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盛发：苏联解体20周年之际的戈尔巴乔夫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9:11:19 爱思想 张盛发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关于戈尔巴乔夫是历史伟人还是罪人的争论在俄罗斯国内外已经进行了整整20年。2011年，当戈尔巴乔夫80岁生日与苏联解体20年忌日相遇的时候，俄罗斯和西方国家对这位进入耄耋之年的历史老人再次展开了热评。结果表明，对戈尔巴乔夫历史作用和地位的评价依然是众说纷纭和见仁见智。俄罗斯对戈尔巴乔夫评价分歧的原因主要与转型时期俄罗斯社会在如何评判苏联历史问题上所现出的困惑和分歧有关。西方对戈尔巴乔夫评价分歧的原因则更多地是与它们本身多元化的观念、对俄罗斯民主进程以及俄罗斯当今发展等问题的不同看法有关。与此同时，戈尔巴乔夫本人也不甘寂寞，通过采访和演讲等，他对当年的改革再次进行了回顾与评价，对当今俄罗斯和国际时局发表了直率甚至尖锐的评论。戈尔巴乔夫的评价与评论清楚地反映了他的社会民主主义的世界观和政治立场。 【关键词】苏联解体 戈尔巴乔夫改革 戈尔巴乔夫评论 【作者】张盛发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 2011年是俄罗斯也是世界历史上的一个重要年份。俄罗斯人不会忘记，20年前，曾经在国际舞台上一言九鼎的超级大国苏联忽然间解体，联盟的15个加盟共和国变成了独立的主权国家，新生的俄罗斯开始了艰难曲折的新旧转型过程。国际社会同样记得，由于苏联解体，存在了近半个世纪的美苏两极对峙的格局顷刻间崩溃。2011年也是苏联首任和末任总统戈尔巴乔夫诞辰80周年，后者恰恰就是20年前促成上述历史巨变的重要推手。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大地上发起的改革运动不仅瓦解了自己的国家，而且也改变了世界的面貌。最终，改革的发起者在交出自己的权杖后黯然离开历史舞台。 值此苏联解体20年忌日和戈尔巴乔夫80岁生日相遇的重要历史时刻，俄罗斯和西方国家对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掀起了新的评论热潮，而戈尔巴乔夫本人不仅对昔日的改革岁月进行了新的回顾和评价，而且还对当今的俄罗斯和世界时局予以直率和尖锐的点评。戈尔巴乔夫的他评和自评对于进一步认识当年的戈尔巴乔夫改革和苏联解体无疑是大有裨益的，而他对俄罗斯和世界时局的评论同样也有助于了解这位历史老人历经沧桑后思想观念的真实变化。本文主要介绍苏联解体20年后俄罗斯和西方国家对戈尔巴乔夫的最新评价、戈尔巴乔夫本人的自我评价以及他对俄罗斯国内外时局的最新评论，分析对戈尔巴乔夫不同评价的原因，考察苏联解体20年后戈尔巴乔夫世界观和政治立场的演变。 一 俄罗斯各界对戈尔巴乔夫的最新评价 2011年12月25日，是一个让俄罗斯人难以忘怀的重要历史纪念日--苏联解体20周年。在如此重要的历史背景下，3月2日又迎来了戈尔巴乔夫80寿辰，于是这位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再次被推上历史审判的风口浪尖。而这次俄罗斯人对戈尔巴乔夫的评头论足再次表明，关于戈尔巴乔夫及其在俄罗斯历史上的作用，俄罗斯社会各界的评论和看法依然是见仁见智和大相径庭。 （一）戈尔巴乔夫生日活动安排和梅德韦杰夫授勋引起非议 据俄新社根据戈尔巴乔夫基金会提供的消息，在俄罗斯国内，没有计划举行大规模的戈尔巴乔夫生日纪念活动。3月2日，戈尔巴乔夫将在莫斯科的家庭和朋友圈内庆祝自己的生日。而更为广泛的庆祝活动将于3月15日在伦敦公开举行，那是由戈尔巴乔夫基金会组织的。伦敦的纪念活动是一场题为"戈尔巴乔夫的一代：国家生活中的六十年代活动家"的纪念大会。纪念大会将成为讨论20世纪下半期苏联历史上六十年代活动家的作用以及他们的思想和价值观在当代俄罗斯得到继承的可能性的论坛。 3月30日，在伦敦将举行以戈尔巴乔夫名字命名的"改变世界者"奖的第一次颁奖仪式。该奖的创立者是戈尔巴乔夫基金会、世界诺贝尔奖获得者论坛、国际绿十字会和新政治基金会。"改变世界者"奖共设"改革奖"、"公开性奖"和"加速"奖三项。据创设者说，由戈尔巴乔夫所提出这三个概念揭示了他全球改革的三个范畴，它们永久地改变了世界。 把庆祝活动的重点放在伦敦的安排马上就引起了一些本来就憎恨戈尔巴乔夫的俄罗斯人的非议。对于戈尔巴乔夫不仅将在俄罗斯而且还要在国外庆祝自己寿辰的双重祝寿，俄罗斯共产党领导人久加诺夫的评论是："为何戈尔巴乔夫在西方如此受人欢迎？就是因为他帮助摧毁并且实际上从地球上抹去了这个伟大的国家，而这正是许多西方大国的统治者梦寐以求的。" 俄共新西伯利亚州委第一书记阿纳托利·洛科季认为，戈尔巴乔夫不是在莫斯科和他的家乡斯塔夫罗波尔地区而是在伦敦庆祝自己的生日，那是"因为在这里没有人需要他"。 俄罗斯自由民主党主席日里诺夫斯基在谴责戈尔巴乔夫毁灭苏联时认为，戈尔巴乔夫要在伦敦举行自己的生日庆典不是平白无故的。 3月2日，梅德韦杰夫总统把戈尔巴乔夫请到了他在莫斯科郊外的戈尔基总统官邸。他首先对戈尔巴乔夫寿辰表示衷心祝贺，然后告知后者："今天我签署了关于授予您我国最高勋章圣安德鲁勋章的命令。"梅德韦杰夫还指出了授予此项奖励的意义："我认为，这是对您作为国家元首所做的重要工作的恰当评价。您在一个非常复杂和非常艰难的时期里实际地领导了我们的国家。我们都记得所有这一切。" 从戈尔巴乔夫事后的追述来看，戈尔巴乔夫对他同梅德韦杰夫总统的会见是很满意的，并且显然十分在乎此项殊荣。他告诉记者，他没有想到梅德韦杰夫会授予他最高国家奖圣安德鲁勋章。他认为，这表明他的工作得到了承认："我非常感激，这是一项稀有的奖励。对于我来说，毕竟我的工作得到了评价。对于那些在我漫长60年的政治生涯中同我在一起人来说，也是重要的。" 梅德韦杰夫总统授予戈尔巴乔夫国家最高勋章照例又引起了俄罗斯各界的不同反应和争议。自由民主党杜马党团第一副主席马克西姆·罗赫米斯特罗夫表示困惑不解："为何授予最高奖章？为帝国的解体？"他对俄新社说，"在他执政时期，俄罗斯失去了在世界上的相当重要的地位，可与北约对抗的军事集团（华约）崩溃了。" 国家杜马代表、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中央副书记谢尔盖·奥布霍夫对俄新社说，"当一个对统一的强国解体有罪的人并且在历史上背负如此黑名声的人被授予俄罗斯最高勋章的时候，全体人民都应当把授奖视为一种侮辱。" 国家杜马第一副主席、统一俄罗斯党人奥列格·莫洛佐夫则对授勋表示理解。他指出，一些人对戈尔巴乔夫活动的结果是持敌视态度的，而相当多的人认为，正是戈尔巴乔夫奠定了当代俄罗斯国家的基础，使国家进入了变化的时代。他强调，梅德韦杰夫总统在授予苏联前总统俄罗斯最高勋章时对戈尔巴乔夫的活动作出了自己的评价。他说，"我认为，总统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公正俄罗斯党杜马党团第一副主席奥克萨纳·德米特里耶娃指出，"正是戈尔巴乔夫为我们开辟了民主和公开性。"所以，她认为，就戈尔巴乔夫整个事业而言，如此崇高的奖励对他来说是当之无愧的。但她也指出，"当然，遗憾的是，一个伟大国家解体了，但这并非戈尔巴乔夫一个人的过错。" 莫斯科大学社会制度研究所副所长德米特里·巴多夫斯基认为，授予戈尔巴乔夫圣安德鲁勋章目的是要平衡对这位政治家活动的各种不同评价。他对授奖的解读是："在梅德韦杰夫总统今天的讲话中可以看到对戈尔巴乔夫活动的存在着某种双重评价和不同看法。他说，领导国家是一种重大的工作，但是可以对它作出各种评价，而当局明白，存在着不同的评价。所以，这项奖励是旨在平衡不同评价的某种方法。" 也有俄罗斯人注意到，虽然国家领导人给戈尔巴乔夫颁发了勋章，但是在戈尔巴乔夫生日宴会上并没有克里姆林宫官方代表出席。 （二）俄罗斯政界激烈争辩戈尔巴乔夫的历史作用 在俄罗斯，每逢重大历史纪念日到来时，诸如列宁、斯大林、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等苏联时期重要的历史人物都会受到热议。