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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义与20世纪初年的“新史学”(4)

四 “新史学”的民族主义指向二:写国家-国民发展进化的历史
    至此,对“人群”、“人类社会”的理解并没有结束,民族主义理念是有着双重蕴涵的:“民族主义者,对外而有界,对内而能群者也。”(53)--对外而言,各国是由民族为单位组成;对内而言,国家则应由具有合群进取精神的现代国民构成。“有国家思想,能自布政治者,谓之国民。天下未有无国民而可成国者也。”(54)由此,时人对历史书写主体也有更进一步的界定,对历史的定义也有对外对内的两个层次:对外是民族-国家历史叙事;对内则是国家-国民历史叙事。前面已经指出,学人对民族主义的解读中,新国民占有重要地位。作为叙写民族国家历史的史学,国民的地位也毋庸置疑。这样,“国民”也就成为了历史更为直接的书写主体。
    从历史纵向发展历程的视角,赵必振对书写国家-国民史的必然性进行了论证:“史之体有三:神权之世,则为神代史;君权之世,则为君史;民权发达之世,则为民史。”(55)邓实在《史学通论》一文中也提出:“余谓史亦有三等:上世一等为神权时代史,曰神史;中世一等为君权时代史,曰君史;近世一等为民权时代史,曰民史。”历史已经发展到应该放弃“君史”,而以国民发展进化为历史书写内容的历史时期,即“民史”的阶段。邓实进一步指出这一历史阶段的具体时间:“十九世纪为君权过渡民权之时代,十九世纪以前地球皆君史无民史,十九世纪之后,地球又将皆民史无君史。”(56)
    梁启超总结说:“故泰西之良史,皆以叙述一国国民系统之所由来,及其发达、进步、盛衰、兴亡之原因结果为主。”(57)在另一篇文章中也表达了基本相同的内容:“前者史家,不过记述人间一二有权力者兴亡隆替之事。虽名为史,实不过一人一家之谱牒。近世史家,必探察人间全体之运动进步,即国民全部之经历及其相互之关系。”(58)
    黄节引用别人的话,表达自己的观点:“西方哲儒论史学之关系,有国家与人种两端。柏林史学大会宣言曰:提倡民族帝国主义,造新国民,为历史家第一要义。否则,外族入霸,国恒亡。”(59)
    曾鲲化认为要“调查历代国民全部运动进化之大势,最[撮]录其原因结果之密切关系,以实国民发达史价值,而激发现在社会之国魂”(60)。据此,他如此进行历史叙事:“特译述中国历代同体休养生息活动进化之历史,以国民精神为经,以社会状态为纬,以关系最紧切之事实为系统。排繁冗而摘要言,革旧贯而造新体,寻生存竞争优胜劣败之妙理,究枉尺直寻小退大进之真相。轩文轾野,去锈发莹,以为我国自古以来血脉一统之庞壮国民,显独立不羁活泼自由之真面目。”(61)
    陈黻宸也说:“我观于东西邻之史,于民事独详……夫欧美文化之进,以统计为大宗,平民之事,纤悉必闻于上。是故民之犯罪者,自杀者,废疾者,婚嫁者,生者,死者,病者,有业者,无业者,每年必为平均分数,而以其所调查者比而较之。比较既精,而于民人社会之进退,国家政治之良否,析薪破理,划然遽解,斯所谓弥纶一代之巨作矣。”所以他认为:“史者民之史也,而非君与臣与学人词客所能专也。”(62)
    当年的许多历史教科书,也宣传以国民为主体的历史书写:“历史者,泛而视之,不过人世之记录,然精而解之,则举组织文明史之国民,而核其起原与进步者也。历史所以如此高尚者,乃就脱草昧之境界,结有政之社会之国民而言也。故其记载之区域,亦以影响及于古来世事本体,以成就当今世态之国民为限,此区域即谓之历史之本部。”(63)
    从上面的引述可以看出,20世纪初年史家对新的民族主义叙事有很清醒的一致性认识:写民族-国家发展进化的历史,写国家-国民进化发展的历史。
    值得注意的是,在“民史”与“君史”的解读中,学界认为两者是对应关系的理解是正确的,体现了新旧史学书写主体的根本性转变。但有些学者就此认为“民史”与“政治史”是对立的,则有些偏颇了,其实,“民史”与“政治史”是分属于不同层次的两个概念。当时的“民史”并不排斥政治史,并不只是民间生活的写照;相反,在当时内忧外患的历史场域中,政治是“民史”书写的重要内容,只是“民史”语境下的政治已然是新的政治,是国民的政治,已经根本不同于“君史”下的传统政治史。
