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网-中国历史之家、历史上的今天、历史朝代顺序表、历史人物故事、看历史、新都网、历史春秋网移动版

首页 > 中国史 > 历史地理学 >

清顺治《整饬大同左卫兵备道造完所属各城堡图说》考释


    
    一《图说》的内容与绘制技法
    
    中国科学院图书馆收藏有一套彩绘地图集,绫纸本,每叶开本为纵26.3厘米,横33.1厘米。蓝色封面封底,封面居中贴签题写图名“整饬大同左卫兵备道造完所属各城堡图说”[①]。图集中地图32幅,说29篇,其中“三路总图”及各路总图共4幅,各占1叶,“三路总图”所附“云西地里图说”亦占1叶,各路总图无图说,其余各城堡右图左说,各占半叶。具体细目为:三路总图、云西地里图说、中路总图、左卫城、右卫城、杀虎堡、破虎堡、铁山堡、牛心堡、残虎堡、马堡、红土堡、黄土堡、云阳堡、三屯堡、马营堡、北西路总图、助马堡、拒门堡、灭鲁堡、威鲁堡、宁鲁堡、破鲁堡、保安堡、云冈堡、云西堡、威远路总图、威远城、云石堡、威虎堡、威平堡、祁家河堡、高山城。图中无比例尺,亦无方向标,但大体保持上北下南的方向。这套图集描绘了大同左卫兵备道所辖地区(约今山西左云、右玉两县)的山脉、河流、城堡、边墙以及城堡之间的交通路线。
    
    《图说》采用形象化的符号法来描绘大同左卫道辖区内的各种地理信息,如山脉绘成不同颜色的山峦形状,河流则用绿色曲线表示,有些河段,尤其是山间河流或一些河流的上游(多为从山上流出)则绘成较粗的赭石色带状,似是强调这类季节性河流暴发时携带泥沙导致河水较浑浊的现象。城堡周边的民堡、庙宇、接火墩等亦绘出,只是与城堡相比画得很小,以示并非重点。交通线用红色细线条描绘,交通线的走向绘制得非常明晰,在具体城堡图中尤其明显,若与当地的地理环境相对照,则可看出是反映了当时的交通路线情况。如“云西堡图”(见图2),该堡位于十里河谷地南岸,地势由南至向下倾斜。从图2来看,云西堡只开北门,自是因为当时的交通线是沿着十里河的河谷,避免上坡绕行。另外北门外加修了一圈堡墙,究其原因,一方面当是十里河河道摆动较大,对南岸形成冲击威胁,加修堡墙有防范洪水的作用。另一方面,从云西堡图来看,道路与城堡相通之处为外堡墙的东西二侧小门,可见亦起到瓮城的军事防御作用。同样,对于一些绘制者认为重要的地形地貌,《图说》中亦着重绘出,甚至加以夸张地表现,以凸显其重要意义,如高山城北十里河南岸的阶地和台地。
    
    边墙、烽燧和各类城堡是《图说》表现的重点,边墙用立面的带状墙体表现,每隔一段绘制一座敌楼状符号,中间夹有烽燧状符号。城堡用立面的方形城垣形状表示,上面画有城楼、角楼和城门,以读图者鸟瞰审视的方向,以平立面结合的方式表现出角度。以城门和城楼为例,南城墙与北城墙的城楼、角楼、城门都是正向,而东西两侧则向两边外侧倒置。城门的数量与方位虽然在《图说》中并未提及,但从图上所表现内容与《三镇图说》、《三云筹俎考》相对照来看,是一致的。可见城门、城楼是一座城堡防御体系中的关键部位,绘图者对之非常重视。城堡的轮廓绘制得非常细致,一些与普通方形城堡不同的特别形制亦被清晰绘出,比如高山城、受沧头河威胁而收起西南城角的右卫城、包筑有大型关厢的助马堡等。
    
