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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史学到新民族主义史学(2)

二、宋学、浙东史学之嬗变与复兴
    宋学,又称义理之学,通经明大义,由经义、义理以通社会实践,经世致用,明体用之学。漆侠曾总结其学术特点:重实际、讲实用、务实效。⑨宋学缘生于唐宋鼎革。是时学风文风大变,欧阳修、范仲淹、宋初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李觏等,疑经辨伪,摒弃汉唐章句之学,为学通经知古明道,践行义理,修身施政作文,由此形成宋学。宋初学人重视经义、治事,较为典型者是胡瑗。他“自庆历中教学于苏湖间二十余年,束修弟子前后以数千计。是时,方尚辞赋,独湖学以经义及时务。学中故有经义斋、治事斋。经义斋者,择疏通有器局者居之;治事斋者,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边防、水利之类。故天下谓湖学多秀彦。”⑩宋神宗曾问胡瑗高弟刘彝,曰:“胡瑗与王安石孰优?”对曰:“臣师胡瑗以道德仁义教东南诸生时,王安石方在场屋中,修进士业……国家累朝取士,不以体用为本,而尚声律浮华之词,是以风俗偷薄。臣师当宝元明道之间,尤病其失。遂以明体达用之学授诸生,夙夜勤瘁二十余年……出其门者无虑数千余人。故今学者明夫圣人体用以为政教之本,皆臣师之功,非安石比也。”(11)此后,宋学虽经王安石、司马光、苏氏父子(苏洵、苏轼、苏辙)、二程、张载等推演、发挥,形成不同学派,然湖学始终受到重视。南宋初,程学一度兴盛,浙东学人秉承程颐学说,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程颐曾师承胡瑗,由胡瑗经世致用之学发展为性理之学,为学在于求道,求道在于正心、养性、蓄德,中正而诚,成为圣人。欲达于此,不仅要通经,还要读史,读史观成败。《河南程氏遗书》卷24《伊川先生语十》曰:“先生始看史传,及半,则掩卷而深思之,度其后之成败,为之规画,然后复取观焉。”读史能体验历史,领悟成败之理,深深影响了浙东学人,迭经发挥,独成一派,即浙东学派,又称浙东学术,因重史学,也谓浙东史学。
    浙东史学“实以程颐为先导,程氏学说本以无妄与怀疑为主,此与史学之根本原理最为相近。加以程氏教人多读古书,多识前言往行,并实行所知,此实由经入史之枢纽。传其学者多为浙东人……浙东人之传程学者有永嘉之周行已、郑伯熊,及金华之吕祖谦、陈亮等,实创浙东永嘉、金华两派之史学,即朱熹所目为‘功利之学’者也。金华一派又由吕祖俭传入宁波而有王应麟、胡三省等史家之辈出……至明初宋濂、王祎、方孝孺诸人出,一时乃为之复振……此为浙东史学发展之第一个时期。迨明代末年,浙东绍兴又有刘宗周其人者出,‘左袒非朱,右袒非陆’,其学说一以慎独为宗,实远绍程氏之无妄,遂开浙东史学中兴之新局……其门人黄宗羲承其衣钵而加以发挥,遂蔚成清代宁波万斯同、全祖望及绍兴邵廷采、章学诚等之两大史学系。前者有学术史之创作,后者有新通史之主张,其态度之谨严与立论之精当,方之现代西洋新史学家之识解,实足竟爽。此为浙东史学发展之第二个时期。”(12)
    至于浙东史学兴衰的原因,何炳松说:“唯浙东史学第一期之初盛也,其途径乃由经而史,及其衰也乃由史而文。第二期演化之经过亦复如是。”(13)这仅是就现象而论,现象背后还有学术与社会的作用。明清鼎革之际,学人厌恶空疏学风,借宋学反对王学,宋学倡。乾嘉时期,汉学行,清儒用汉学矫朱子之偏。道咸以后,汉宋兼采,补救汉学之弊。清末民初,经学衰,史学受西学(又称新学)的影响而复兴。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史学重实证与科学,乾嘉诸老的考据方法受到重视,从学术渊源上讲,此期史学所受影响是以汉学为主。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寇侵占东三省,救亡图存成为当务之急,史学家发挥宋学“经世致用”思想,浙东史学的“事功”精神,结合抗敌现实,研究学术,反对投降,借学术正人心,端士习,弘扬民族正气。陈垣、陈寅恪、顾颉刚、傅斯年、钱穆等,纷纷扭转学术方向,注重现实,讲究实用,读书保国保种,宋学、浙东史学一时复振。