由于戈尔巴乔夫80周年生日和苏联解体20周年解体忌日恰巧相遇在同一年里，又由于戈尔巴乔夫是俄罗斯历史上唯一一位丢掉最高权力后仍然健在的高寿的前领导人，从而不仅使现任国家领导人"必须"在戈尔巴乔夫生日期间对无法回避的戈尔巴乔夫问题有所表示，而且也使俄罗斯媒体难得有机会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就相关的问题遍访包括戈尔巴乔夫本人在内的俄罗斯政界人士。这样，俄罗斯历史上几乎难得见到的场景就出现了：一位已经退位的前执政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在他的生日期间，有关他历史上的作用和影响，任由上自总统和总理下到普通民众各自评说，而他们的评价竟然又是如此截然不同和泾渭分明。 （1）俄罗斯总统和总理对戈尔巴乔夫的评价 尽管梅德韦杰夫和普京经常受到戈尔巴乔夫的批评和指责，但是他们对于这位享有世界盛誉的政治家似乎不敢怠慢，仍然"恭恭敬敬"地给苏联前总统送来了贺辞。 梅德韦杰夫在贺信中热情称颂戈尔巴乔夫："作为一个具有世界声望的政治家，您在现代史上发挥了特殊作用。主要是因为您我们国家开始了大规模的变革。国际关系领域的政策变得更加公开和具有建设性。今天您正在卓有成效地从事社会活动，为提高俄罗斯在国外的威望做出了重大贡献。" 普京在贺电中对戈尔巴乔夫也是赞誉有加："在我国甚至在国外，您都是以对世界历史进程产生显著影响并对加强俄罗斯的威望贡献良多的当代最杰出的国务活动家之一而闻名的。您的威望不仅在俄罗斯而且在全世界得到应有的承认。您的工作获得了许多最高级别的奖励。最衷心地感谢您多年来所参加的社会活动、您对大型慈善和教育项目的始终如一的关注以及对重大国际倡议的积极参与。" （2）俄罗斯政党领袖的评说 对戈尔巴乔夫的批判与谴责 俄罗斯共产党对于当年辞去苏共中央总书记职务并听任苏共自行毁灭的戈尔巴乔夫怀有强烈的仇恨。也是在3月初接受国际文传通讯社的采访中，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重申了该党对戈尔巴乔夫的一贯看法，认为戈尔巴乔夫将作为一个大国的毁灭者而载入历史。他极其愤慨地指出，"在我国历史上，有过许多给自己祖国和人民带来很多灾难的各种活动家。但是，在我国历史上还未曾有过比戈尔巴乔夫更具破坏性的人物。" 久加诺夫认为戈尔巴乔夫的罪过是不可饶恕的："他给我们的人民--一个曾经是伟大国家的居民--带来了多少流血、眼泪和悲伤，甚至是难以想象的。重要的是还应强调，由于他的政策俄罗斯人民在自己的历史上第一次被分割了，他们中有些人生活在不同国家的边界地区。按所有指标衡量，苏联事实上都曾经是一个领先的国家，而现在俄罗斯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而这首先是戈尔巴乔夫的过错。" 俄罗斯自由民主党领导人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称戈尔巴乔夫是"苏联文明的主要摧毁者"。他指出，"旗帜是漂亮的：民主、人权和自我展现。但是结果却是可怕的和悲伤的……戈尔巴乔夫使世界第二强国被消灭了。而且是在没有发生任何军事行动的情况下发生的，内部有第五纵队和特洛伊木马。"他要求戈尔巴乔夫为他所做的事情向俄罗斯民众道歉。 对戈尔巴乔夫的赞扬和辩护 亚博卢党领袖谢尔盖·米特罗欣认为戈尔巴乔夫是杰出的历史人物。他说，"他主要的历史作用就在于，他给了我们自由。他不怕承担责任，在这方面他不同于我们当代许多要求现代化者。" 正义事业党两主席列昂尼德·戈兹曼和格奥尔基·博夫塔在致戈尔巴乔夫的贺电中说，"改革最主要的成功之处就是世界变了样：它变得更加人道、自由和公正。 由于您的政治洞察力以及诸如勇气、智慧、同情心和捍卫自己理想的一贯性的个人品质，这些历史性的变化才有可能产生。" 俄罗斯人民民主联盟领导人、前总理卡西亚诺夫在接受国际文传通讯社时说，"首先就因为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尽一切可能使20世纪的极权主义帝国实际上是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崩溃的，他已经确保自己在我国和全世界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认为，"这是一位诚实的负责任的政治家，他始终忠实于信仰，但又能够重新理解过去并承认自己对手的正确。"他还赞扬戈尔巴乔夫今天在俄罗斯所起的作用："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非常重要的是，今天戈尔巴乔夫积极参与国家的社会政治生活，清楚地阐述自己对俄国事实上的政权垄断和俄国领导人危险的反民主方针的原则性立场。" 对戈尔巴乔夫的第三种评价 "公正俄罗斯党"领导人谢尔盖·米罗诺夫没有评价戈尔巴乔夫的活动。他对俄通社-塔斯社记者说，"我认为，我们的后代将对象叶利钦和戈尔巴乔夫这样的政治家作出实际的和或多或少客观的评价。我们离这些事件太近了，我们难以去评价：什么是好的，什么是灾难性的，什么是辉煌的。" （3）政治学家的不同评价 政治学家们对戈尔巴乔夫的历史作用的评价也是完全不同的。俄罗斯全球化问题研究所所长米哈伊尔·杰利亚金称戈尔巴乔夫是一个毁灭自己国家的软弱者。他说，"戈尔巴乔夫起了关键作用。他毁灭了我们国家。……不明白的是，作为一个对自己责任有认识的人，怎么会执行这样的政策。与雅可夫列夫不同，戈尔巴乔夫不想消灭国家。但是，一个软弱的人是不能领导我们国家的，对于他来说，战略对手的意见比自己人民的意见还重要。" 政治学家和史学家丹尼尔·科秋宾斯基则肯定戈尔巴乔夫的历史作用。他说，"他无疑在一个失去存在意义的帝国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他的任务就是拆毁它，其方式是温和的、不流血的。戈尔巴乔夫是一个品行端正的政治家。"同时，他还认为，"浪漫主义的热情"是戈尔巴乔夫改革的基础，他所做的一切损害了自己的地位。 （三）民意调查和民间争议中的戈尔巴乔夫 在戈尔巴乔夫80寿辰前夕，3月1日，全俄社会舆论调查中心公布了有关俄罗斯人今天如何看待这位政治家以及他的成就与失误的民意调查报告："戈尔巴乔夫时期的回忆：苏联首任和末代总统的失败与成就"。 调查一，"您总体上对戈尔巴乔夫持什么态度？（在所设的选项中只能回答一个）" 根据调查结果，回答分别是：钦佩（0%；2001年为2%），尊敬（10%；2001年15%），好感（5%；2001年16%），冷漠（47%；2001年25%），反感、气愤（20%；30%），恐惧（1%；2001年1%），厌恶、憎恨（5%；2001年9%）、难以回答（12%；2001年4%） 调查二，"今天对戈尔巴乔夫执政的评价是不一致的。请想一想，您所认为的戈尔巴乔夫在总统任上为我们国家所做的好事是什么？" 回答是：实行民主自由（10%），结束冷战（5%），发起禁酒运动（4%），开始改革（4%），什么也没有（4%），提供了赚钱和从事企业经营的机会（2%），从阿富汗撤军（2%），其他（1%），难以回答（73%）。 调查三，"今天对戈尔巴乔夫执政的评价是不一致的。请想一想，您所认为的戈尔巴乔夫在总统任上为我们国家所做的坏事是什么？" 回答是：苏联解体（31%），发起禁酒运动（7%），使国家（在经济、军队和社会等方面）衰弱（5%），开始改革（4%），国内混乱（3%），（商品短缺）实行券票制（3%），没有完成任何一项事业（2%），把国家出卖给西方（2%），对执政的总体否定（2%），从阿富汗撤军（1%），未能遏制失业增长（1%），难以回答（51%）。 从上面的调查结果中可以看到：在过去十年里，俄罗斯人对戈尔巴乔夫的看法发生了重大变化。对戈尔巴乔夫反感的人由2001年30%下降到2011年 20%，对他厌恶的人由9%下降到5%。同时，对他钦佩的人由十年前的2%下降到零，对他怀有好感的人由16% 降到5%，对他表示尊敬的人由15 %降到10%。对他持冷漠态度的人由25%增加到47%。也就是说，对戈尔巴乔夫好感和反感的人数都下降了，而对他表示冷漠的人数则上升到第一位。 3月2日，也就是戈尔巴乔夫80岁生日那一天，全俄社会舆论调查中心又公布了有关俄罗斯人今天如何看待戈尔巴乔夫与苏联解体关系的民意调查报告："苏联解体：必然的还是偶然的？" 调查的题目是：您最为同意下列有关戈尔巴乔夫在苏联解体中作用的哪一种看法：1，戈尔巴乔夫在苏联解体中起了关键作用，如果处在他位置上的是另一位政治家，那么苏联是可以生存至今的。