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网-中国历史之家、历史上的今天、历史朝代顺序表、历史人物故事、看历史、新都网、历史春秋网移动版

首页 > 中国史 > 史学理论与史学史 >

国家视野下的传统史学(3)

三 官修处于垄断地位
    史学在东、西方古代世界扮演的角色明显不同。在西方,史学处于民间位置,而在东方世界的中国,史学一开始就与政权结下了不解之缘,适合官方统治,得到官方的扶植,史学较早地充当了统治的工具,纪事、垂训,是其根本使命。由于国史是政府史,涉及国家利益,所以,国家专门设官负责记录与编纂事务,也有专门的修史机构,国家对史书纂修权的控制也越来越严。中国特色的史馆制度萌发于东汉的兰台、东观。至北朝的北齐,正式确立史馆制度。到唐朝,史馆制度繁荣昌盛。史官与史馆,在中国史学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是我们考察中西史学差距的起点之一。正如乔治忠反复强调的,“具备制度化、组织化、连续发展的官方史学,是中国史学与西方史学之最显著、最根本的区别”(11)。
    国史是完全由政府操控的领域与项目。一部“二十四史”,就是王朝政治演变史。现实政治是有选择的,历史记录是有选择的,历史编纂也是有选择的。在传统的“官主社会”中,政治往往只有结果,缺乏过程性,透明度差。于是,中国的历史记录也往往只有结果,缺乏过程。古代史官的记言记事,其实质就是政府政治过程的记录。这是一种理想的记注制度,在早期可能执行过,但到了强国家时期,执行起来困难是比较大的。如明朝政府集权现象越来越强,权力更加神秘化,在很长时间内废除了起居注,从而使明朝政治过程没有第一手备忘记录资料。到编纂实录时,用的都是第二手的文件资料。起居注的执行有困难,“实录”更是标榜而已。实录不实,有曲笔之处,这是后人诟病比较多的地方。在笔者看来,实录最大的问题是“不全”,即视野狭窄,记载不全,以朝廷大政为主,不能全面反映历史。实录是有条件的实录,是部分实录,而不是全面的实录。某些在后世人看来相当重要的事,并没有记录。历史记录永远是有选择的记录,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完全记录历史全貌。历史编纂上的选择性,就意味着有些内容被强化,有些内容被弱化。在“主权在官”的“官主社会”,必然是强化政府历史,弱化百姓历史。既然记录历史的活动是由政府提出来的,自然只会记录政府活动。实录就是典型的政府活动史,明朝实录纂修凡例,《宣宗实录》卷首有一完整记录,共有52条。从这个凡例,可以看出实录记录内容的核心主题是政治史。(12)
    即便各地人物的入传,也必须是得到政府表彰过的。“予幼读前史,于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之传,未尝不三复叹息,意以斯人,世不多得。及考其履历始末,往往出于贵官大族,寒素之家甚少,岂降衷之性,独丰于彼而啬于此耶?予后预修孝宗皇帝《实录》,于忠孝节义之事,得于见闻者,欲一一撰次。同列皆以为未经奏闻旌异者,例不得书,乃阁笔太息。噫!寒素之士,势力寡弱,谁为之奏请而旌异之耶?由今准古,则忠孝节义之传,多出于贵官大族,无怪也。贤士君子,立身行己,求自尽其道耳。人之知不知,名之传不传,固所不屑,而为世道计者,则岂可恝然若是?吾于是重有感矣。”(13)这里透露出的信息是,写入实录的“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事迹,必须是经过政府批准表彰过的事迹,至于其他符合标准但未经表彰的“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事迹,则没有资格入史。这正是传统中国国家史封闭性的表现。明末的李建泰称实录所记“止书美而不书刺,书利而不书弊,书朝而不书野,书显而不书微。且也序爵而不复序贤,避功而巧为避罪”(14)。这正说明了国史编纂视野的局限性。说白了,传统中国的国史不是全民史,而是政府史。既然是政府史,写入国史的内容,必须是经过政府审核的。
    “二十四史”的遭人诟病,正在于政府思维的控制。历代政府花了那么多的财力、人力,修纂了一部部的正史,当时是人人遵守的标准国史。然而,这些作品并不受今人编纂的中国史学史著作的好评。官修作品何以不能让近代学人满意?这是今人必须要加以思考的。这里有一个政治与学术游戏规则相冲突问题。政治讲同,学术求异。借用章学诚提出的概念,前者可称方,后者可称圆。方与圆,始终是一对矛盾。中国官修史书的最大不足,在于政治标准化思维。政府修的作品讲统一、稳妥,需要的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成论,不需要太有个性的思想与知识。在一个官修群体中,大家喜欢采纳比较保守的、现成的意见,而难以接受另类的创新意见。当年唐人刘知幾愤而退出史馆,独著《史通》,原因正在于此。于是,官修之史在体裁与结论上,都很难找到创新的东西,自然不受学人好评。“要之,国史成于官局者,未若一家之专。”(15)中国的地方志纂修也有这个特点。从历史上看,凡是政府主持纂修的作品,往往难以入学术史研究者法眼,缺乏学术史价值。政治领域千篇一律的标准思维,是官修作品不讨民间学人喜欢的关键因素。(16)
    官修也影响了史著的社会传播。汉唐以来,政府只管修史,不管国史的市场传播。之所以如此,从史学著作传播动力来说,有一个作品给谁看的问题。给政府看的,自然修好以后,搁在皇宫中就可以了;给百姓看的,给大众看的,自然要出版,要进入市场。传播是一个社会化概念,完全是市场化的产物,是信息透明的表现。而在中国,政治一直是小范围的,政治史编纂是小范围的,政治史也没有传播的动力,只要成稿,只要上面满意就可以了。政府与市场,某种程度上是对立的。市场是属于百姓的,政府不需要与市场打交道,所以,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政府所修之史可以不进入市场。从接受角度来看,传统史学的普及面不广,局限于上层,是一种“庙堂史学”。当然也有技术上的因素,在汉唐时期,中国只有手抄本,没有出版业,同一种图书的复本相当少,自然也就不存在图书市场问题。图书传播意识的出现,是市场的产物,是百姓位置凸显的结果。中国图书市场的出现,是宋朝以后的新生事物,其中最大的因素是出版业的兴起。出版业的兴起,使同一种图书有多种复本,适合更多的人来阅读,自然也就有了图书市场的概念。不过,即便到了图书出版时代,正史的流传仍是不广的。据记载,“皇朝纂修《元史》既成,惟执事近臣得赐摹本,版藏中秘书,人间得见是书者甚少”(17)。《元史》修好后,刊刻数量不多,流传面十分狭窄,这是此前的史学史工作者注意不够的。这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历代正史修好后,多束之高阁,社会流传并不广。从唐、宋来看,政府修的国史,多不公开出版,结果,今天留下来相当少。
    相当多的实录不准外传也缘于官修。实录的不能流传,有政治因素,也有出版因素。实录的篇幅较大,出版有困难。更大的因素是政治性的,政府权力总表现出傲慢性,可以不管百姓的需要。如明朝修过实录后,就将之束之高阁。在他们的观念中,这是朝廷的事,所以根本不用管百姓是否有阅读明朝历史的需要,从而放弃了明朝历史的图书市场。结果,私修明史纷纷出版,迅速占领这个大众市场。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