    图中建筑的着色,分为蓝色与黄色两类,大部分城堡、少数边墙的边台以及城堡(包括很多村堡)的城门都用蓝色涂抹;而用黄色着色的建筑主要有五种类型:1.边墙与大多数边台。2.塞外废弃的城堡,有玉林城、丰州城、凉城儿、云内城等,并在四面城垣上绘出缺口,以示废弃。3.腹里接火墩。4.村堡或寺庙等建筑,如“左卫城”图中的端午村、十里窑村、马立寨村、李石匠村、向阳寨村、南荆庄、马到头等,“右卫城”图中的真武庙、草沟堡、辛堡子、王杰窑子、油坊头堡、刘家堡、包官岭堡、高家堡等。但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堡门都是绘成蓝色的。5.马营河堡、三屯堡、旧云石堡、旧云冈堡、云冈堡、平集堡等少数官堡,但堡门都着以蓝色。从《图说》中的文字记载来看,墙体着黄色的这几座官堡具有一个共同点:堡墙都是土筑,没有包砖。而其他城堡除残虎堡、马堡、红土堡、祁家河堡系“用石包修”外,尽皆是用砖包砌。从边墙来看,今天大同、左云和右玉三地的明长城墙体均未发现包砖痕迹,而若干敌楼、城门则为砖砌。[②]可见黄色与蓝色是为区分城堡等建筑墙体土筑与砖石包甃两种情况,大同左卫道地处塞上要地,城堡等防御工事的坚固程度,自是当地军政机构关注的重点之一。
    
    图说文字共有7600余字,内容非常详细,包含了边防所需要了解的各方面信息,如:
    
    灭鲁堡
    
    建自明嘉靖二十二年,万历元年用砖包修。周围二里四分六厘,身高三丈,女墙八尺。东至破鲁堡,西至威鲁堡各二十里,南至高山城三十二里,北至边墙七里。边墙北自保安堡头墩起,西至威鲁堡旧庄墩界止,长四里三分。原管边墩六座,内奉文裁去墩五座,今题留墩一座、腹里接火墩十座。本堡内设守备一员、把总一员,今定经制,官军一百二员名、马四匹,见在米豆草束无。本堡外控保安诸堡,内蔽左卫,云西要冲之地也。东与破鲁相接而地势平衍,无崇山峻岭以为之限,守斯地者可不加之意云。
    
    综合来看,图说中包含的信息有以下几方面:
    
    1.城堡的建置沿革、城墙的修筑年代、包砖情况、周长、高度(包括墙体高度和女墙高度)。2.城堡与周边四个方向(东、南、西、北)的相邻城堡的距离。3.城堡分管边墙起止地点、长度,所管理边墩、边台和腹里接火墩数目、情况,以及裁撤后所管辖的边墩、接火墩数目。4.设置于城堡的职官,包括有道员、同知;大同总兵下属的参将、守备、管操中军、把总、操守、防守等职官;山西行都司下属的掌印卫守备、卫千总、百总、千总管巡捕事、所掌印军政、站官、儒学训导等职官。5.确定经制后的官军员名,以及裁撤前后官军员名的变化。6.马骡、粮米、料豆等军用物资的情况。7.崇祯年间以来城堡的修筑情况。8.对城堡战略价值和军事地位的分析,以及绘制者个人的建议。
    
    总体而言,《图说》的绘制着眼点在于军事战守,体现出浓厚的实用主义色彩。从绘制手法和表现形式来看,与《三镇图说》《三云筹俎考》呈现出惊人的相似之处,此图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后者的影响。
    
    二《图说》的绘制时间与背景
    
    在《图说》开篇,有专章“云西地里图说”,叙述大同左卫兵备道的建置、地理、形胜、沿革与绘制此图集的背景,兹录于下:
    
    尝考右卫北十五里即为边界,且孤悬隔远大同,于是设兵备一员,与左卫路参将同住左卫,此云西一道所由昉也。其所辖,则右卫与助马、威远三路,左、云、右、玉、威远五卫及高山等二十八城堡。继奉文将红土、马营二堡裁革,军马俱归并右卫城,所辖共二十六城堡。后定经制,将马堡、残虎、铁山、黄土、云阳、三屯、威平、祁家河、云西九堡守、操议裁,各设坐堡一员、守门军各十名,专司启闭。今奉文,坐堡议裁,止留兵丁看守门禁。惟是诸城堡延袤四百余里,沿边一带,东起拒门,西尽威虎,凡二百四十余里,其兵马、边垣、钱粮仍隶本道。向卜部、哈部市口卖马,塞人得安耕牧。自逆闯蹂躏以来,搜括捐助,紊乱营伍,云西一带遂极萧条。恢云而后,问死存孤,百尔安集,遗黎稍稍复业。然以东翼云,为大同之右臂;以南控晋,为偏、老之后门。今闯贼虽灭,余氛未烬,豕突狼奔,犹虞窃发,一切固圉,视昔宜饬焉。今着本道分隶四路城堡图各系一说,庶一览而云西形胜在目前矣。
    