2，即使处在戈尔巴乔夫位置上的是另一位政治家，苏联仍然会因为客观原因而解体。 受访者中同意第一种看法的人数为42%，其年龄分布为：18-24岁者占24%，25-34岁者32%，35-44岁者39%，45-59岁者48%，60岁以上者57%。同意第二种看法的人数为37%，其年龄分布为：18-24岁者占41%，25-34岁者40%，35-44岁者42%，45-59岁者37%，60岁以上者26%。 从中可以看到，57%的60岁以上老年人认为戈尔巴乔夫在苏联解体中起了主要作用；41%的18-24岁青年人则认为没有戈尔巴乔夫苏联也会解体；认为苏联解体是偶然的和必然的人数仅相差五个百分点（42%对37%）。 也是在戈尔巴乔夫生日这一天，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市出现了几十块《感谢戈尔巴乔夫》的广告牌，该市列宁大街上的一些建筑物被张贴了《戈尔巴乔夫大街》的纸牌，也就是列宁大街被"改"成戈尔巴乔夫大街。 但是几个小时后它们就被铲除了。 竖立《感谢戈尔巴乔夫》广告牌是由企业家和政治家、前国家杜马议员安东·巴科夫倡议和出资的。早在同年1月的时候，巴科夫就在个人博客上以"戈尔巴乔夫纪念日"为题写道："3月2日，一位伟人满80岁了。多亏了他，我才阅读了乔伊斯所写的《尤利西斯》以及许多其它书籍，才能游览70个国家并在那里生活而不受上司的束缚。"他在博客中提到，书报检查制是在戈尔巴乔夫时期被废除的。他还提议成立纪念戈尔巴乔夫生日委员会。 3月2日，巴科夫在博客上发帖"感谢戈尔巴乔夫！"："真地很感谢，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可能完全不一样……"。他附上了叶卡捷琳堡市的《感谢戈尔巴乔夫》广告牌的照片。他还透露，在该市竖立的上述广告牌共计30块，他个人出资11万9000卢布。一位名叫"波特戈罗伊"的网民告诉巴科夫，他住在该市的列宁大街上，他在散步时高兴地看到该大街被改名为"戈尔巴乔夫大街"。巴科夫叮嘱他必须把路牌帖牢些。 就在叶卡捷琳堡市的《感谢戈尔巴乔夫》广告牌和《戈尔巴乔夫大街》路牌出现后不久，署名"社会主义能达到"的网民在博客上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反驳。他在"感谢戈尔巴乔夫？"的帖子中要求网民回答："今天您如何看待戈尔巴乔夫？准备对他说'感谢'吗？又是为了什么？"一位跟贴的网民写道："戈尔巴乔夫发起了至今仍在持续的自我毁灭的过程，他是否知道？他是否想要这么做？但是责任要由他来承担。" 随后，由105人参加的博客网上"今天您如何看待戈尔巴乔夫？"的投票结果是：感谢戈尔巴乔夫进行的改革：12人 (11.4%)；戈尔巴乔夫犯了许多错误，但是他现在的活动对俄罗斯是有益的：5 人(4.8%)；戈尔巴乔夫是人民的敌人，我憎恨他：46 人(43.8%)；我对戈尔巴乔夫持平静态度，但是他最好不要出现在媒体上：7人 (6.7%)；戈尔巴乔夫是伟大的历史人物，我赞赏他：8 人(7.6%)；我对戈尔巴乔夫持相当消极的态度，但是现在更为严重了：19 人(18.1%)；现在我们无法评价戈尔巴乔夫个人及其事业，应当过些时间才能评价：8 人(7.6%)。 网上投票结果表明，大部分人对戈尔巴乔夫是持否定态度的。 3月10日，俄罗斯社会主义取向学者协会中央委员会发表了关于戈尔巴乔夫罪行的声明。声明谴责在戈尔巴乔夫80岁生日的时候所出现的"颂扬这个恶行的发起人和苏联祖国的叛徒的浊流"。声明说，"苏联共产党的这位'活动家'已经因背叛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思想而声名狼藉，他假装忠于社会主义和苏联人民，钻进了苏共队伍里，成了政治局委员和苏共中央总书记，他主要的目的就是摧毁苏联共产党和消灭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声明指责"梅德韦杰夫总统正在竭力提升戈尔巴乔夫作为世界改变者的作用"。声明表示，"中央委员会对不客观地评价他在苏联的作用和活动表示极大的愤慨，要求恢复历史的公正，指出他在世界历史中的准确地位--苏维埃祖国的叛徒。" 从上面的投票和争议情况看，总体而言，在有关戈尔巴乔夫评价问题上俄罗斯民众的分歧仍然是很大的，尽管持否定态度者在人数上居多。 二 西方国家对戈尔巴乔夫的最新评价 戈尔巴乔夫在西方一直享有盛誉和获得好评，因为在西方眼里，正是由于戈尔巴乔夫改革导致苏联解体和冷战结束并且开启了俄罗斯民主进程。自苏联解体至今的20年里，西方的主流舆论一直保持着对戈尔巴乔夫积极和正面的评价。当戈尔巴乔夫80岁生日和苏联解体20年的时候，西方国家照例对他优礼有加和赞赏备至。 2011年2月24日，在戈尔巴乔夫80寿辰之前，在德国柏林专门为戈尔巴乔夫举办了摄影展。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开幕式上讲话时强调，德国统一直到最后一刻仍然是非常复杂的，而戈尔巴乔夫以自己的行动坚定地"推动了历史车轮"。 3月2日，美国总统老布什在贺信中祝愿"自己的朋友"戈尔巴乔夫生日快乐。在里根和老布什时期担任美国驻苏联大使的杰克·马特洛克在贺信中称戈尔巴乔夫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他"使自己的国家摆脱了压迫制度"。 3月30日，在英国伦敦艾伯特音乐厅举办了庆祝戈尔巴乔夫八十寿辰慈善音乐晚会。一大批世界超级明星（好莱坞影星凯文o斯派西、莎朗o斯通等）在晚会上与他相伴。晚会颁发了戈尔巴乔夫"改变世界者"奖。虽然戈尔巴乔夫在讲话中认为没有幸福的改革者，但他表示他还算是幸福的，因为他"在自己的生活中得到了理解"。 11月17日，在法国巴黎举行了纪录片《戈尔巴乔夫》首映仪式。法国影视周刊载文称赞该片导演古里亚·米尔佐耶夫娃（出生在苏联时期的塔吉克斯坦杜尚别）"展示了一个机敏、睿智、感情丰富和具有讽刺感的戈尔巴乔夫。这是我们尚未看到过的他。" 11月20日，在德国杜塞尔多夫举行的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办的大型慈善晚会上，向戈尔巴乔夫授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终身成就奖"以表彰他对结束冷战所作出的贡献以及他所从事的人道主义活动。德国前外长根舍在仪式上称赞戈尔巴乔夫用和平手段使世界变得更好。 尽管戈尔巴乔夫在西方国家正面的历史地位难以撼动，但是，也有一些西方人士对戈尔巴乔夫持藐视甚至否定立场。总的来说，今天对于戈尔巴乔夫的评价，西方同样存在着两种不同的观点和看法，甚至出现褒者更褒、贬者更贬的新现象。 （一）阿奇·布朗论戈尔巴乔夫的功过 2月28日，在戈尔巴乔夫生日前夕，英国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戈尔巴乔夫因素》一书作者阿奇·布朗撰写了题为"戈尔巴乔夫80岁：对他成就的评价"的文章。 布朗写道，"随着戈尔巴乔夫80寿辰的到来和他回顾自己的政治生涯，他可以引以为豪的是，他让俄罗斯成为一个比以前更为自由的国家；他通过发挥非常决定性的作用结束了冷战，提供了在更加和平和更加公正基础上处理国际关系的机会。"布朗认为，"戈尔巴乔夫由一名共产主义的改革者变为一位社会民主党类型的社会主义者，这是质的转变。"布朗列举了他所认为的戈尔巴乔夫取得的使俄罗斯和世界变得更好的十二项重要成就，它们是： 1，实行公开性并将其发展为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 2，释放被监禁和流放的持不同政见者，为那些过去遭到不公正镇压的人平反。 3，建立宗教观察自由，结束了对教会的迫害。 4，实行跨国界通信自由，包括停止干扰外国广播和更多地交换信息，增加国外旅行的自由。 5，实行真正的差额选举以建立拥有实权的立法机构（该决定于1988年作出并于1989年实施，它标志着自由化转向了民主化）。 6，建设拥有各种独立组织和压力团体的公民社会，它是改革的结果，而不是一些观察家所说的是改革的先导。 7，走向法制，它包括让共产党服从于法律和把最高权力由党转归国家机构（在苏联最后两年政治局不再是国家最高权力机构，而只是一个愈益反对戈尔巴乔夫的清谈俱乐部）。 