    钱穆于1937年初著成《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其《自序》说:“斯编初讲,正值‘九一八’事变骤起,五载以来,身处故都,不啻边塞,大难目击,别有会心。司马氏表六国事,曰:‘近己则俗变相类’。是书所论,可谓近己矣。岂敢进退前人,自适己意,亦将以明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求以合之当世,备一家之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盖有详人之所略,略人之所详,而不必尽当于著作之先例者。”是书第一章“引论”,开首即论近代学术导源于宋,说:“治近代学术者当何自始?曰:必始于宋。何以当始于宋?曰:近世揭橥汉学之名以与宋学敌,不知宋学,别无以平汉宋之是非。且言汉学渊源者,必溯诸晚明诸遗老。然其时如夏峯、梨洲、二曲、船山、桴亭、亭林、蒿庵、习斋,一世魁儒耆硕,靡不寝馈于宋学。继此而降,如恕谷、望溪、穆堂、谢山乃至慎修诸人,皆于宋学有甚深契诣,而于时已及乾隆。汉学之名,始稍稍起。而汉学诸家之高下浅深,亦往往视其所得于宋学之高下浅深以为判。道咸以下,则汉宋兼采之说渐盛,抑且多尊宋贬汉,对乾嘉为平反者故。不识宋学,即无以识近代也。”(14)民族危机,国难当头,是投降还是抗战,牵系人心世变与学术思想,钱穆回顾三百年学术变迁,其意在用宋学精神铸造民族精神,并说明宋学复振乃历史必然。
    陈寅恪对此也有同样的看法。他于1942年1月为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正》作《序》,说:“吾国近年之学术,如考古历史文艺及思想史等,以世局激荡及外缘薰习之故,咸有显著之变迁。将来所止之境,今固未敢断论。惟可一言蔽之曰:宋代学术之复兴,或新宋学之建立是已。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15)宋学复兴为新民族主义史学的产生奠定了学术思想基础。
    三、宋学与民国新民族主义史学的构建
    抗战时期,史学家借宋学构建新民族主义史学。蒙文通由宋学研究,探讨学术、人心与社会变动的关系,为抗战提供借鉴。他认为:人心趋静,则向心力强,社会安定;人心趋动,则离心力强,社会混乱。治乱在人心,人心动静受学术影响至深。“宋之时,亦举世而趋动,承五季之余风,邢、孙之流,袭唐人之疏,则裁其滥而约之以义理;庆历而后,更摧落汉唐之议,以极于横删六籍,怀疑摧陷之勇,迈于贲育,视魏晋有过之。故曰宋亦群众心理趋于动之时也。然宋人不苟安于怀疑之域,进而有必于求是之心,于愚夫愚妇,不学不虑,启示人心固有之知能,以之扫抄摹昔贤语格套俗伪之论,于是至理明而天下是非有准,迷曲之论不得公行,黑白不相淆,俗正而政肃。”(16)学术兴,事理明,是非有准,黑白曲直不相混淆,荣辱廉耻分明,人心才能正;人心正,才能有良好的社会风习与清明政治。学术的基础是哲学,目的是正人心,定是非。蒙文通说:“宋人之学,其始也为哲学,人人反求诸己,期于自证自得;其终也,抉人心同然之安,而天下归于一是之定……此宋之所以能有统一之治,外之足以御北狄,而僭乱不作。”(17)学术盛衰关系社会治乱,“五季之乱,烈于三国,廉耻扫地,奚止清谈,契丹之迫,过于刘、石,患迫则虑远而忧深,此宋之所以能挽一世于即倒者也。正其学术明而风教肃有以致之。及其覆亡,忠义相属,如火如荼,虽曰宋明以灭于异族之故,而仗节死义者独多,然永嘉之败,其为灭于异族则一,而节慨不稍见,岂非是非之久淆而学术太荒之故哉?宋之风以严肃,而六代习于怠荒,其盛其衰,此祸福之无不自己求之者。”蒙文通借古讽今,曰:“今之世,言议淆而政俗污,何其似魏晋、五季之甚,吾人亦希能比踪于两宋,而无为六代之续而幸也。宋之为宋,学术文章,正足见其立国精神之所在,故于宋史首应研学术,则知宋之所以存,次制度,则知宋之所以败,而事变云为纷纷者,皆其现象之粗迹,而别有为此现象策动之因存,亦正今日所当深思而引为明鉴者也。”(18)从抗战现实出发,总结宋学精神,用学术正人心,明是非,共同抗敌,构建新民族主义史学,使蒙文通的中国史学史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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