业者自然是没有这种受法律保护的福利的。虽然法国人认为拥有带薪假期是他们作为现代社会公民的权利,但这种权利不是天赋的,是他们的祖辈争取而来的。据说,早在20世纪初的时候,法国已经出现了要求带薪假期的思潮。在1936年实行每周40小时工作制时,带薪假期为2周,随后在1956年变为3周,1969年又延长为4周,到1985年实行周39小时工作时间时,带薪假期则又变成了5周,此后没有再变过。一般而言,所有雇员在其工作合同的第二年起,就有权利享受5周的带薪假,也就是说,只要履行完满一年的工作合同即可。
    带薪假期的计算时间通常是从每年的6月1日至次年的5月31日,但个别行业也有各自周期的计算方法。法国的相关法令对于带薪假期这一权利的保护有着详细而具体的规定,每一个人在签订工作合同时,都有权利获取这方面的详细信息。{8}
    虽然还不到100年的时间,但这种薪假制度已经深深地被融进了法国人的生活理念中,甚至是成为他们价值观念的一部分。我发现,法国人的带薪假期通常不是集中利用的,这既有分散时间多度几次假的想法,也有利用这些时间应对生活中某些事务的需要。比如说,要是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请假一段时间,哪怕是一两天,甚至是半天,为了不被扣工资,人们会申请使用自己带薪休假的权利,从总时间内扣除。
    一般来说,5周的时间是不会被日常生活中的诸多琐事所耗尽的,法国人就将之拿来集中度假(vacances)。也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度假成为法国人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这表现在语言上便是该词出现的频繁极高。度假的打算与经历是法国人闲谈的话题之一。一年四季中都有人选择度假,其中暑期和圣诞节、新年前后是最集中的两个时期。他们常常是在假期里出行旅游,即便不旅游,也会离开自己的寓所一段时间,因为在他们看来,假期里若留在家中,即便是不工作,也不像是在度假,他们需要走出去,最起码要离开自己的常住地,让自己换个环境,彻底地走出原有的生活情境,彻底地放松一下。而且,很重要的是,对他们而言,走出去是长见识的一种方式。{9}
    由于大部分人都选择在暑期休假,也可以说在法国,整个8月份是“静悄悄”的,除了部分行业与公共服务机构正常运转(但服务时间有很多变动)外,在很多领域内的活动基本上都是停止的,许多往日异常活跃的协会不再组织什么活动,也有很多机构或商店干脆关门停业。
    (四)时间制度中的人
    尽管法国政府实施的35小时工作制度旨在缩短雇佣劳动者每周的工作时间,期望能够创建就业职位,刺激法国经济的发展,解决失业问题,但在田野调查中,我发现人们常常有这样的说法,35小时的工作制度确实是实现了“分担工作”的设想,但人们分担的是工作任务、工作量,非“工作职位”。如上文已经提到的,很多机构(既包括私人领域,也包括公共领域)在员工工作时间缩减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工作的正常进行,不得不雇佣一些临时工,而这些人得到的工资往往都是SMIC(最低工资),并且这样的临时职位与很多福利待遇是无缘的。我认识一位名叫马克(Marc)的年轻人,近些年来,他换过很多工作,但基本上都是在油漆工这一行业内,由于得不到CDI(无期限工作合同),或是时间较长的CDD(有期限的工作合同){10},他经常是干一段时间,又马上失业。别人度假的时候,往往是他的工作时间,因为他常常是被一些机构雇佣去做临时替补的。当然,对处于像他这种情况的人来说,机会好的话,有可能会将短期的CDD换成长期的CDD,甚至也有可能拿到一个正式的职位,换成CDI,可是这样的机会仅在他的朋友身上出现过,于他而言,那似乎是一个非常遥远的理想。
