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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清]我与《中国木版年画集成·俄罗斯藏品卷》


    
    李福清教授收藏的中国年画与符咒
    中国读者大概有些奇怪,为什么《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有俄罗斯藏品卷?这是因为俄罗斯藏有大量中国木版年画,大概可以说中国之外全世界最多。中国年画专家与爱好者知道日本藏有较多18世纪苏州民间版画,西欧也藏有一些,而俄罗斯不同,所藏大部分为晚清年画,一共大约有6000幅。因为俄国主要与中国北部发生联系,所以收藏最多的是杨柳青年画。西方人在中国多买较贵的有名画家的卷轴画,而俄国人则多买很便宜的民间年画。为什么外国人对中国人自己在20世纪20年代前没有注意的民间文化和民间版画有了兴趣?这不奇怪。最早的俄罗斯的民歌和故事就是英国人记录的。一般来说,本国人看不起民间文化,外国人却有兴趣。从前俄国有学问的人与中国文人都对祖国的民间文化没有兴趣,也轻视它。1824年,当俄国著名民间版画研究者斯涅基列夫向俄国文学爱好者协会提交一篇研究民间版画的论文时,几被拒绝,因为协会的某些会员对是否可以研讨此等粗人俗物提出了质疑。
    18世纪至19世纪俄国也流行民间版画,还有专卖民间版画的画贩子。他们从俄罗斯中部走遍全国,远达太平洋沿岸。据19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的记载,他们从恰克图(地处当时的中俄边界)带来了中国的年画。19世纪下半叶,莫斯科著名法学家罗文斯基开始搜集俄罗斯民间版画,发现不少俄罗斯民间版画是西方(尤其德国版画)的改造,所以也开始注意外国的民间版画,专门去东方国家寻找俄罗斯年画原型,他的收藏中也有一些中国年画。1896年至1897年,俄罗斯植物学家科马罗夫去中国东北调查那里的植物,看到卖的年画,认为是了解民间文化的好材料,就开始大量购买,他带来的约300幅年画现藏在俄国地理学会。他不是汉学家,不想研究年画。1897年,他在地理学会汇报中国东北植物调查成果时展览了带来的年画,但来听讲座的汉学家对年画无兴趣,倒是学中文的一年级大学生阿理克(阿列克谢耶夫的中文名)看了其中的一幅年画,虽然不懂内容,但对这类民间作品产生了兴趣。1906年,阿理克来北京进修,马上开始买年画,并想专门研究年画。三年之内他搜集了3000幅晚清年画。他不但搜集年画,而且请他的先生们解释内容。阿理克回国之后,于1910年在圣彼得堡皇家地理学会举办了世界上第一次中国年画展,发表了世界上第一篇年画研究文章。他不是艺术家,是从文化学角度研究中国民间年画,视其为民间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文物。
    除阿理克之外,还有不少俄罗斯人来中国买年画,其中有医生、汉学家、军官、画家。清末民初的俄国远东地区有不少华侨,所以过年之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也卖年画。俄罗斯不少城市也有收藏家对中国民间艺术有兴趣,并搜集了一些年画。有的收藏家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姓氏,但到底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的年画从哪里来,无从得知。俄罗斯有民族学博物馆从19世纪末就开始搜集中国年画。“十月革命”前皇家冬宫博物馆藏有约100幅中国年画。20世纪初俄罗斯画家对民间版画和色彩鲜艳的中国年画有了很大兴趣并开始搜集。与中国不同,此时俄国知识分子对年画也有了兴趣。因此,不少博物馆收藏的和我自己购买的年画来自俄罗斯画家的后代。
    1962年,我开始调查前苏联藏中国小说、戏曲、俗文学作品版本,发现了《石头记》早期抄本,1986年由北京的中华书局影印,题为“列藏本”。这是苏中第一次合作出版书籍,影响较大。1987年我来北京,想到是否可以建议两国合作出版另一本书。我知道前苏联藏有很多旧年画,可能也有中国失传的画。年画与小说不同,没有什么目录,怎么才能知道哪些年画在中国没有保存呢?我认为一定要和中国专家合作。我马上就去年画权威王树村教授那里,给他介绍了一下苏联收藏中国年画的情况,询问他同不同意去苏联与我合作选编苏联藏年画画册,他表示同意。但后来他告诉我,当天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个项目可以实现。第二天我去北京的人民美术出版社谈合作计划,很奇怪,过了两天就得到了批准(当初合作出版《石头记》,过了两年才获批准)。回国之后,我把这个建议告诉了国家出版委员会外事处主任(也是汉学家),很快得到了批准。出版委员会请列宁格勒阿芙乐尔出版社与中国的人民美术出版社合作。我马上开始做预备工作,调查列宁格勒的4处收藏、莫斯科的2处收藏及喀山大学收藏的年画。王树村与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刘玉山先生来到苏联,我们开始看年画收藏。王树村的脑子里就有目录,一看就说,这幅天津有,这幅上海有,这幅他自己有,那幅他在中国未见过(他已调查了全中国的年画)。我们要把中国没有保存的年画编入画册,最后一共选了206幅。1990年和1991年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了中文版(1000册)和俄文版(8000册),题为《苏联藏中国民间年画珍品集》。虽然价格较高,但俄文版一个月之内都卖光了,这证明俄罗斯人对中国民间艺术的兴趣。
    这一次冯骥才先生委托我编《中国木版年画集成·俄罗斯藏品卷》,我非常高兴。我很想编新的年画画册,向中国年画专家与爱好者介绍更多的俄藏年画。上世纪80年代我只知道俄罗斯有7处收藏,有的还没看全。如那时在喀山市我只看了喀山大学民族学博物馆的约30幅年画,这次去发现那里有100多幅。该城市的另外两个博物馆也藏晚清年画。在每个博物馆我都要询问工作人员知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年画收藏,谁了解其他城市博物馆的情况。虽然有的博物馆年画不多,但却有罕见的作品,可以编入这本画册。本画册一共收录了24家收藏机构的藏品及2处私藏。不能排除其他博物馆还有年画收藏,但具体情况尚待进一步调查。谨向这些单位和个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篇序言很短,因为本画册后附有长文《中国木版年画在俄罗斯》,介绍了俄罗斯收藏与研究中国年画的情况,同时在附录中介绍了收藏年画的博物馆及其他收藏单位。在编这个画册的过程中,总策划冯骥才先生给予了莫大的信任和全面的支持。我经常请薄松年教授指教,得到了他很大的帮助,非常感谢这位年画权威。这篇序言是我用我的半通不通的中文写成的,请读者原谅。《中国木版年画在俄罗斯》一文很复杂,我不敢用中文写,所以请南开大学阎国栋教授从俄文译成中文。这是件非常麻烦的工作,尤其是翻译阿理克的语言(他写的俄文很特殊)很不容易。阎先生还翻译了其他附录材料,协助我做了大量其他工作。可以说,没有阎国栋教授的鼎力支持,这本画册难以如期完成。衷心感谢他对我长期而一贯的帮助。
    敬请中国读者欣赏俄罗斯保存的稀见的中国不存的民间艺术作品,同时期待将来还有机会向中国专家与爱好者介绍俄罗斯藏民间年画。
    (本文为《中国木版年画集成·俄罗斯藏品卷》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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