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春秋》三传次序时,《疏证》虽无明确的论断,但也提出可供辨证的意见。《序录·次第》按通常的看法,述三传次第曰:“左丘明受之于仲尼,公羊高受之于子夏,谷梁赤乃后代传闻。三传次第自显。”《疏证》在引述《汉书·艺文志》、杜预《春秋左传集解》疏解三传次第之说后,又引桓谭《新论》、《礼记·王制》正义所引郑玄驳何休等异说以为参证,曰:“此三传后先之次,而桓谭、郑玄皆以公羊在谷梁后,疑就著竹帛史言之。”(28)则认同郑玄“谷梁近孔子,公羊当六国之世”的说法,认为《序录》言《公羊》在《谷梁》之先,大概以成书的时代而论。 其三,关于《诗经》鲁、齐、韩三家。《序录·次第》引《汉书·艺文志》,指出“鲁最为近之”,齐、韩诗则“咸非其本义”。《疏证》又辨析齐、韩二家何者稍近,曰:“窃谓齐学之五际六情,本与《易》阴阳、《春秋》灾异相次,犹焦延寿之独得隐士之说也,则齐学实为巨异。”(29)于此有进一步的发明,条列出鲁、韩、齐三家与《诗》义由近到远的次序。 (二)对诸经之学源流演变的论述 阐述诸经之学的源流、演变及不同流派之消长,揭示诸经之学在各个时代所取得的成就和认识意义,是《疏证》“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要旨。书中对各经学术发展史多有阐述,或详或略,可归为三端。 其一,对各经学术发展脉络的把握。以《尚书》学为例,自西晋起,统治《尚书》学千余年的伪古文《尚书》在清代既已成定谳。那么,今文《尚书》学短暂的发展史就显得尤为重要。《疏证》从五个方面归纳了“今文《尚书》之传始于伏生,盛于三家,歇于永嘉之乱”的历史。其中尤可注意者:一是点明伏生有《大传》四十一篇、郑玄所注以及西汉三家遗说的重要性,今存清人辑本,“固治《尚书》者所宜取资也”。二是阐述今文《尚书》学在西汉最为兴盛。欧阳氏、大夏侯、小夏侯三家皆有本经、有章句。三家传授又有九人,各为名家。今文《尚书》立于学官,宣帝时石渠之论则有《尚书》博士的《议奏》四十二篇。而在东汉,今文《尚书》学则流于平淡。至永嘉乃衰灭以尽。三是指出今文《尚书》学的支流。即有夏侯始昌、夏侯胜、刘向父子等的《洪范》五行推验灾异一脉(30)。 其二,对不同经学流派消长的分析。各经源流,派有所分,流派消长是学脉走向的具体表现,故不可不知。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易》学发展变化的重要阶段。王弼吸取玄学思想,以义理阐发《易》学,与郑玄《易》学为代表的旧学相左,形成势头强劲的新流派。《疏证》分析了两家流派的消长。先是魏晋之际,玄学大行,东晋中兴,只置王氏《易》学。至南北朝时期,因“陆澄、王俭等皆谓玄、儒不可偏废;请置郑氏”,故二家并立。此后二派互为角逐,“大抵北朝用郑,南学宗王,至隋则王注盛行,郑学浸微”。最后因唐孔颖达《五经正义》选用了王弼、韩康伯注,而郑学衰竭矣(31)。 其三,揭示学术之流变。学术发展因时而异,在变化中推演。《疏证》注意了经学史的流变,因而能够表阐不同时代的发展特征。仍以《易》学为例,西汉时期,京房《易》学的出现是一转折。《疏证》引《汉书·儒林传》曰:“成帝时,刘向考《易》说,以为诸家《易》说皆祖田何、杨叔元、丁将军,大义略同,唯京氏为异党。”经分析京氏《易》授受源流,《疏证》作出结论说:“然则灾变之书、隐士之说,要非田生、杨、丁之旧可知也。”(32)《易》学在东汉末郑玄时又有一变。郑玄综合今古文《易》学,约之以《周礼》,于是郑氏《易》学一时风行。