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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史学语境下的经学认知:顾颉刚经学批评探析(2)

二、对经学研究的批评
    顾颉刚认为,经学研究以追求真相为鹄的,第一要务应该是明确经学材料的分类。经书文本是“本体”,是经学研究的第一手材料,传、注、疏等是后人对经的阐释,是第二手材料,经学研究要以原始经典文本为首选,再对传、注、疏等作分别、系统的研究。以《春秋》学研究为例,顾颉刚说道:“从前人研究学问,最吃亏的是只会笼统地看,平面地看,而想不到分别地看,系统地看。就拿《春秋》学来说,他们把‘经’与‘传’看作是一物的,‘传’与‘注’、‘注’与‘疏’也是看作一物的,经传中的‘经’与‘史’(即‘圣人的大道理’与‘史事’)也是看作一物的。因为这样,所以性质十分不相容的东西会得杂凑在一处,弄得处处似是而非,一时不容易寻出它们各个的真相。”(20)历代经说之所以纷杂,根本原因就在于研究者舍本逐末,忽视对原始经典文本的研究,“注所以说明本文,疏所以说明注语。而经学家之流弊,至专争注疏异同,置本文于不顾,是乃得说明而忘其本体也。”(21)
    “以意逆志”,本是孟子针对《诗经》中“赋诗言志”而提出的《诗经》研究方法,用文本之言中“意”去“逆”作者的志,即指不拘泥于文字,而是透过文字去推测作者的用意,后来成为儒家诠释学的权威方法。顾颉刚不认同这种研究方法,因为主观成分过于浓厚,他批评道:“他一个人胡乱说不要紧,影响到后来的学者,一一照了他的路走,遗毒可就不小。二千年来,大家做诗学,遵循的是经典上的诗说;经典上的诗说可分为二种:第一种是春秋时人的‘用诗’,第二种是孟子的‘乱断诗’。这一班后学者,不管得用诗与乱断诗,以为载在经典的诗说都是‘以意逆志’的先正典型。”(22)的确,孟子将“读者”视为经学诠释的活动中心,而这个“读者”是以“诗无邪”的认识为解读前提的,这种模式,强调研究者的主体性,以今“意”去推古“志”,如同在有限的囚笼中活动,失去了活力。只有以“作品本身的意义”作为主体研究对象,才能避免凿空之弊,更具客观性。当然,顾颉刚批评注疏的脱离文本,并不否定这些注疏的解释效力,而是想指出那些容易被忽略、误解的“经文原本”是相当值得注意的。
    此外,前人治经,大多只崇信经书而不注重客观研究,致使古书或遭亡佚,或遭尘封,对此,顾颉刚批评说:“我国前代人士相矜以专经之学,不尚泛览。以是所习之书虽背诵如流,而于寻取比较材料以作客观之研究,其事弥拙,坐使古籍尘封渐归亡佚,即幸而不亡者,亦无由呈现其所可用。”(23)顾颉刚提倡用诸子书、今文、碑版类书、文集等资料审定群经,而不是单纯地局限在经书范围之内研究经学,这一方法,开阔了经学研究的视野。
    传统经学研究以“考信于六艺”为原则,其影响之深,即使疑古辨伪的学者也难以不落窠臼。顾颉刚以司马迁、崔述、宋濂、万斯大等人为例予以说明。他批评司马迁和崔述说:“司马迁和崔述,他们考信于《六艺》;凡《六艺》所没有的,他们都付之不闻不问。这的确是一个简便的对付方法。但《六艺》以外的东西,并不曾因他们的不闻不问而失其存在,既经有了这些东西,难道研究历史的人可以闭了眼睛不看吗?况且就是《六艺》里的材料何尝都是信史,它哪里可以做一个审查史料的精密的标准呢?所以他们的不信百家之言而信《六艺》,乃是打破了大范围的偶像而崇奉小范围的偶像,打破了小势力的偶像而崇奉大势力的偶像,只挣得‘以五十步笑百步’的资格罢了。”(24)他批评明朝宋濂《诸子辨》的辨伪方法:“他是用善恶功过的信条来论定古书的真伪的。这种的观念,在现代的学术界里是绝对站不住的了。”(25)清代万斯大《周官辨非》的不足之处在于:“万斯大的批判一切以儒家的道德观念为标准,所以我们在今天看来,他也有疑的不当的地方。”(26)前人虽然疑经,但疑经仍不能打破儒家道德标准的桎梏,这是现代经学研究必须引以为戒的。
    之所以“考信于六艺”,是缘于人们相信六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具有强大的解释力。顾颉刚批评指出,六艺的真相并非如此。1928年,顾颉刚在中山大学讲授“三百年来思想史”时,说明了六经的“善变性”:
    为什么所有的争论都在六经呢?说也可怜,几千年来的学者都以天书的眼光来看六经,
    他们把实用的道德、学术、政治,要全由经学里引申出来。然而他们到底在六经里见到了什么大道理呢?实在也没有什么万世不变的真理,依旧是跟一时代的风气走。他们虽然跟了一时代的风气走而却自谓信守六经的法典,于是六经中便夹杂着各时代的意识,而号称“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六经,实际上却成了变得最快的东西(27)。
    人们以信仰的眼光来看待六经,道德、学术、政治,都与六经息息相关,时代变迁中,六经也不可避免地夹杂着各个时代的意识,如此一来,人们一直崇信的六经,实际上却成了变化最快、最多的东西,“考信于六艺”也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水之源。
    对传统经学研究中的不合理之处,顾颉刚作了如下归纳:“从前人研究经学很不合理,或者以意补阙,伪作一书,或者故意立异,自成一派,或者迷信了古代的一个家派,自己投做了它的马前小卒。”这三点不足,我们可简括为补阙作伪、立异说称家派、盲从门户之学。可以说,顾氏的这一总结,一语中的,揭露了传统治经的“病根”,亦是他治经务求真实、客观的重要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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