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慧]霍尔其格嘎查蒙古族婚礼仪式和婚礼歌现状的调查与研究(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06:11:36 中国民族文学网 2013-04-0 姚慧 参加讨论
二、霍尔其格嘎查蒙古族婚礼仪式与歌曲的变迁研究 霍尔其格嘎查位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萨麦苏木,之所以选择此地作为调查点是因为与内蒙古大部分地区传统民俗和民歌已濒临灭绝的形势相比,乌珠穆沁仍然是目前内蒙古地区草原和文化生态保存状况相对完好的一个区域。水草丰美的乌珠穆沁还保留着传统的牧业生产和生活方式。虽然乌珠穆沁的草场面积和生态状况已大不如前,牧民生活有所变迁,加入了许多现代化元素,但他们的生活仍然以牧业劳动为主,并且这种靠天吃饭的生活方式还依然使牧民过着相对富裕的生活。与此相适应,孕育在其中的民俗和草原音乐文化也依然保存着相对旺盛的生命力。因此,选择东乌珠穆沁旗作为调查点应该可以代表现今蒙古族婚礼仪式及其婚礼歌曲的基本现状。“相对旺盛”是从共时的角度讲,而以历时的眼光来看,今天的民俗和婚礼歌已经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嬗变。结合当地现状和本次婚礼,笔者做以下几点分析: 1、 传统向现代的转型。 目前,锡林郭勒盟城镇人口52.69万人,城镇化率为52.2%;农牧民人口48.21万人,占47.8%,城镇人口已经超过牧区人口,城镇化趋势十分明显。[21]东乌珠穆沁旗城镇化的比率也在逐年攀升,笔者曾于2005年考察过该旗,当时的东乌旗街面狭窄,人烟稀少,似乎是一个被现代化隔离的小镇,而如今东乌旗的柏油马路宽阔笔直、店铺林立、灯火辉煌、新建的具有现代建筑风格的乌珠穆沁博物馆矗立在广场十分显眼之处。这些现代化符号似乎在用各种语言向人们述说着东乌旗正在努力向现代化城镇迈进的故事。在东乌旗旗政府所在地乌里亚斯太镇不远处的萨麦苏木霍尔其格嘎查的婚礼仪式中,我们就可以看到乌里亚斯太镇的城镇生活对它们的深刻影响,婚礼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处处渗透着现代化的表征符号,这意味着此地正处于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时期。婚礼中男女双方以及亲戚朋友互相赠送的礼物就是典型一例。 从上述仪式程序中,我们可以看到互赠礼品是蒙古族婚礼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与现代汉族婚礼截然不同。90年代初以来,汉族婚礼的交换方式已经由实物礼和现金礼转变为一种简单而单一的类型——“干折”[22],而霍尔其格嘎查现今的蒙古族婚礼却依然保存着独树一帜的传统特征。法国的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的《礼物:古式社会中交换的形式与理由》[23]一书对美洲等部落的礼物交换研究与霍尔其格嘎查蒙古族婚礼中的礼物交换有异曲同工之处,由此可知目前霍尔其格嘎查依然保留有古式社会的礼物交换形式。这个在局外人看来繁琐、重复、无趣的礼物交换形式背后,却蕴含着更深层的文化底蕴,彰显着历史的厚重感。 礼品选择上的变迁现象本身就是婚礼中传统与现代相互融合的产物。由上述婚礼仪式记录可知,其中最主要的礼品是做蒙古袍的绸料,这也是蒙古族传统婚俗中极其重要的礼品之一。虽然现在的年轻牧民在平常生活中不一定都穿蒙古袍了,但在婚礼的礼品选择上,他们还依然以蒙古袍为主。虽然礼品中也有现金礼,但实物礼仍然是最主要的交换形式。然而在城镇化和多元文化的冲击下,礼品本身也发生了嬗变。这些张贴着现代化标签的各种礼品在局外人看来,似乎有些惊讶和好奇,而这些穿着传统的五颜六色蒙古袍的蒙古人却欣然接受,而且显得相当自然。不管是电脑桌、煤气灶、现代电器,还是随处可见的果冻、饼干、伊利蒙牛的盒装牛奶,不管是新房中的各种现代化布置,还是送亲娶亲路上浩浩荡荡的车队,不管是礼品中数张崭新的人民币,还是具有典型现代特征的专业摄影师的介入,都让我们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牧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同时笔者也发现,各种蒙古族的文化符号极其自然地镶嵌在其中,虽然弱小,却极具生命力。这种种事项向我们共同传达着一种信息,那就是现在的东乌珠穆沁旗萨麦苏木正处于由传统向现代化转型的进程中,也是蒙古族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相互交融共存的一个特殊时期。处于其中的蒙古人对此有着强烈的适应性,他们对待传统的态度似乎比我们乐观得多,认为这样的揉合理所当然。令笔者堪忧的却是在这样重重叠叠现代符号的包裹下,他们的习俗和音乐还能否原汁原味,或者这承继传承之路还能走多远? 2、 婚礼只保留了仪式的基本框架。 在传统的蒙古族婚礼仪式中,祝赞词贯彻始终。它的吟诵采用介于说唱之间的吟诵调,旋律相对简单。