8，以实行多元主义和自由的学术研究取代列宁主义及其教条（虽然戈尔巴乔夫仍对列宁持尊敬态度，但是他放弃了列宁主义的基本信条）。 9，停止苏联对阿富汗的军事干涉，1989年初，最后一名苏联士兵撤离阿富汗。 10，允许东欧的华约国家没有流血地成为独立的和非共产主义国家（罗马尼亚除外，在那里戈尔巴乔夫没有什么影响，罗马尼亚人相互交战）。 11，同意并与西德总理科尔谈判和平统一德国的问题。 12，构成上述最后三个对外政策转变的是观点的根本变换--出现了所谓的"新思维"，它是戈尔巴乔夫信奉并推进的。他反对把东西方关系看作是零和博弈，他赞成普世价值和普遍利益的思想。他在1988年时就已经废除了冷战的意识形态基础。1989年（其时他的作为与不作为都反映了这种新思维），冷战结束了。 布朗认为，以上这些成就是对苏联历史的根本突破，俄罗斯和世界为此首先都要感谢戈尔巴乔夫。 布朗同时也列举了戈尔巴乔夫在改革中所遭到的失败。他认为，"体制的自由化具体是从1986－87年开始的，体制的部分民主化则是从1988－1989年开始的，它们使苏联政治生活中长期被压制的问题和不满浮上了表面。戈尔巴乔夫政治公文包变得超重了。遭到了一些失败。最引人注目的是经济改革。开始时是经济改革，但是在改革后期，经济处于一种不定状态，既不再是指令性经济，也不是有效的市场经济。长期的共产主义统治使得苏联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比东欧国家或中国都更为困难。" "另一个失败是过于迟缓地由假联邦制向真正的自愿的联邦制的转变。戈尔巴乔夫最为优先考虑的是：在国内进行自由化和民主化的政治改革；在国外努力使国际关系具有新的基础。苏联境内各民族和加盟共和国之间的关系没有列入戈尔巴乔夫政治日程的前列，直到这些问题激烈地爆发出来。他的政治改革就是允许人民倾吐冤情和不满而不担心遭到逮捕和监禁，甚至允许选举新的立法机构代表，打算为各加盟共和国寻找国家主权--这使得这个问题变得突出了。戈尔巴乔夫的对外政策以及他不赞成军事干涉（它使苏联东欧集团国家和平地获得了独立）也使最为不满的加盟共和国特别波罗的海三国内部出现了期待。那里的人民开始相信，他们也能够成为独立的非共产主义国家。" 布朗不同意在有关民族问题上对戈尔巴乔夫的批评。他认为，"指责戈尔巴乔夫没有解决民族问题和没有实现各加盟共和国拥有更大权利的真正联邦制（如他的新联盟条约版本所显示的）是过于严厉了。在党国一体的体制下，军队、军事综合休、克格勃和内务部等都在失去东欧后反对再失去苏联的任何部分。当时的苏联副总统、总理、克格勃主席、国防部长和军事部门首领都参加了反对戈尔巴乔夫的八一九政变，这足以证明，戈尔巴乔夫要在多民族的苏联满足一些民族的独立要求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叶利钦通过提出俄罗斯脱离联盟的独立要求加以阻挠的话（虽然俄罗斯和俄罗斯人一直就是在苏联占优势的），戈尔巴乔夫多半可能通过让大部分加盟共和国加入革新后的联盟来做到这件无法完成的事情。" 布朗认为，相比于戈尔巴乔夫所取得的十二项成就，上面所列举的这些失败就算是小的。他指出，"其他人当然也对这些成就有所贡献，但是在等级体系严格的苏联，在契尔年科于1985年3月逝世后，如果是其他人而不是戈尔巴乔夫担任总书记，那么可能就不会有这些成就。" （二）美国专栏作家对戈尔巴乔夫的两种对立评价 也是在2月28日，美国作家和编辑卡特里娜·梵登·何弗在美国《华盛顿邮报》刊登了题为"80岁的戈尔巴乔夫"的专栏文章，称颂戈尔巴乔夫是当代民主史上一位关键性的人物。 她认为，戈尔巴乔夫在差不多七年的执政时期（1985-1991年）取得了两项最伟大的成就。其一是，"到1991年的时候，他领导的俄罗斯是它千年历史上最接近真正民主的；戈尔巴乔夫在1989-1991年在当时的苏联制度内所实行的议会选举和总统选举至今仍然是俄罗斯最自由和最公正的选举。"其二是，实行了70年之久的书报检查制度被废除了。 但是，戈尔巴乔夫所取得的这些民主成就却被遗忘或掩盖了。原因何在？何弗认为，那是因为美国人在苏联解体后匆匆把"俄罗斯民主之父"桂冠戴到叶利钦头上。她写道："在苏联1991年12月解体后人们马上犯上健忘症，当时的政治家和媒体开始把俄罗斯的民主化首先归功于甚至是单独地归功于后苏联的第一任总统叶利钦。按照华盛顿流行的说法，叶利钦是'俄罗斯民主之父'，是一位带领俄罗斯脱离极权主义的领导人，在他领导下，出现了民主国家之光。"这样，"戈尔巴乔夫的两项最伟大的成就便淹没于这种历史的曲解中"。 何弗指出，有关俄罗斯的去民主化是在普京2000年成为总统后开始的观点已经受到许多俄罗斯的评论家和史学家以及一些美国专家的质疑。他们认为，去民主化在叶利钦时期就开始了，特别是叶利钦总统在1993年10月出动坦克解散和捣毁俄罗斯经自由选举产生的议会。从那时起，俄罗斯杜马愈益成为"傀儡"议会，而不是戈尔巴乔夫时期选举产生的充满反对派的喧闹的立法机构。 何弗的意思很清楚：戈尔巴乔夫才是真正的俄罗斯民主之父，美国人把"俄罗斯民主之父"桂冠戴到叶利钦头上，实乃张冠李戴。何弗还认为，20世纪末期开始的、现在正在席卷北非和中东的"民主化浪潮"某种程度上是在没有人期待的由苏共领导人戈尔巴乔夫领导的苏联开始的。 她最后的结论是："只有历史才能确定戈尔巴乔夫最终的声名。……如果民主终于回到俄罗斯，戈尔巴乔夫就将作为这个国家苦难历史上的最伟大的改革家被人铭记。" 与何弗上述观点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安妮·艾普尔鲍曼对戈尔巴乔夫的严厉批评，在今年七－八月号一期美国《对外政策》杂志上发表的题为"戈尔巴乔夫漫长的瘸腿般的后世生活"一文中，艾普尔鲍曼美似乎决意要破除西方对戈尔巴乔夫的崇拜。她认为，戈尔巴乔夫的历史作用被夸大了。 她写道：在伦敦和华盛顿，戈尔巴乔夫当然拥有良好的声誉。他常常被视为和平的象征和冷战结束的象征。但是，对他的恭维常常是乏味和过分的。在伦敦戈尔巴乔夫生日晚会上，一首二重唱唱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想起，他为我们大家改变了世界。"主持人莎朗·斯通赞扬说，"如果俄罗斯没有收获自由民主的果实，它会怎么样？"她认为，这都是不真实的，因为俄罗斯并没有真正收获自由民主的果实，甚至戈尔巴乔夫自己最近还批评俄罗斯的民主是虚假的："我们有民主机制，但是它们没有效果。我们有法律，但是它们必须得到执行。" 她认为，"戈尔巴乔夫是一个改革者，但不是革命者；当他在1985年3月成为苏共领导人的时候，他是想要复兴而不是要瓦解苏联。他知道体制已经没有活力，但是他不理解为何没有活力。他不是去废除中央计划或要求价格改革，而是发起了猛烈的禁酒运动，结果是，苏联预算损失巨大，象食糖之类的产品严重短缺，人们开始在家里非法酿造伏特加酒。" 根据艾普尔鲍曼的分析，公开性原本是为了促进经济效率。戈尔巴乔夫相信，公开讨论苏联的问题将会加强共产主义。他肯定从来没有想过制定对苏联经济政策进行根本改革的政策。所以，作者这样揭露戈尔巴乔夫：他决心挽救中央计划经济，他才要求人民公开讨论它；他决心挽救共产主义，他才让人民批评它；他决心挽救苏联帝国，他才给予东欧国家更多的自由。 作者认为，因为戈尔巴乔夫并不理解所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有让自己的同胞对主要的政治和经济变革作好准备。他没有帮助制定民主机制，他没有为井然有序的经济改革奠定基础。相反，他到最后一刻都试图抓住权力--保住苏联直到为时已晚。结果，苏联解体后，他未能在政治上生存下来。自他离职起他已经三次力图建立新的政党。都以失败告终。 艾普尔鲍曼尖锐地批评戈尔巴乔夫对真正的民主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自由市场经济了。她认为，戈尔巴乔夫接受的是苏联文化教育，他根本就不能思考出摆脱这种体制的方法。 三 戈尔巴乔夫对改革年代的回顾和对俄罗斯时局的评论 （一）戈尔巴乔夫的自我回顾与评价 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国内对戈尔巴乔夫的评价与国外的评价一直存在着强烈的反差。在西方，他被认为是推倒柏林墙、结束冷战和改变世界的英雄，而在俄罗斯，他却更多地被视为毁灭了一个伟大国家的"叛徒"。所以俄罗斯有媒体形容戈尔巴乔夫是"世界的英雄，俄罗斯的弃儿"。事实也确实如此，卸下总统职务的戈尔巴乔夫，虽然在国外获得高度尊崇，但在国内却饱受冷遇。