    《图说》中叙及城堡沿革,均做“明某年”,如“左卫城”图说中“按明洪武二十五年初设为镇朔卫,寻革”;“杀虎堡”图说中为:“建自明嘉靖二十三年”等。城堡名中所带“胡”、“虏”字样,都已改为“虎”与“鲁”。很显然,此图应为清人所作。“左卫城”图说中提到“左、云二卫”,“右卫城图说”中提到“右、玉二卫”。而云川、玉林二卫分别于顺治七年十月归并于大同左卫和右卫。[③]可见《图说》至少应绘制于顺治七年(1650)十月之前。
    
    又,顺治六年九月,清政府着手调整宣大二镇官兵经制,对各城堡驻守职官和官军名额都有规定。[④]而此《图说》中,各城堡所定经制官军员额与顺治六年“更定经制”员额不同,加上明代万历年间编著的《三镇图说》中所记载数额进行对比,列表于下。
    
    由上面对照表可以看出,顺治六年所确定各城堡的官兵员名,与《图说》中所载,大体上都有一个较大幅度的削减。其中红土、马营二堡据《图说》所述即已“奉示裁革”,故顺治六年经制未提及。马堡、残虎、铁山、黄土、云阳、三屯、威平、祁家河、云西等九堡《图说》中已只剩下门军10名,顺治六年一并裁去。牛心、拒门、灭鲁、威鲁、宁鲁、破鲁、保安、云冈、云石、威虎等十堡官兵数量本就为100,[⑤]顺治六年保持不变,但设官由守备官(牛心堡原为操守官)与把总削减为操守一员。杀虎、破虎二堡《图说》中官兵为200名,顺治六年裁至100名,设官也由守备和把总改为操守一员。左卫城《图说》中士兵为1235名,顺治六年削减至200名,军官裁去参将和同知,保留守备一员。右卫城《图说》中士兵为900名,顺治六年裁减至200名,军官裁去参将和两名把总,保留守备一员。高山城《图说》中士兵为300名,顺治六年裁至200名,裁去把总一名,保留守备一员。助马堡和威远城在《图说》中士兵为900名,顺治六年减至400名,军官方面裁去两名把总,保留参将和守备。从上表可以看出,从明万历三十一年到《图说》中年代,再到顺治六年,大同左卫道的驻军人数是逐渐减少的。这也与明末局势混乱,战乱频仍,宣大边兵频频征调作战,折损严重息息相关。所以,此《图说》应绘制于顺治六年九月更定宣大官兵经制之前。
    
    另外,在《图说》开篇“云西地里图说”中提到,“今闯贼虽灭,余氛未烬,豕突狼奔,犹虞窃发”。可见此图写作时间,应在顺治二年五月李自成被杀之后不久。而且,大顺政权兵进大同时,总兵姜瓖即开城投降。大顺政权兵败退守西安时,他杀死大顺将领张天琳和张黑脸,占据大同。[⑥]随即于顺治元年六月投降清朝,“大张榜示,通行布告军民人等德音”[⑦]。从大顺政权占领大同到姜瓖投清的这段时间内,大同地区并未发生大规模战争,而顺治五年,姜瓖起兵反清,[⑧]其武装与清军之间的战争,则几乎波及山西全省。这一重大史事,《图说》中未见痕迹。则此《图说》很可能作于姜瓖起事之前。
    
    顺治二年八月初二,清廷往各地派驻官员,其中包括大同左卫道的西路左卫参将、云西堡守备、宁鲁堡守备、拒门堡守备、破虎堡守备、威远城守备、杀虎堡守备和威鲁堡守备。[⑨]其中的云西堡在《图说》中已经裁撤,说明《图说》的绘制时间应在此之后。
    
    关于《图说》的绘制背景,在姜瓖投降清朝的奏文中,提及:“惟大同地方,荒沙无际,粮谷不收,且两次进兵,兵荒相继,百姓无衣无食,逃散流离,向难禁止。”[⑩]六月二十四日,姜瓖再上条陈给清政府,提出六条建议,其中第三条为“练兵丁以备战守”,具体条陈为:“大同为九边巨镇,先年屯宿重兵拾伍万,即天启年间尚存拾万,至职莅云时,合抚、镇两标与各路堡计之,则约止柒万矣。频年征调,伍籍几虚,浃岁无粮,士马耗弊。名虽有兵,而不获兵之用。今时事孔棘,正急于用兵,岂可不寔为募练,以资战守乎?然募兵较易,而措饷寔难。为今之计,务要召足拾万之数,使寔寔充伍,人人堪战。规定营制,分定战守,若果能整练貔貅,仰承大清威令,则闯孽自不难计日而擒。但无粮养兵,鼓励奚恃?计兵马拾万,岁需饷银壹百壹拾陆万柒千有奇,似不可不速为措处,幸当事者蚤筹之。”[⑪]
    