祝赞词和歌曲可以说相互依赖,唇齿相依,在情绪上,祝赞词是歌曲的铺垫和基础,而长调歌曲则是祝赞词的延续和升华。祝赞词的表达相对直接,蕴含着吉祥、积极向上和祝福之义。传统婚礼中,祝赞人本是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之一,一般需主人亲自去请,但在此次霍尔其格嘎查的婚礼中,女方家却没有请专门的祝赞人。据新娘母亲讲,原因是当地已经几乎找不到好的祝赞人了,所以在萨麦苏木这一带请祝赞人的习俗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在历史的影像中了。祝赞人的缺席使依附于祝赞人的几种婚礼仪式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如顶门仪式、双方祝赞人的唇枪舌战等。在一定程度上,祝赞人和祝赞词的退场也使婚礼仪式和婚礼歌演唱缺乏秩序性和规范性。婚礼当晚,新郎未到之时,女方家的亲戚朋友早已烂醉如泥,且由于宴会开始缺少了祝赞词的铺垫,婚礼歌的演唱几乎没有明确的开始标志,变得自由而随便,这在传统的乌珠穆沁婚礼中是不允许的。 此外,还有一些仪式也因现代社会的需要而遭受着不同程度的损伤。如传统婚礼中婆婆给新娘起新名字的仪式就因现代户籍制度和生活环境的改变而失去了其原有的推广力度,甚至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传统婚礼的“压尘”仪式也因交通工具的更换而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了,代替姑娘们快马加鞭的是壮观气派、浩浩荡荡的车队,这气势可以与城市中的婚礼场面相媲美。需要指出的是,虽然霍尔其格嘎查的婚礼仪式省略了很多细节,但传统婚礼的基本框架依然存在。相比之下,离霍尔其格不远处的乌里亚斯太镇呈现的却是城镇化、现代化的婚礼仪式。真不知道乌里亚斯太镇的城镇化空气是否有一天也会将霍尔其格的传统遗韵一扫而空?那旅游景点翩翩起舞、声声高唱的婚礼歌舞,那在舞台璀璨的灯光下美丽俊俏的新娘,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始终留有人工雕琢痕迹的蒙古族婚礼是否还是蒙古人真实生活的流露,是否还是蒙古人生命意义的承载和本真诠释?当生活变为舞台时,蒙古族传统婚礼将去向何方? 3、婚礼歌曲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多元化态势。 随着婚礼仪式的简化和自由,婚礼歌也呈现出多元、松散的状态,嬗变的原因是现代社会、城镇生活对牧民观念的改变。据一些老人讲,在1949年以前的乌珠穆沁、苏尼特、阿巴嘎——阿巴哈纳尔地区,人们很少演唱短调,尤其在王府、寺院以及民间仪式、宴会上,禁忌唱短调,各种礼仪场合演唱的歌曲基本上是长调。[24]而如今的乌珠穆沁在努力向现代化转型的进程中,牧民们对婚礼歌曲的选择也不拘泥于本地传统,而是兼容并蓄,呈现出一种包罗万象、宽容开放的多元化特征。不论是汉族的还是蒙古族的,中国的还是蒙古国的,专业的还是业余的,传统的还是现代的,东部的还是西部的各种歌曲,都在现今的蒙古族婚礼上一一上演,在这个传统与现代联姻的婚礼舞台上奏响了多元文化的交响,组成了当代东乌珠穆沁婚礼歌曲的整体结构。其中,蒙古国的流行音乐在东乌珠穆沁、锡林郭勒,甚至整个内蒙古地区以其强劲有力之风席卷着内蒙古大部分地区,蒙古族的年轻人对其趋之若鹜、喜爱有加。当下的蒙古族婚礼就像一面熠熠生辉的镜子,折射着蒙古人对音乐的选择趋向和审美判断,也透视着蒙古族传统音乐在局内人心中的分量。多元可谓是转型期的一种显性特征,蒙古族婚礼歌也概莫能外。因此,蒙古国流行音乐之潮不可小觑,蒙古族婚礼歌只是千万个模型中的一个标本和切片,在内蒙古宴会和歌曲比赛上,处处闪现着蒙古国歌曲的身影,它以润物细无声之力、以潜移默化之式吸引着一颗颗年轻的心。随着牧区广播电视以及CD机、VCD机的普及,蒙古国音乐传播到了牧区各个角落。我们在调查中看到,在锡林郭勒各旗镇、苏木商店里出售着上百种蒙古国唱片,其样式和数量远远超过国内唱片,店员介绍说其销量也是后者望尘莫及的[25]。 另外,笔者发现,与乌兰牧骑和各盟旗歌舞团的专业演员相比,朴实的牧民认为自己唱的长调和传统的蒙古族民歌是业余的,他们对蒙古族歌曲的审美判断以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专业演员为准。每当笔者走到他们面前试图采访时,他们总以“什么都不懂”的理由而尽量回避。从中可以窥视到不仅牧民的生活标准,就连他们的审美判断也都虔诚认真地在向那个他们向往的城镇化旗镇看齐。而令笔者潸然泪下的却是在寒风凛冽、冻得瑟瑟发抖的11月草原上,在凌晨4点钟娶亲途中,由从未受过专业训练、普普通通的牧民在带着几分醉意的情绪下唱出的那首鄂尔多斯的《送亲歌》。由于笔者从小在内蒙长大,这首歌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自己被专业演员格式化了的耳朵也早已感觉麻木,可就在那一晚却让笔者听到了真正来自牧民心底、由他们的生活体验凝结成歌词的感人歌声,那时那刻笔者才感受到那份来自《送亲歌》的情感触动,也才真正理解了《送亲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