所以，值此2011年戈尔巴乔夫80寿辰、八一九事件20周年和苏联解体20周年纪念日来临之际，戈尔巴乔夫频频接受媒体采访和发表讲话，既为自己当年的历史活动辩白，也试图尽可能地影响当今的俄罗斯政局。 关于改革前的思想变化。自苏联解体以来，戈尔巴乔夫在回忆录和采访中都曾讲述过自己在改革前后特别是改革期间的思想理论和观点体系的变化。在生日那一天（3月2日）刊登在德国《图片报》的采访中，戈尔巴乔夫又披露，他是在70年代开始对共产主义理想失去信心的。他说，"愿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们的理想每次都在实践中遭到惨败。但是，我仍然相信体制是可以修补的。不要忘记，我曾经是一个信仰坚定的共产主义人！" 但是，他逐渐地他认识到，"这种体制限制了人权，剥夺了人的自由。人们不可能长期遭受压迫，所以它崩溃了。苏联和东欧的例子确认了这一真理，今天，在伊斯兰教世界里它也正在得到确认。" 关于改革。上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发起的改革（Перестройка）既改变了苏联命运和世界的面貌，也改变了戈尔巴乔夫自己的命运。改革是戈尔巴乔夫著述和讲话中的永恒话题，对此他似乎有着讲述不完的回忆和论述不尽的看法。 八一九事件20周年前夕，德国《明镜》周刊、英国《卫报》和《每日邮报》同时刊登了对戈尔巴乔夫的采访。在这些采访中，戈尔巴乔夫对他当年的改革进行了详细的回顾和评论。 8月16日，在接受《明镜》周刊采访时，戈尔巴乔夫谈到了当年实行政治改革的必要性。他说，"苏联共产党是一部巨大的机器。在某个时候，它开始起阻碍作用了。它是改革的发起者，然而它却变成改革的最大的障碍。我明白了，如果不进行深层的政治改革，什么东西都没有用。" 在同一天接受《卫报》采访时，戈尔巴乔夫谈到了他在改革中的诸多后悔：后悔没有早些开始改革；后悔没有早些给予各加盟共和国以更多的自主权；后悔没有早些离开苏共和建立自己的政党；后悔"八一九事变"前去黑海度假；后悔对叶利钦太宽容，没有把他派往英国或英联邦做大使。其中，戈尔巴乔夫认为他最大的后悔就是没有更早离开苏共和另建政党。他说，"我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试图去改革共产党"，应当在1991年4月的时候辞职并组建自己的民主党，因为共产党人阻挠所有必要的改革。 在采访中，戈尔巴乔夫还概括了改革的重要成果和意义。他说："我们在国内和国际舞台上所做的事情是有重大意义的。它决定了结束冷战的发展趋势，走向了新的世界秩序，并且不管如何，逐渐地从集权主义国家转向民主。" 也就是说，在苏联解体20年后的今天，戈尔巴乔夫仍然不后悔当年的改革并且认为改革具有积极的历史意义。 戈尔巴乔夫还把自己改革以来所蒙受的苦难比喻为基督被钉死于十字架上。德国《明镜》周刊的采访披露，1996年春天，戈尔巴乔夫回到家乡时说，苏联解体"是我至死都要承受的痛苦和十字架"。但是，他将"战斗到底，哪怕你们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10月17日，戈尔巴乔夫在墨西哥华瑞兹市的演讲中把他当年在苏联进行的改革定性为"民主改革"。 第二天，10月18日，在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发表演讲时，戈尔巴乔夫说，他当年实行改革和公开性政策，是他的政府对人民要求变革呼声的响应，它使共产主义政治制度民主化了，放松了对经济的控制，给予了人民以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 关于八一九事件。八一九事件可以说是戈尔巴乔夫心头的永久之痛，因为在他看来，事件在原定8月20日签署新联盟条约的前夕发生，完全打乱了已经作好的部署并且直接导致他所钟爱的新联盟条约的流产。 在8月16日接受《卫报》的采访时，戈尔巴乔夫说，"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去休假了。如果没有十天休假，我可能就完成了这件事情……我已经准备前往莫斯科签署条约。" 在当天刊登的德国《明镜》周刊采访中，戈尔巴乔夫承认，当时的美国总统老布什曾经向他发出警告，说包括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在内的一些人正在准备进行政变。但他没有相信，为何不信呢？据他说，原因之一是，"保守派说过多次，他们想要除掉戈尔巴乔夫，而且在各种委员会里他们已经进行这这样的努力，但是没有成功。"原因之二是，"我认为，在那个时候要冒如此风险，他们就是白痴了，因为他们会被全部扫除。但是，不幸的是，他们还真是白痴，他们毁灭了一切。而我们自己被证明是半白痴，包括我自己。" 关于苏联解体。从苏联解体至今，戈尔巴乔夫一直认为苏联是可以保存下来的。10月13日，在接受卡内基莫斯科中心舍甫佐娃的采访中，戈尔巴乔夫说，"我一直认为，保存苏联是可能的，今天我仍这么认为。……苏联曾经向人民展示出巨大的前景，如果它实行现代化和适应新的挑战，它是可以生存下去的。是的，我（对它的解体）感到非常遗憾。" 戈尔巴乔夫还抱怨，在他的政权衰弱的时候老布什政府没有支持他。他认为，白宫的那些"激进分子"如当时的国防部长迪克·切尼要求总统转而支持叶利钦。戈尔巴乔夫认为，"在我们国家的艰难时刻美国人应当明确地显示自己的友谊"。 虽然戈尔巴乔夫对苏联解体表示遗憾，但同时他同大多数俄罗斯人一样，认为不可能恢复苏联。10月9日，法国《巴黎竞赛报》记者在对他的采访中问道："从列瓦达的调查中可以看到，58%的受访者对苏联解体表示惋惜。这种怀旧的原因是什么？" 戈尔巴乔夫回答："在那时医疗卫生和教育当然没有其他国家那样发达，但是它们的获得却是有保障的，并且国家承担了一切。当人们被问道：'您对苏联解体惋惜吗？'，大多数人对此表示同意。然而，对于'您想要恢复苏联吗？'这样的问题，只有9%的人回答'是'。人民体验到了自由的味道。建立新的制度不是简单的，但是人们开始理解了。" （二）对当今俄罗斯政局的评论 戈尔巴乔夫丢掉最高权力后，虽然表面上已变身为一介平民，实际上却扮演着当局的天然反对派的角色。从叶利钦时代到普京时期，再到今日的梅德韦杰夫执政，戈尔巴乔夫一直毫无顾忌地点评俄罗斯的政治生活。 关于普京。戈尔巴乔夫同普京的关系曾经是良好的。2000年就任总统后，普京邀请戈尔巴乔夫参加他的就职典礼，而后者也经常公开赞扬普京恢复了国家稳定。 但是，后来在戈尔巴乔夫看来，普京越来越倚重专制手法。尤其是当普京改变选举制度和废除州长直选的时候，戈尔巴乔夫便再也难以容忍了。 2月21日，在戈尔巴乔夫80寿辰之前于俄通社－塔斯社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戈尔巴乔夫激烈批评普京试图与梅德韦杰夫私分2012年开始的新一任总统职务。他说，这不是普京的事情，不是他来决定谁做总统，这是全民族的事情，是选民的事情。 在8月17日刊登的《卫报》采访中，戈尔巴乔夫严厉指责普京阻止俄罗斯走向现代民主国家的进程。他说，"普京要求稳定。他认为我们应当维持现状。但是我们说，'不'，如果你想要维持现状，你又为何谈论现代化呢？" 9月24日，当统一俄罗斯党代表大会宣布2012年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互换总理和总统职位后，戈尔巴乔夫立即对此进行了批评。他在反对派的《新报》上写道，"我们观察这一进程已经很久了，曾经某个时候就已经清楚的是，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已经商定了一切。"他指出，"虽然我们已经习惯于所有的一切都被事先决定，习惯于'被说－被做'，但是，我们毕竟渴望民主。"他警告说，"如果未来的总统（无论他是谁，包括普京）不作改变，只是考虑如何维护权力并且由此保持负责一切的旧的团队，那么，这将会是他的错误。……如果不进行重大的变革--在整个体制范围内的改变，就不会有任何进步。在我看来，如果不进行改革我们就可能失去六年的时间。我认为，未来的总统应当很认真地考虑到这一点。" 10月18日，在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发表演讲时，戈尔巴乔夫再次表示，他认为普京不应当谋求第三次就任俄罗斯总统。