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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义与20世纪初年的“新史学”(6)

六 民族主义思潮对“新史学”历史编纂思想的影响
    在“新史学”的建构过程中,学人是运用进化的思维和模式进行民族-国家历史叙事的。进化现象不仅被当做历史书写的内容,如前所述;也提供了一种民族-国家历史叙事的方法论,形成民族-国家历史叙事的进化结构模式,表现在以章节体和历史分期等方式想象人类历史在时间中的延续,也就是杜赞奇在《从民族国家拯救历史:民族主义话语与中国现代史研究》中所说的“启蒙历史的模式”,由于该书论述详细,这里不再说明。
    同进化论一样,源自西方转道日本被引进中国的文明史,同样对“新史学”的建构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不仅是“新史学”的有机构成部分,同时也在编纂体例方面对“新史学”的建构影响巨大,由此而建构的“新史学”能更好地服务于民族主义动员,展现民族主义的历史内容。由于学界对文明史有一定的误解,所以这部分主要讨论一下文明史的问题。
    要理解“文明史”的真正内涵,本文认为应该回到历史的现场,看看时人的理解。其时,人们提到“文明史”往往与“政治史”对举。
    1902年汪荣宝(衮父)《史学概论》一文是中国较早的史学理论译著,主要以日本人坪井九马三《史学研究法》为依据,参考了日本其他相关论著。该文通过对比的方式提出文明史的定义:“人间社会非单纯之社会,而种种社会之集合体也。社会组织之最有力而最完全者为国家……叙国家之生活而说其起源、发达、变迁、衰亡及国家与国家之关系者,谓之政治史。”“不问国家之内外,亦不必以国家为中心,而研究各社会之起源、发达、变迁、进化者是名文明史。”他进一步指出:“文明之名词其意味稍为复杂,此所谓文明则狭义之文明耳,故与谓为文明史,宁谓为文化史,凡今日所谓商业史、工艺史、学术史、美术史、宗教史、教育史、文学史之属并隶此部。”(79)
    这里文明史的定义很清晰,主要是从研究的范围来规范的。需要注意的是,对于当时中国人来说,文明史是新发现的研究领域,这里的“政治史”也已经是新的政治史,不同于传统政治史,从它以“国家”、“社会”等新名词进行定义即可以看出这一点。从汪荣宝对“政治史”与“国民史”的辨析我们也可以印证这一点。他认为:“政治史或有谓为国民史者,是不适当之名词也。夫国家之组立与其生活必由政府与国民协同而成,二者未可相离也,国民而视政府如仇敌者,则必不复受政府之统治,政府而视国民如异类者,亦必不能久立于国民之上,今国民史之名,隐以政府与国民,离而二之,故不如谓为政治史者之无病也。”(80)他是在区别政治史与文明史时,顺便提到国民史这一名词的,从他的话语里可知,时人所说“国民史”,不是文明史或社会史而是新政治史,虽然这有可能是一家之言,至少“政治史”与“国民史”不是决然对立的,“国民史”中很大一部分是“政治史”,而且是“新政治史”。虽然他认为“国民史”这个概念不能很好地承载新的民族主义观念。由此可知,前面提到的郑先兴的“梁启超从文化史研究的需要出发,竭力否定政治史,主张国民史”说法,是不对的。
    1903年邵希雍翻译的日人所著《万国史纲》,是当时颇受欢迎的一本书,该书谈到了“史体”的问题,提示了文明史另一重含义:“史体有二:曰古体曰新体。古体者,国家之政策;王侯将相之业;交战之胜败,事无大小,一切谨而书之,是叙事史体之类也。新体者,叙述为实录,又上下议论其得失,何为原因,何为结果,尤重于讲文明风教之要,是文明史体之类也。支那、日本旧史皆古体,欧洲历史亦多用古体者,晚近古体渐废,往往见新体矣。”(81)这里对“古体”与“新体”之称,除了侧重论述前者偏于政治、战争,后者尤重“文明风教之要”外,更主要的是讲到两者在编纂体例上的不同,古体重“叙事”,新体除此之外“又上下议论其得失”,重历史解释。其实所谓“古体”也就是传统政治史,与汪荣宝笔下的政治史是不同的。因为他所定义的政治史,是“叙国家之生活而说其起源、发达、变迁、衰亡及国家与国家之关系者”,既有“叙事”,又有历史解释,试图总结历史哲学。同年《大陆报》上的一篇译著则直接表达了这一观点:“政治史若仅记述实事,而不留意于局面之变化与发达之原理,则国家生活之说明,究难期其统一,而此种要点,无论政治史与文明史,皆宜留意者也。”(82)
    所以汪荣宝“从历史之质而别”当年的“新史学”为二:(甲)政治史;(乙)文明史(83)。这样,政治史成为新的政治史,新政治史与文明史一起构成为“新史学”。这是文明史第一方面的涵义。
    对于时人来说,文明史第二方面的涵义同样重要,是为文明史体。从上面的称引可知,文明史体同传统史体相比,有两个地方特别突出:其一,从历史研究的范围来看,它要求不能局限于政治和战争,当然并不是放弃政治,而应重视宗教、哲学、风俗、礼仪、建筑、文学等文明领域,充分认识它们在人类进步发展中的价值。其二,文明史体又代表了一种新的史学编纂观念。传统史学往往只注重历史事实的叙事,而文明史体则要求用新的理论重建历史叙事并给以历史解释,通过叙与论相结合的方式揭示因果关系,探索历史进步发展的规律与法则。这两个方面也是当时整个“新史学”借鉴文明史体的地方,所以,文明史在时人的观念世界里,更多的是指代一种史体,而且是时人特别推重的一种史体,正如梁启超所说:“文明史者,史体中最高尚者也。”(84)从史体上说,当时的“新史学”,包括新政治史,借鉴的是文明史史体,即注重历史解释,探讨历史哲学,同时,文明史又是“新史学”的构成部分,从这些方面说当年的“新史学”实质是文明史学,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就此认为新史学就是文明史学,那就错了,会丢掉新政治史的部分。
    谢无量分析了西方与中国新旧史体的不同效果:“今日欧洲诸国,虽贩卒竖子人人能诵祖国光荣之历史。撊然有爱国家爱种族之心,历史思想普及之效何其章也。事简则易知,文繁则难习。邹卿曰:欲观王者之迹,于其粲然者矣!吾国数千年不知有新史体,由左邱明至于今,所以为史者,交错相纠,不可悉纪,学者头白而不能究,是以民智日坐暗下。”(85)他们对文明史体的选择是有意识的,与当时的民族-建国的时代使命相表里,文明史新体更有利于进行民族主义动员与民族主义意识的培养,为史家发挥主体作用提供了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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