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宪]后现代的神话观(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09:11:20 中国文学网 叶舒宪 参加讨论
作者多次提到,宗教的、仪式的背景是考察神话现象的基础。世界上的各大宗教都使用神话来解说其观点和教义,或用来应对危机。所有的神秘事物均要求助于神话。从语源学得到的信息是:与宗教经验密切相关的几个词——神秘主义、神话和神秘,全部与希腊文的musteion一词有关,意指“闭上眼睛或嘴巴”。因而这些语词都指向一种萌胧的体验,它们是超越言说的,类似于道家或者禅宗的得意忘言说。顺着作者这个思路还可以看到,所有的宗教传统中的神秘修持者依靠沉思瞑想的训练而发起一种探入到心灵的底处的旅行。这种内在的经验可以向外转化,投射为一种神话英雄式的探求模式原型,普遍地出现在世界各民族的英雄神话中。作者这样就把文学叙事学方面的共同模式同宗教学的内心修行相互对应起来了。 后现代知识观的另一特点是对文化多样性的尊重和关注。由于不同的文化在对待仪式与神话的态度上不尽相同,所以其神话的表现方式也就各异。虽然《神话简史》第六章以下的笔墨主要集中在西方世界,但是在前五章还是给了相当篇幅论述非西方的神话遗产,尤其是苏美尔、巴比伦、埃及和中国的遗产。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介绍轴心时期的中国上古的神话时,没有人云亦云地遵循过去的习惯看法,而是着眼于神话与仪式的互动关系,提出上古中国人对仪式本身的重视大大超过对神话的兴趣,所以出现了“礼”的极度讲究与神话故事缺如的反比现象。这就给一个世纪以来感叹汉族古籍中神话零散不成体系的国内学人提了一个醒:繁复的仪礼活动也可以成为从另一面看待神话的角度。仪礼中体现出来的种种观念是与神话观念相通的。儒家思想一方面要求“不语怪力乱神”,一方面竭力恢复周礼所体现的上古政治秩序,这或许是汉族远古的神话思维在先秦理性的扭曲之下变相存活和表达自己的方式。因此,审视或者研究中国神话仅从文学的视角出发是绝对不够的。 在谈到古老神话的原型作用时,提到古代社会多数的宗教和神话都有对失去的天堂的向往。作者认为,这样的神话主题不能仅仅看成一种怀旧症,它的主要的目的在于引导人们怎样才能从精神上重返这个原型的世界。现代性的厚今薄古倾向一旦动摇,厚古薄今的神话倾向将再度登场,并引领重新认识传统价值的思想运动。在这个大背景下,神话思维所蕴涵着的生态和谐理念成为今人节制对自然的无限制劫取、避免生态灾难的药方。在理性的逻各斯和人类中心主义世界观确立之前,神话中保留着早期人类对大自然的神圣性的一种虔诚和敬畏之心。 对于古代几乎所有的宗教体系都是核心的,即献祭动物牺牲的仪式。该种仪式保留着更古老的狩猎仪式,对献出其生命为人类利益而牺牲的兽类表示敬意。(第二章) 这样的神话再发现足以给现代工业文明及其价值理念的合理性提出根本的质疑,为人们反思自己的文化认同提供宝贵参照。 除了理论上的高屋建瓴气势,阿姆斯特朗对后现代神话观的呼唤性描述还体现在末章中对一些经典的文学艺术作品的独到理解和分析。例如,T·S·艾略特在他的里程碑式诗作《荒原》描绘了西方现代性文化在精神上的衰败与解体。在寻找圣杯的中世纪神话中,荒原喻指这样一种地方,那里的人们过着虚假的生活。阿姆斯特朗发问说:“与文化底层的神话基础完全失去联系的人们是怎样把创造性之根抛进现代性的‘冷漠无情的垃圾堆’的呢?艾略特通过悲伤地引述过去的神话体系——包括欧洲的、梵语的、佛教的、圣经的、希腊和罗马的神话,充分揭示出当代生活的颓败和无生机:它的异化,无聊,虚无,迷信,自私和绝望。”她还指出,艾略特的诗作具有预言性质。正是作家们和艺术家们,而不是宗教的领袖人士,填补了现代精神荒原真空地带,尝试为我们恢复往昔的神话式智慧。 与《荒原》类似的预言性艺术作品还可以举出毕加索1937年的名画《格尔尼卡》。这是一幅耶酥上十字架受难图的现代版,其中潜涵着自石器时代以来的动物牺牲仪式的主题,“是针对我们新世界的非人性化特征的一次冲天呐喊。”还有和《荒原》同年发表的詹姆斯·乔伊思的小说《尤利西斯》,以及魔幻现实主义小说家们——博尔赫斯、君特·格拉斯和卡尔维诺,等等。这些作家的共同特色在于向逻各斯的霸权发起挑战,所采用的手法是把日常的理性与梦幻的神话逻辑相对照或相结合。由于小说家们和艺术家们同神话制作者运作在同样的意识水平上,他们也就成为当代神话复兴的主要开路先锋。从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到托马斯·曼的《魔山》,启蒙仪式的古老神话母题构成叙述的核心。原型批评理论家弗莱关于现代西方文学重新回归神话的观点,在《神话简史》最后一章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不过,这部小书也并非完美无缺。大胆假设而缺乏论证的情况时有出现。由于行文的跳越性过大,使得文理连贯不足。作者的知识面偏重在西方,在论述中国神话时有些观点显得不太在行。译者在必要时加注释给予适当的说明,希望能够相对地避免误导非专业的一般读者。 考虑到读者大众的情况,中译文的用语力求通俗浅显,但因此而丧失了原文特有的“气”,则只能归咎于译者的资质了。不妥之处,还请读者不吝赐教。 是为序。 2005年8月21日于北京太阳宫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