戈尔巴乔夫说，普京就任总统时面临着由前总统叶利钦留下的困难局面，他建立了极其具有专制风格的政府作为处理国家问题的方法。由于政治和经济动荡，普京在领导事务中运用某些专制风格，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总体上使用专制方法那是错误的。 11月23日，在接受美国《华尔街日报》采访时，戈尔巴乔夫谴责普京"在俄罗斯的专制统治"。他认为，当普京在2000年执政时，专制政府是必需的。他认为，当时中央集权有助于国家统一。但是，这种领导国家的做法在普京那里已经习惯了。现在，克里姆林宫专制主义是没有怀疑的，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趋势。 关于梅德韦杰夫。戈尔巴乔夫同梅德韦杰夫在价值观和世界观上具有一定和传承关系。2009年11月7日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梅德韦杰夫详细描述了戈尔巴乔夫改革对他当时作为青年学生的政治观点和立场的形成所产生的决定性影响。尽管戈尔巴乔夫有时也把普京和梅德韦杰夫放在一起予以批评，但是，戈尔巴乔夫贬普扬梅的做法却更为清晰可见。 在8月17日刊登的英国《卫报》采访中，戈尔巴乔夫在批评普京的同时赞扬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将会是更好的国家领导人。他认为，梅德韦杰夫总统在经济、政治和其他领域提出的现代化计划是好的，但是他的机会是有限的。他说，普京正在用计谋打败梅德韦杰夫。 当天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戈尔巴乔夫认为，梅德韦杰夫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而且他正在积累经验。但是他需要的是他能够作为依靠的力量。 9月14日，在致梅德韦杰夫46岁生日贺信中，戈尔巴乔夫表达了他对梅德韦杰夫雄心壮志的支持。他说，"你是在我们伟大国家正在复兴和正在进行艰难摸索的时候领导国家的。俄罗斯民众赞赏您真诚的意愿和想法、为国家谋利的坚定目标以及您承担国事重任的尊严。"而当10月7日普京59岁生日的时候，戈尔巴乔夫却默不作声。他对梅普两人的真实看法由此可见一斑。 关于统一俄罗斯党。戈尔巴乔夫对统一俄罗斯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垄断地位深恶痛绝，并且经常呼吁应当结该党的垄断地位。 在2月2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戈尔巴乔夫认为统一俄罗斯党是"苏联共产党最糟糕的翻版"。他说，在俄罗斯现在政权已经被垄断，而"垄断就会腐朽，民主进程就得不到发展"。 8月17日，在国际文传通讯社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戈尔巴乔夫表示反对统一俄罗斯党对政坛的垄断。他说，"不需要复制苏联共产党最坏的版本。我认为，如果政权的行动是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力并且使一切都服从于自己，那么，这已经是专制主义的显现了。" 关于俄罗斯转型与民主问题。戈尔巴乔夫一方面时常批评俄罗斯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民主国家，但另一方面却更多地强调俄罗斯现在处于走向民主的过程中，并且坚信民主最终将在俄罗斯取得胜利。 在2月2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戈尔巴乔夫阐述了他对俄罗斯民主的看法。他说，俄罗斯正在继续进行"民主转型"，离建立真正的民主国家还很远。"我认为，我们走了还没有超过一半的路程。我们有议会、法院、总统和总理，但是，要知道，这更多的是模仿，而没有有效的运作，特别是法院和议会。" 8月16日，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戈尔巴乔夫表示，"民主将会在俄罗斯获胜。不会有独裁政权，尽管退回到专制主义是可能的。这是因为，我们，或者在我看来，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10月19日，在美国拉斐特学院演讲时，戈尔巴乔夫说，"俄罗斯现在处于过渡的过程中。我们在朝着民主前进。这种民主的转变只是处于半途中（仅仅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或者稍微多点。这就是为何我们遇到了一些挫折。我们正在同腐败进行艰难的斗争，我们还遇到了其它许多问题，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我告诉你们这一切，是因为你们需要了解这个国家所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你们需要理解，俄罗斯不会倒退，但是俄罗斯面临着许多问题。" 关于俄罗斯议会选举。在俄罗斯议会选举（12月4日）之前，戈尔巴乔夫就认为不会有诚实的选举并且呼吁保障自由和诚实的选举。选举结束后，戈尔巴乔夫又对选举结果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呼吁当局组织新的选举。 12月7日，戈尔巴乔夫在接受国际文传通讯社采访时认为，已经进行的国家杜马选举是不诚实的，他说，"不相信所宣布的选举结果是诚实的俄罗斯人确实与日俱增。我认为，无视社会舆论正在损害当局的信誉和造成形势不稳定。"他要求，"国家领导人应当承认，发生了许多篡改和作弊的事情，所宣布的结果没有反映选民的意愿。"由此他呼吁，"必须取消这次选举的结果，宣布进行新的选举。" 而此前在选举结果刚刚宣布后，12月5日，在参加莫斯科回声电台谈访时，戈尔巴乔夫已经呼吁："我们需要改变政治制度和政治方式，我们需要使整个民主制度能够帮助我们的人民参与决策。" 四 戈尔巴乔夫对当今世界局势的评论 作为曾经显赫一时的两个超级大国之一苏联的最高领导人， 戈尔巴乔夫肯定不会忘记他当年驰骋于国际舞台的荣耀场面。回首冷战时期的美苏两极格局，世界局势的风云变幻几乎都与两个超级大国关系的起伏有关，而作为美苏两国关系最高论坛的首脑会晤更是世界舆论瞩目的中心。在全球最为华丽的舞台上，其时作为苏联国内改革发起者而彰显魅力的戈尔巴乔夫，曾经有过令人羡慕的风光时刻。惜乎，随着苏联解体当年的辉煌都已飘散而去。 而今，戈尔巴乔夫80岁生日和苏联解体20年忌日的相遇，为口锋甚健的戈尔巴乔夫提供了重返世界舞台的极佳机会。在媒体采访中，在论坛演讲时，大凡世人所关注的事情，从社会问题、政治问题到经济问题和生态问题，戈尔巴乔夫均能滔滔而论和娓娓道来。 关于当今世界的动荡与危机。戈尔巴乔夫认为，当今世界的社会动荡和危机反映的是经济模式的弊端，其原因在于西方国家的错误政策和行为，其出路在于寻找各国和国际发展的新基础和新的管理形式。 2011年10月9日，法国《巴黎竞赛报》记者问道："能否认为世界自2008年以来所经历的危机是资本主义崩溃的征兆？" 戈尔巴乔夫的回答是："不。首先这里所涉及的是有关经济模式的危机，这种模式是建立在消费和过度消费以及忽视社会和生态问题的基础上的。美国和其他国家决定启动印钞机并且增加了原本庞大的国债。至于欧洲，它必须采取有效的货币政策。在建设时期所潜伏的严重缺陷现在威胁到欧洲的稳定：欧盟成员国过于匆忙地接纳华约国家和其他盟国的加入。" 11月24日，在法国蒙彼利埃举行的新政策论坛开幕式发言谈到当今世界的危机时，戈尔巴乔夫认为，"世界发展的实质，就是寻找各国民主发展的新基础，寻找建设民主的国际关系的新基础。"他说，"尖锐的危机暂时还看不到尽头，它深刻的原因就是冷战结束后西方政治和经济精英们所犯的错误。"他指出，"胜利者综合症"和成功的情绪使当时的西方领导人陶醉了。结果他们忽视了基本变革的必要性。在他们自己国家里和在国际社会里，他们的行为越来越不受社会的民主监督。""这导致了在经济和政治方面作出冒险的决定，在经济领域，到处推广市场正统模式，在政治领域，唯一的超级大国走上了单边行动和军事干涉的道路。" 