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有一批明人信札,计书信747 封, 短柬及名刺179件,共926通。这是该馆最重要的收藏之一。这些信札裱在纸上,装订为7册,每册封面分别标有日、月、金、木、水、火、 土等字样,并钤有“乐山堂文库”收藏印。该馆同时藏有日本书画家玉置环斋编的《明诸名家尺牍人名略录》7册,每册与上述7册信札对应,考证部分写信人姓名及简历,但错误甚多。从玉置环斋所作跋语可知,这批信札至迟在明治乙酉(十八年,1885年)前已流传至日本,后为铃木云宝收藏。这些信札的装订成册,似为日本人所为,或经他们改订过。又从哈佛燕京图书馆的藏书章可知,这批信札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1955年流传到了美国,由该馆入藏。 中国国内以收藏信札著称的上海图书馆, 所藏明人信札也不过500件。哈佛燕京图书馆集中了这样众多数量的明人信札,在海内外都极罕见。 这些信件的收信人绝大部分为同一人,从有上款的信件可见,此人姓方,字元素(或称黟江,应是他的号)。而写信人则有当时领导文坛的王世贞、汪道昆,后七子中的吴国伦,末五子中的李维桢、胡应麟,公安派健将丘坦,抗倭名将戚继光等。从内容看,它们反映了明嘉靖至万历年间社会生活的多方面。所以它们是稀见的文物,更是珍贵的史料。 令人遗憾的是,它的价值并没有得到正确的理解及应有的重视,更谈不上利用。 一、收信人绝非金华府兰溪县的方太古 要认识和利用这批信札,前提是确定这批信札的收信人(或主要收信人)的姓名及身份。 迄今我看到的介绍这批信札的专文只有一篇,即刘畅的《明稿本〈诸名人尺牍〉--哈佛燕京图书馆访书志》(载于《中国典籍与文化》1995年第2期)。 作者把这批信札的收信人定为金华府兰溪县人方太古。这是一个错误的结论。作者仅仅根据一些工具书,查到明代姓方字元素的有方太古其人,而没有进一步查考方太古的生平,也没有稍微认真地翻阅这些信件的内容,更没有将这两者结合起来思索,就轻率地作出论断。如不加以纠正,只会误导后来的读者。 为什么说收信人绝非兰溪方太古呢? 在这批信件的写信人中,大名鼎鼎的王世贞曾为方太古写过《方元素处士墓志铭》(《弇州山人续稿》卷92),汪道昆写了《处士方太古传》(《太函集》卷32)。我们从王、汪写的铭、传中可知,他们两人根本不认识方太古,只是因为方太古的孙子尧治是汪道昆的崇拜者,他通过汪道昆的弟弟道贯求道昆为他的祖父写传,又由汪道贯陪同,并拿了汪道昆写好的传记,请王世贞为其祖父作墓志铭。既然王、汪二人根本不认识方太古,怎么可能给他写信呢?由此可知,汪、王二人致信的方元素绝非方太古。 王世贞写的墓志铭还记载了方太古的生卒年:他生于成化七年(1471年),卒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而这批明人信札,有绝对年代可考的,最早的是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见火集方大汶来信上方元素的批语;最迟的是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见金集詹濂信,信末署戊戌二月初八日,信中提到“彭将军已出朝鲜去擒关白矣”,此“关白”指日本丰臣秀吉,明军出朝鲜与日本军队作战的戊戌年,只能是万历二十六年。既然这些信件写于方太古死后17年至51年,也可证明收信人绝不可能是方太古。 二、收信人是徽州府歙县人方用彬 一些信件透露了收信人的名字。金集中有汪徽写给方元素的信,谈他为方治印,并“自谓颇为得意”。