    “新史学”界定了自己书写的主体及书写内容,即要书写民族-国家、国家-国民进化发展的历史,也就确立了“新史学”要达到的功能及实现的任务,而史学功能与任务反过来也确证了“新史学”的民族主义本质。
    梁启超在其《新史学》中,对“新史学”第三个层次的界定是:“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者也。”这是对“新史学”根本任务的论说。为什么必须求得“公理公例”,归纳为历史哲学?梁启超认为:“夫所以必求其公理公例者,非欲以为理论之美观而已,将以施诸实用焉,将以贻诸来者焉。”(64)相对于传统史学来说,这是对史学价值的重新界定,历史研究的功能不再是“资治”、“教化”,而是在进化论的思路下,史学站在了人类社会当下的时空之中,记述过去,是为了解决现实面临的问题,是为了人类更好地走向未来。“史家之精神何?鉴既往,示将来,导国民以进化之途径者也。”(65)史家要把国民放在心头,对历史发展规律的寻求,更重要的是因为时刻萦绕于怀的民族兴亡,新民热望!它既是久远的理想,也是当下的现实诉求。
    貍照认为整理古籍作为教科书应该这样去做:“中国礼经,所存者皆三古制度,占古史一大部分,其文繁缛,以是施于教科,当依戴东原《七经小记》之义例,条列各事,取古说之可信者,以著明其因果,凡关涉一群之大事,如封建、井田、宗法,如冠、昏、丧、祭,如明堂寝庙,一一为之疏明,使古代制度,犁然在目,读者之精神能与三古相接,爱国之念自然摅发,承学之士,又得有稽考,不致误用,功力实为今日制作之大业也,今日编国史教科书,能明此意者盖寡。”(66)即应该以刚刚接触到的历史哲学知识去整理,条贯之,其中应有对民族兴亡“公理公例”的探索以及爱国主义旨趣的表达。
    傅岳棻强调过去、现在、未来的贯通,重在当下避免“陆沉”:“讲求历史者,非研究过去之事实者也,乃研究过去事实之遗存于现在影响于现在者也。欲知过去,实为欲知现在,过去可不知,现在不可不知,不知现在,则无以处此世界。欲知现在,即不可不知过去。过去者,现在所自出也,故曰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研究历史之法,在即过去事实之陈述,以发现真理,说明现在,预察将来。而知社会之起原进化之目的,历史家以此为宗旨,读史者亦以此为要义,历史家本此以构造历史。”(67)总之,历史被分成了两个层次:事实的部分和解释的部分。后者是民族主义史学更为着重的内容,也是不同于传统史学的部分。通过进化发展的理念把历史事实贯串成通往未来的宏大叙事,是史学的任务所在。
    同样的道理,正是新的历史书写内容及书写主体的确立,对历史规律追求的普遍认同,决定了史学界对史料取舍的态度;而对史料的去取,体现的也是民族主义的信念。章太炎道出自己准备写作通史的史料取舍情况:“静以藏往,动以知来。通史亦然,有典则人文略备,推迹古近,足以藏往矣;若其振厉士气,令人观感,不能无待纪传。今为《考纪》、《别录》数篇。非有关于政法、学术、种族、风教四端者,虽明若文、景,贤若房、魏,暴若胡亥,奸若林甫,一切不得入录,独列《帝王》、《师相》二表而已。昔承祚作《益部耆旧传》,胪举蜀才,不遗小大;及为《蜀志》,则列传亡几。盖史职所重,不在褒讥,苟以知来为职志,则如是足也。”(68)强调了以新的史学观念为取舍史料标准的倾向。
    《新体中国历史》标明自己既不关注“无益之考证”,也摒弃“泛漫之议论”,其侧重之处在于“惟着眼我邦建国之体制,历代之大事,忠良贤哲之事迹;学术技艺之隆替;武备之张施;政治之沿革;文明之进步;实业之发达;风俗之变迁等事,自能激励其爱国之心,团结其合群之力,以立此争竞之世界,庶实受历史之效益欤”(69)。他们希望通过民族主义史学的书写,贯注其生存竞争的历史哲学,以启蒙民众参与民族国家的构建,实现救亡图存的政治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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