12月2日，在日内瓦举行的国际标准化组织"未来交通"论坛会议上发言时，戈尔巴乔夫认为，在制定发展模式时人类不应当认为自己是自然界的主人和统治者。他说，"我想强调的是，我们都必须有这种思想，即，我们只是自然界的客人，而不是它的主人，更不是它的统治者。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就会去寻找新的发展模式，这种模式将会在同自然的联盟中而不是在消费竞赛中予以确定。" 关于占领华尔街运动。在10月13日至23日的美洲之行期间，戈尔巴乔夫对占领华尔街运动深表同情和支持，他认为，这既是人民的权利，也是改变现状的机会。 10月13日，在接受记者采访谈到"占领华尔街"运动时，戈尔巴乔夫表示，"我尊重它。他们是在宪法范围内表示抗议。你们国家的宪法、我们国家的宪法、所有民主国家的宪法都包含民主权利，包括抗议的权利。"他说，"虽然，我们必须警惕某些极端分子正在试图在某个方面转变这些正义的要求和正义的抗议，以利用这些运动。然而，这些极端分子是例外。人民今天对自己的行动更有信心；他们对自己要求和行动的正当性更有信心。" 11月25日，在新政策论坛闭幕式发言时，戈尔巴乔夫指出了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意义："现在走上街头'占领华尔街'的人们要求回归平等、社会公正和团结一致的原则。我认为这些原则是全人类的价值观，与人权和自由的价值观是一样重要的。但是，最近二、三十年里，它们退居次要地位了。" 他说，"人们不明白，为何要以他们代价来克服他们对之没有过错的危机。他们公正地把危机归咎于那些推动议会通过对其有利的税收方案的大公司，归咎于脱离现实经济并给自己发放巨额资金的金融部门。他们把主要的责任归咎于政治家。" 关于世界新秩序。它是戈尔巴乔夫美洲之行重点谈论的问题之一。10月18日，在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发表演讲时，戈尔巴乔夫敦促美国从阿富汗撤军并且同俄罗斯和其他国家一起建立新的世界秩序。 10月19日，在美国拉斐特学院演讲时，戈尔巴乔夫再次详细地论述了世界新秩序问题。他认为在建立世界新秩序问题上出现了困难和曲折："冷战结束后由公开性、自由和民主开创的机会没有得到恰当的利用。同时，我们看到，整个世界局势没有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我们看到，本来有可能朝着世界新秩序的积极发展势头恶化了。" 戈尔巴乔夫援引了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的有关讲话："我们需要一种更为稳定、人道和公正的世界新秩序。"他认为，没有人能够比教皇有更好的论述了。"但是，我们依然面临着建设这样一种世界秩序的问题。我们遇到了危机：我们面临着环境问题、落后和贫困问题、食品短缺问题。存在着这些问题是因为我们没有一种全球管理体制。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里。全球世界的政治前提是存在的，它们已经建立。但是，我们没有做好准备，我们仍然需要学习如何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里生活。这是首要问题，并且许多东西取决于象美国这样的国家如何行动，取决于欧洲和俄罗斯如何表现。" 他对美国以冷战胜利者自居表示不满："……不幸的是，苏联解体后，生活在一个唯一的超级大国中的一些人开始推进建立一个新帝国、一个特殊帝国的想法。我听到这种想法时感到吃惊，包括一些美国学者，他们实际上推动这种想法。他们认为，美国赢得了冷战，苏联已经解体，所以，为何美国要作任何改变--我们就是应当坚持同样的方法，朝着更加成功的方向前进。" 12月2日，在日内瓦"未来交通"论坛会议上发言时，戈尔巴乔夫认为，现今的世界仍然使用旧的统治和管理方法。他说，"这是一个全球化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依赖的快速变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尚未学会去管理各种过程和影响事态的发展进程。在这个世界上，政策落后于变化的速度，常常是要借助于旧的方法--武力、压力和控制。在这个世界上，尚未形成世界的公民社会，而全球和地区性的国际组织不拥有那种力量也没有发挥那种作用，即，保障必要的最低程度的管理。" 关于卡扎菲之死和中东北非事件。戈尔巴乔夫没有象西方那样对卡扎菲之死表示欢呼，他对外部干预中东北非问题也持批评态度。10月21日，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商业午餐会上，加拿大前总理布莱恩·马尔罗尼和戈尔巴乔夫对卡扎菲之死和利比亚问题作出了不同的评论。马尔罗尼称，卡扎菲溅出的鲜血让这个残忍的罪恶的政权不可避免地灭亡了。.他说，作为一个罪恶国家的领导人，卡扎菲虐待了利比亚成千上万的民众，所以，他的横死不会让人感到惊讶。 然而，戈尔巴乔夫表示，对利比亚强人卡扎菲所使用的武力使他感到不安。他认为，为废黜卡扎菲和在该地区传播民主而使用的武力过于强硬了。 他说，他不在那些对卡扎菲暴死欢呼的人之列。他认为，"当问题被炸弹和导弹解决的时候，危机在延伸。" 11月24日，在新政策论坛的讲话中，戈尔巴乔夫指出，"阿拉伯国家成千上万的人们走上街头，为的是抗议脱离人民的统治者和精英，反对腐败和不公，要求体面的生活条件、民主变革以及消除专制政权给阿拉伯世界造成的依附性和落后性。" 他认为，应当在全球背景下看待中东北非局势："我相信，阿拉伯世界现在的事件是更大的和更有意义过程的最新和最鲜明的反映：整个世界政治的历史转变过程，真正的全球性政治革命的过程。"但是，戈尔巴乔夫也明确表示，"尽管卡扎菲政权是反人民的和冒险主义的，通过外部军事行动消除他，这不是必走之路。" 关于独联体。戈尔巴乔夫明确反对同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建立以前的苏联式的同盟。10月19日，在美国拉斐特学院讲话时，戈尔巴乔夫说，"我不认为，任何时候将会有重建苏联的问题。这是一个过去的问题。在苏联时期，较小的国家需要这种强大的联合。但是现在，这些新独立的共和国已经建立了自己的经济--经济好还是坏，那是另一个问题，但是他们有知识阶层，有自己的专家，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们希望拥有主权和成为独立国家。我认为这是正确的，但是，就需要一体化以处理经济和商业问题等而言，我是持欢迎态度的。" "我认为，我们要追求的模式是各国的联合，是那些或许拥有主权和政治上独立的各国的联盟。它不能是某种对其他国家的征服，而是一种各国的联合。" 关于欧洲及其同俄罗斯的关系。戈尔巴乔夫对冷战结束以来的欧洲发展以及俄欧关系状况表示不满。10月9日，在比利时列日大学发表演讲时，戈尔巴乔夫指出，"冷战的结束为欧洲开辟了前所未有的机会。但是，后来欧洲人未能真正有效地利用这些机会。这影响了欧洲的发展。结果，欧洲没有成为世界政治中的因素，没有获得与它潜力相称的政治力量。"他说，"下列的期待没有得到证实：欧洲大陆所有的问题都将通过仅仅由西欧来建设欧洲、通过欧盟扩大得到解决。严重的错误就是，欧洲人没有在冷战结束后同俄罗斯进行全面的一体化。这些年来同俄罗斯的关系处于摇摆不定的不稳定状态，尽管签署了关于合作甚至是伙伴关系的众多宣言。" 戈尔巴乔夫也指出了俄欧合作的前景："俄罗斯经济结构的改变，由主要是原料出口模式转变为另一种较为现代化的模式，俄罗斯工业的复兴，是同欧盟进行商业合作的巨大领域。" 关于俄罗斯与美国和西方的关系。戈尔巴乔夫认为美国在冷战结束后行事傲慢并且试图建立新的帝国。他在美洲之行的讲话中，多次呼吁美国摆脱"胜利者综合症"，同俄罗斯建立真正平等的关系。 10月21日，在蒙特利尔商业午餐会上，戈尔巴乔夫论述了俄罗斯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关系。他说，"有段时期，由于叶利钦领导的鲁莽的政策，俄罗斯遭到了削弱，西方就出现了有关没有俄罗斯世界完全能行的观点，它的地位遭到了藐视。" 他强调，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俄罗斯的软弱时期在历史上是过去的事情，是短暂的。