    姜瓖此条陈的主要用意在于向清政府索要饷银、物资与兵额,但也说明了大同地区兵数混乱的实情。清廷在接收大同镇的同时,应该对此地着手进行调查。整饬大同左卫兵备道设于明嘉靖三十七年。[⑫]清代沿袭了这一职官,顺治元年八月起,到顺治五年姜瓖反清,耿应衡、李起龙先后担任大同左卫道。[⑬]所以,应是此二人任职期间,在辖区内调查官兵、马匹、军备物资和城堡情况,并重新确定官兵员额,奉上级命令编绘此图说,以便了解大同左卫道的形势。此图的绘制年代应在顺治二年八月之后,顺治五年十二月姜瓖反清之前,记载了清朝第一次着手调整大同地区官兵经制的措施。
    
    三《图说》所反映明代屯堡的职能与清初裁撤的原因
    
    大同左卫道所辖区域,北部为内蒙古高原南缘的低山地带,稍内为河流谷地和阶地,地势相对平缓开阔,很难抵御骑兵的冲击。所以明代通过修筑屯堡的方式弥补卫所城之间的防御空虚。在刊刻于成化十一年(1475)的《山西通志》中,记载了大同右卫附近的新城、大柳树、牛心、苍头河、薛家马营和王忠官屯六堡。其中前四堡为“大同右卫屯军居”,后二堡为“大同右卫哨马营,永乐七年指挥□□□筑”。另有净水瓶堡,在威远卫附近。这些城堡的规模都较小,如:新城和大柳树堡皆“周围一百九十丈,高二丈五尺”;牛心堡“周围一百四十丈,高二丈五尺”;苍头河堡“周围一百三十丈,高二丈五尺”;净水瓶堡“周围一里二百八十步,高二丈八尺”。[⑭]在此之后,仍有增筑屯堡的建议。成化十九年,保国公朱永上奏:“大同东西延袤千里,平漫,居民星散,无险可守。宜及此间暇修治边墙,及增筑野口、宣宁、四方涧、石佛寺六堡。虏至,驱人、畜入其中,既可以自固,亦可以伏兵。”[⑮]
    
    明代中期以后,蒙古各部频频侵扰宣府、大同、延绥、固原、甘肃等北边地区,给明朝北方边防体系造成巨大压力。嘉靖二十六年(1547),翁万达主持修筑了大同西、中、北三路的边墙,[⑯]但时人亦指出:“修墙设险仅可阻遏零骑,虏若拆墙突入,地敝兵寡,势自难御”,还需要“修筑墩堡以便收保,所谓坚壁清野,必须壁既称坚然后野可望清”[⑰]。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大同,进犯北京,大肆破坏掳掠,“诸府州县报,所残掠人畜二百万”[⑱]。三十六年,蒙古重兵围困大同右卫城,情势相当危机。当时,兵部尚书许论评价了屯堡在保障交通方面的作用:“右卫远在大同西北,深入虏地。异日所以得安,由东西堡寨联终策应之也。今墩堡悉毁于虏,遣一孤城于极塞外,固虏一围困,即声问隔绝。”[⑲]解围之后,兵部侍郎吴嘉会提议修筑这一带的墩堡:“各屯堡为虏所毁,未能尽复,其最要者若牛心站、黄土坡、单家等堡,皆运道所经、兵马必由之处,宜亟修理”。“屯营久废,军士无所得食。宜谨斥堠、慎收保。”[⑳]宣大总督杨博亦上书建议:“臣等议得左卫至高山站六十里,合无于适中缪官人屯筑大堡一座,二十里铺、旧高山城各修筑小堡一座;高山站至镇城六十里,于适中冈家湾筑大堡一座,白庙儿屯、右白佛寺各修筑小堡一座。”[21]
    
    于是,此后的几年,明朝在大同西北部又陆续修筑了10个屯堡:嘉靖三十七年修筑的云阳堡、牛心堡、红土堡、黄土堡、云西堡和旧云冈堡,三十八年修筑的铁山堡和云石堡,四十一年修筑的祁家河堡,以及四十五年修筑的威平堡。可以看出,其中大多数位于右卫—左卫—大同之间的河谷交通要道上。
    