纵观汉至六朝《易》学的历史,《疏证》总结为三变:“盖孟、京《易》行而施、梁丘衰;郑、王《易》行而孟、京衰;王氏大行而郑氏衰。术数之学绌于玄言,于此可以观世变矣。”(33) (三)对经籍流传的阐释 经学典籍是经学学术与思想的载体。因此阐述经籍产生与流传的过程,是分析经学史发展状况的重要内容。《疏证》对经学典籍流传的阐释,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环节。 一是追索经书名称的由来。经书名称的由来和确定,反映出人们对经典认识的程度。《疏证》论“尚书”之名的出现,条列了各种说法。如马融以为乃上古有虞氏之书,故曰“尚书”;王充《论衡·正说》以为乃上古帝王之书;伪孔序以上古之书乃谓“尚书”;郑玄则认为“尚”字乃孔子所加;孔颖达《正义》则以为乃伏生所加,众说纷纭。《疏证》经过一番比较,较为认同“尚书”乃上古之书的含义,并指出此名约产生于汉初。《史记·太史公自序》引司马谈之言,已有《尚书》之称(34)。至于“毛诗”之名,则据《汉书》、《后汉书》等史料,指出毛亨作《诗诂训传》时,尚无“毛诗”之名。延至毛苌传《诗》之时,始题曰《毛诗》(35),从而说明了小毛公在传播《诗经》学上的作用。 二是分析经书内容的来源。《礼记》本为孔子门生所闻所记,内容庞杂,后人又多有损益,至汉代方形成大小戴二家《礼记》。然二戴《礼记》内容又多不相同,其源流所自,说法很多。《疏证》综核众说,断以己意,分析了二戴《礼记》内容的来源:一为礼家之记,二为乐家之《乐记》,三为《论语》家之《孔子三朝记》,四为《尚书》家之《周书》,五为诸子中之儒家,六为道家,七为杂家,八为汉人著作,九为《逸礼》(36)。这些分析为经学研究者深入认识《礼记》的思想奠定了基础。 三是讨论经书的流传。《周礼》的产生流传,《序录》以寥寥数语一笔带过。《疏证》爬梳史料,详细地阐论了《周礼》的产生、发现及流传之隐显。首先,《疏证》以马融《周官注》辑本为据,认为《周官》六篇乃周代史官所著。其次,指出秦始皇焚书后《周官·冬官》已亡,时人以《考工记》补之。并引郑玄《三礼目录》、《六艺论》之言,以证《冬官》乃为汉前所补。《周官》在壁中发现时已有六篇,批驳汉时才补《考工记》或汉时才使博士做《考工记》补之的说法。再次,述汉初得《周官》,成帝时刘向父子著录,王莽及东汉章帝时立于学官,此后传授渐盛的过程。驳何休等人以为《周官》乃伪书之论(37)。《周礼》的产生历来各有说法,至今也仍存在争议。然吴承仕综汇史料,详述其流传历史,亦成贡献于经学史的一家之言。 四是辨析典籍传承中误传伪托的原因。厘清经学典籍流程中误植或伪托,辨析其缘由,亦是经学史中正本清源的重要工作。以《易》学中京房的著述而言,其误传和伪托的现象就比较突出。仅以《隋书·经籍志》为例,其经部、子部著录的京房《易》著多达25种,然而绝大多数为误传或伪托。《疏证》分析其根源,一为弟子述师说而冒用师名;二为术数占验之书多依托;三为用京房之法推论而假称京房之名,如《晋灾异》一书;四为后人所作,传承者误认为京房之书,五为本署京房之名而有异议者(38)。 综上所述,《疏证》以其详博的征引和简明的论断,从几个方面梳理了唐前经学史的脉络。从把握各时代学人对经学内涵认知状况的角度,部分地达到了“把时代各人物所了解的经学的意义,作郑重的申述”(39)的目的。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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