现在，西方的政治家们似乎更为清楚地懂得，俄罗斯仍是世界政治中的有分量的重要参与者。为了大家的利益，它应当在其中发挥建设性的作用。" 他认为，美国和西方没有平等地对待俄罗斯："俄罗斯是否得到了理解？得到我们西方伙伴准备建设平等关系的回应？没有，在西方对我们国家仍然存在着不信任和怀疑。如果看一看不久前公布的以美国外交通信为基础的'维基泄密'，那么就可以得出结论：对俄罗斯的这种态度是占上风的，美国许多高级官员完全曲解我们国家。""由此，就指责俄罗斯具有侵略性、有'帝国企图'、力图恢复苏联和征服邻国。也由此，美国试图'指挥'俄罗斯的邻国，阻止实施旨在为新独立国家间长期的睦邻关系创造基础的能源等项目。" 他要求美国和西方正确地理解俄罗斯："我们当然知道，当代俄罗斯远非理想，而这首先与我们的内部事务和内部问题有关。俄罗斯处于过渡中。这是一个艰难的由极权的共产主义体制转向现实的民主、强大的公民社会和市场经济的过渡时期。" 关于中国及其改革。戈尔巴乔夫在接受采访时曾经多次谈到中国及其改革问题。8月16日，德国《明镜》周刊在采访时问道："为何您没有使用中国的方法进行改革：实行严厉的共产主义领导，但进行资本主义的经济改革？"戈尔巴乔夫回答：".每个国家都是不同的。中国是一个好的例子，但是改革必须以不同的方法来推进。" 同一天，英国《卫报》记者在采访结束时又追问他有关中国的改变问题。戈尔巴乔夫认为要从长远的历史角度来看这一问题，但是，他确信中国的改革是不可避免的。他说， 任何认为他应当象中国那样从经济改革而不是从政治改革入手的看法都是错误的。 他解释说，"在苏联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人民已经被隔绝，总体上与决策无关。我们国家当时处在与中国不同的发展阶段，对于我们来说，要解决问题就得让人民参加。" 他还认为，政治变革问题对于中国来说是无法回避的："您认为中国人能够避免在某个时候作出同样艰难的选择吗？他们必须作出有关政治变革决定的那个时候将会出现，他们已经接近这一点了。" 结论 戈尔巴乔夫评价分歧的原因与戈尔巴乔夫世界观的剖析 苏联解体已经整整20年，戈尔巴乔夫离开权力宝座同样也已过去20年，而且与戈尔巴乔夫同辈的政治家大多或者已经离开政坛，或者与现今的当局基本没有瓜葛，戈尔巴乔夫已然成为一名孤独的历史人物。但是，从前面的论述中可以看到，在今天的俄罗斯，对戈尔巴乔夫20年前的历史活动和历史作用并没有盖棺定论，相反，各种评价依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原因何在？笔者认为，这与转型时期的俄罗斯社会在如何评判苏联历史问题上所出现的困惑和分歧密切相关。 自2000年以来，从昔日的普京到现在的梅德韦杰夫执政，转型时期的俄罗斯在思考现在和规划未来时总是要回顾历史和对比历史从而陷入历史争论的漩涡之中。甚至学校的历史教科书在俄罗斯都成了全民讨论和辩论的对象。同时，诸如1939年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及其秘密议定书、二战初期的卡廷事件和30年代的乌克兰大饥荒等敏感的历史问题也经常成为俄罗斯与它国关系麻烦和争执的原因。身处各种历史问题鏖战中的俄罗斯民众因而对历史的兴趣骤然增长。根据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2009年10月的一项调查，对历史感兴趣的公民比例从2007年的30%增长到2009年的63% ，也就是说，两年内俄罗斯的"史民"增加了一倍多。可以说，今天的俄罗斯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历史的国度：历史纠缠着现实，现实变成了历史。 从当局的角度看，它非常希望能够通过历史来证明现在和寻找未来。就如普京总统2005年在俄罗斯国家历史档案馆开幕式讲话中所说，"我们很清楚，我们对历史掌握得越深刻，对历史理解得越深刻，我们就越能确定自己今天的位置和为我们的孩子们构建未来。" 梅德韦杰夫总统对历史问题同样非常重视。他指出，如果不了解复杂的历史，那常常就不能知道我们许多问题和今日俄罗斯困难的根源在哪里。 但是，由于俄罗斯社会仍然处于新旧交替的转型过程中，人们对众多纷繁复杂的历史问题无法达成共识。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先辈们走过一条什么样的发展道路？这条道路是否正确？它对俄罗斯的现在和未来有何经验教训和借鉴意义？这些问题至今仍是困扰俄罗斯人的难解课题。具体到苏联时期的历史，争论的核心问题包括：斯大林体制给社会和国家带来了什么？如何评价斯大林的历史作用？苏联解体的原因是什么？如何评价戈尔巴乔夫的历史作用？等等。也就是说，对戈尔巴乔夫及其历史作用的评价如同对斯大林评价一样，都是争论中的苏联历史问题的一部分并且是极其重要的部分。在社会制度和国家机制的转型尚未完成、人们思想中的新旧观念仍在激烈碰撞和交锋以及当局和反对派围绕着历史和现实问题纷争不断的复杂情况下，对包括斯大林和戈尔巴乔夫及其历史作用在内的苏联历史问题，社会各界只能是众说纷纭和各执一词。 因此，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只要与戈尔巴乔夫时期有关的重大历史纪念日到来，或者说只要当今的问题与戈尔巴乔夫活动有所牵涉和关联，那么，戈尔巴乔夫及其历史作用问题在俄罗斯就会变成一个自动显现并且充满争议的论题。 至于西方国家对戈尔巴乔夫的评价，首先应当说，苏联解体20年以来它们对戈尔巴乔夫的评价总体上积极和肯定的。这里的原因是不言而喻的：戈尔巴乔夫改革所倡导的民主化和公开性与西方的价值观在很大程度是相容和一致的；改革导致原有社会制度的瓦解和联盟国家的解体使西方获得了巨大的地缘政治利益，长期以来西方眼中的所谓"苏联扩张"和"苏联威胁"不复存在。 然而，对戈尔巴乔夫总体肯定的评价并不意味着对戈尔巴乔夫百分之百的赞扬，就如上面的介绍所表明的那样，在西方国家同样存在着对戈尔巴乔夫尖锐的否定评价。这里的原因也是极为清楚的：其一，在号称多元化的西方世界，对任何事物都会存在不同的看法，对戈尔巴乔夫的评价当然也不例外；其二，对戈尔巴乔夫的否定评价与当今俄罗斯国内政治和对外政策有关。虽然谁也不能否认苏联解体后新俄罗斯已经建立了初步的市场经济和议会政党制的基本框架，但是俄罗斯民主进程的发展显然并不如西方国家所期待的那样顺利和有效。用西方标准来衡量，俄罗斯的市场经济不完善和不全面，俄罗斯的政治制度不是真正的多党制，俄罗斯的媒体不自由，俄罗斯的司法不独立，俄罗斯的腐败猖獗，等等，不一而足。而且从西方的角度看，俄罗斯加强与西方的对抗和在原苏联地区谋求强势地位表明俄罗斯对外政策恢复了昔日的帝国野心和思维。在俄罗斯民主进程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情况下，很容易对开启这一进程的戈尔巴乔夫改革及其成果产生怀疑和否定。就此而言，一些西方人士对戈尔巴乔夫本人及其改革的否定评价确实不足为怪。 从戈尔巴乔夫本人对改革年代的回顾和评价以及他对俄罗斯和世界时局的评论来看，在苏联解体20年后，他更为坚定和清晰地显示了自己社会民主主义的世界观。在国内事务中，戈尔巴乔夫早先在改革时期就提出过"民主的社会主义"和"人道的社会主义"口号。八一九事变后他辞去苏共中央总书记职务。苏联解体后，他创建和领导过社会民主党。在苏联解体20周年之际，他一再谴责统一俄罗斯党一党独大的权力垄断现象，呼吁普京放弃第三次谋求俄罗斯总统职务以利于俄罗斯民主制度的发展。一方面，戈尔巴乔夫认为俄罗斯现在不是真正的民主国家；另一方面，他坚信民主将会在俄罗斯获得最后胜利。在国际事务中，戈尔巴乔夫还在改革初期就提出"政治新思维"，认为全人类的生存利益高于一切。在苏联解体20周年之际，戈尔巴乔夫呼吁建设能够保障民族和个人尊严的新的人类文明，支持建立"更为稳定、人道和公正的世界新秩序"，反对单边主义和军事干涉，谴责美国以冷战胜利者自居并试图建立新的帝国。他还主张人类在发展过程中应当与自然界建立和谐关系，他认为，人类不是自然界的主人和统治者而只是它的客人。凡此种种，都十分清楚地表明戈尔巴乔夫已经完成了向社会民主主义立场的转变。 （原载李永全主编《俄罗斯发展报告》（2012年黄皮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