    在田野调查中,我结识了一对夫妇安娜(Anne)与让(Jean),夫人安娜在高校做行政管理工作多年,丈夫让则自己多年经营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他们的孩子都已长大离家,住在里昂,而夫妇二人则仍旧住在里昂南郊的某个镇子(属于大里昂的一部分)上。我跟他们聊过很多有关退休的话题,当时安娜告诉我,他们二人曾经计算过,按照法国现行的法规来说,退休后她领到的退休金要比丈夫少得多,原因是她曾经换个好几个工作,而且孩子小时,还曾经在家中当了数年的专职母亲。后来,孩子们长大后,她于1994年通过了国家组织的考试,拿到了在高校工作的正式职位,是一个行政管理岗,从此拥有了公务员身份,在法国人看来,这是一个“铁饭碗”。到2000年时,她又通过考试拿到了更高的级别,工资涨了,在学校中任职的位置也高了。{11}但她工作时间总计不长。在进高校工作以前,她曾经在私营领域工作,后来又在家中“空闲”12年照顾家庭与孩子,这12年的时间在计算她的退休工资时,是会作为她工作的时间被考虑进去的,但在退休金计算中的分量跟正式工作的年份不一样。丈夫让也曾换过数次工作,曾经当过他们所在市镇的副镇长,但大多时间是在私营领域内工作,曾经当过私营企业主。不过,他的“职业经历”从时间上看是没有断开的。丈夫让在2008年底到了退休年龄,从当年9月份他就开始为自己的退休做准备,包括清理自己公司的资产、提交各类表格材料,直到年底才基本弄完。安娜的退休时间是在2009年9月份,新学期一开始,她以逐渐减少工作时间的形式过渡了一个月后,便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由于夫妇二人都曾经在不同的行业领域内工作,工作单位更是换过不少,退休后他们的退休金有几个不同的来源,由专门的从事退休金管理的机构来打理,分别与他们曾经工作过的机构相关,按月发给他们钱。
    对于他们而言,退休意味着生活中一种时间安排的结束、另外一种时间节奏的开始。当然,退休带来的变化不止是时间的变化,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但在他们看来,最大的变化便是自己对时间拥有了更大的支配权。早在退休前两年多,安娜就开始考虑自己在退休后如何度过最初的过渡期。恰好在2008年法国市政选举之前,有人提议请她加入所在市镇议会的参选团队,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她同意了,并成功当选,任主管学校与文化工作的副镇长,任期为4年。这样一来,在2008年3月至2009年9月一年半的时间里,她更忙了,自己的时间表早已远远超出了35小时,不过她觉着这是为自己适应退休后的生活节奏找一个铺垫,因为正式退休后她还能有3年的时间继续做些事情,为自己所生活的市镇服务。安娜深感时间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尽管身兼两职,但作为副镇长,她并不能拿到多少工资,因为她本身就是公务员。作为副镇长,其身份是民选的“政治人物”,担负着其本职工作(高校行政管理人员)之外的工作,可以有一定的补贴,但这并不能允许她拿到两份工资。而且,她在自己市镇政府中的工作都是利用晚上或周末等业余时间来做的。不过,在退休前,因其作为所在市镇民选副镇长的身份,可以利用一定的正常的工作时间去处理其所在市镇政府的事务,但她基本没有这样做,除非个别的事情非得在白天工作时间内处理不可,她主持的会议基本上是在晚上开的。安娜告诉我,她所在的市镇政府执政团队的工作与努力,为的都是自己所在的镇子及其居民,作为市镇居民自治的民选代表,即便是从事这份工作没有工资,占用时间和精力很多,她也乐意做这件事,而且这也是自己在2009年退休后慢慢过渡自己职业生涯的一种调节手段。
    安娜说退休后她自己仍然有很大的体力和精力可以用于工作,但退休年龄确实到了,自己的人生走到了这样的时间点上,就得考虑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了。如果从自己习惯了多年的工作节奏中突然停下来,她会非常不适应,尽管她知道退休后的生活仍然会很忙碌,为了家庭,也为了老人与孩子,还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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