信中就印有两方印,一为“方用彬字元素”,一为“别字思玄”。金集中还有两封信,一封上下款不明,一封署名“钥”,都是为方元素写的介绍信,前信称他为“方友用彬君”,后信称“舍亲方元素讳用彬者”。可知收信人名用彬,别字思玄。在金集中还粘贴有万历庚子(二十八年,1600年)署名“世儒方思玄”所写的跋。方思玄自称是这些信札的收集人,记述收集、保存这些信件的经过。如果这篇跋语不是后人伪作,则收信人后又以字行,名思玄。但无论是方用彬还是方思玄,在一般工具书中都不见记载。这样,确定他的籍贯,就是我们进一步查考收信人身份的必要步骤。因为籍贯确定以后,即可从地方志及族谱、家谱中进一步发现线索。 在这批信札中,有些信件是可以推知收信人的籍贯或居住地的。 木集胡仁广函,称方元素为“新都词社之宗”。月集邬佐卿函,说他将取道新安,以问方元素的起居。金集方岩耕函,作者印章自署新都人,又说故园别日,曾蒙方元素远送。新都、新安都是徽州的古称,可知收信人为徽州人。 月集梅台祚函称:“欲过岩镇与足下一晤”。金集江南瑞函问:“乞见教宅上住岩镇之街”。岩镇在歙县西25里,在明代已为万户大镇。由此更可明确收集人为徽州府歙县的岩镇人。 在明确了收信人的籍贯后,我仔细查阅了康熙《徽州府志》,乾隆、民国的《歙县志》以及徽州府属下各县县志。查阅结果,虽然至今在地方志中仍没有找到有关方用彬(元素)的直接记载,但所得甚多,即可确定一大批写信人的身份以及这批信札的背景材料。 以后我又查阅了一大批有关历史文献,在汪道昆、黎民表、吴国伦、胡应麟等人的诗文集中找到了有关方元素的记载,今后还要在族谱、家谱中进一步细查。如安徽师大图书馆所藏《歙淳方氏柳山真应庙会宗统谱》就可能有方用彬的记载,可惜目前还无缘得见。希望本文的发表能引起知道有关线索的读者的注意,给我以宝贵的提示。 三、方用彬是嘉靖万历一儒商 从书信内容及一些有关记载可以知道方用彬是嘉靖、万历这个社会变动时期徽州的一个儒商。 他出生于富家。 他能诗,善画,工书,亦能篆刻及制墨,多才多艺。 他是一名监生,但很可能是捐纳得来的。 他曾攻举子业,但科场不利,转而经商,行踪及于北、南两京,南直隶、山东、浙江、江西、湖广、广东等地。他交游广泛,除商界外,还与一大批文人名士交往,参加了一些诗社的活动。 四、各地各界的写信人 据我初步统计,这批信札的写信人(包括送别刺者)约490 名(因有些未署姓名的信尚需仔细核对笔迹,所有确切人数需待全部释文作完后才能最后统计出来)。其中大部分人的身分已可知。他们可大致分为以下几个集团。 (一)方氏宗族及方用彬的姻亲 方氏在徽州虽不是最大的姓氏,但也是较大的姓氏之一,在当地属于名族。 写信人中有47人是方元素的同族。其中血缘有近有远,关系有亲有疏。伯叔辈14人,兄弟辈23人,侄辈4人,辈分不明者6人。 下面介绍3名有代表性的人物。 方弘静,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进士,官至南京户部右侍郎,是方氏家族中官位最高的人之一,也是家族中最早结诗社的人。有《千一录》30卷、《素园存稿》20卷传世。 方大滶,即方于鲁,又名遂初。与程君房(也是歙县人)齐名,是明中叶最著名的墨工,有《方氏墨谱》传世。他原是儒生,能诗,曾参加汪道昆主持的诗社,又有诗集《方建元集》传世。 方文馔,是一个当时颇为时髦的“山人”,长期追随公安派主将袁宏道(中郎),陪他吟诗、下棋、出游,并曾为袁中郎编校《敝箧集》和《锦帆集》。 除宗族外,写信人还有方用彬的母舅、妻兄、表亲、姻亲等7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