    关于这些屯堡的功能,《三镇图说》中论及牛心堡:“先年零骑窃伏,不时出没,抢掠右卫,声援几至断绝。故设此堡,所系颇重。”[22]根据《图说》中的记载,从西北端边墙处的杀虎堡,沿马营堡—右卫城—红土堡—黄土堡—牛心堡—云阳堡—左卫城—云西堡—高山城—云冈堡一线,至大同城,城堡距离最近的七里,最远的不过三十里,杀虎堡至左卫城一线城堡较密,左卫城至大同城一线城堡较疏。由此可见明代对沧头河、十里河河谷平原东西交通路线控制据点的规划,也说明了屯堡在保障交通路线方面的作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由于规模较小,又处在交通要道上,屯堡的军事作用往往难以发挥。例如三屯堡“先年虏零掠无常,耕牧往来均为所苦。自此堡设,而人便收敛,亦为要区。但规模狭小,士马无多,有警难以防御。”[23]马营河堡“一遇有警,实难责其防御。或零骑窃发,收敛人畜,免致剽掠之患,庶几有小补云。”[24]可见其功能主要还是在保护附近居民。
    
    正是因为明代嘉靖朝以后设置的这些屯堡职能的局限性,一旦局势发生变化,它们的职能随之弱化,存在意义亦很快丧失。
    
    明代末年,在后金的大举经略下,漠南蒙古各部渐次归降后金。崇德元年(1636),漠南蒙古十六部领主四十九名会于盛京,参与劝进皇太极受尊号,建国号“大清”,并受封亲王、郡王等爵。[25]正是因为蒙古各部并入清朝的统治范围,所以顺治元年姜瓖投降清朝之后,大同地区长城内外归属同一政权管辖。于是,即使清朝初年战争仍很频繁,但已经开始着手整顿城堡与边防。顺治元年六月,宣府巡抚李鉴启上书:“上谷一府,在明朝为边镇,在我朝为腹里。前定经制,兵多而员冗,今宜急议裁汰……至于冗员,如宣府城内有万全都司,有管屯都司,又有巡捕都司。今宜照大同例,改设知府,而以征收屯粮之事归并于府官,则管屯之都司可裁也。在城管粮同知加以缉捕一衔,则巡捕都司又可裁也。保安、延庆两州,斗大一城,既有州官,又设守备,似宜裁去守备,而以城守之务专责正印官料理。若永宁县,距柳沟止二十里,而有两参将,尤属滥冗,似宜裁去永宁之参将,专其责于县官。东路一隅,设总镇,又设两协,其间宜留宜汰,尤宜急议。怀来一城内有道有厅,又有参将、守备,亦属赘疣,似宜裁去参将而留守备,以司城守,若援营之兵有名无实,不如简其精壮者付之守备,而以道厅为之提挈。兵马既减,钱粮出纳有数。其旧设同知、通判多员,亦宜量加裁减、归并。”[26]李氏所论虽是宣府,但很准确地反映了清政府整顿北边地区军政职官的背景和动机,即“兵多而员冗”,大同地区亦属此列。
    
    所以,《图说》中提到所裁撤的11个屯堡,虽然级别较低,但亦秉承此思路。在《图说》的相关说明中,很多都提到了其裁撤的原因,如马营堡:“本堡当右卫、杀虎之中,因为有警而设,后因款而裁。则兵少力薄,恐徒饵敌,故耳。”云西堡:“本堡虽近腹里,为通镇城孔道,素称繁苦,无分边防守之责,故近议归并焉。”威平堡:“本堡当威远、平鲁之交,南北应援,所系亦重。然稍近腹里,亦无分边防守之责,故近议归并焉。”对某些屯堡的裁撤,作者也提出了异议,如红土堡:“本堡正当右卫东来孔道,迤东则黄土、牛心、云阳,亦往来接济处也,权宜议裁,似失设堡之初意。”祁家河堡:“本堡西接威远,东蔽左卫。往来声援收保,重有赖焉。”但此二堡依然被裁掉,究其原因,在于这些城堡修筑年代较晚,规模较小,距离边墙较远,其职能主要是保障交通、储藏物资与保护周边地区的军民而已。所以,到了清代,这些屯堡已经失去了其主要职能,所以在清朝刚刚接收大同地区之初,就遭到了裁撤。
    
    附记:文中实地踏勘图为骆文所绘,又承匿名评审专家提供宝贵意见,谨此一并感谢。
    
    
    作者:孙靖国,原刊于《中国史研究》2016年第6期。


    
    

    [①]此图集图像与图说文字,参见拙著《舆图指要——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中国古地图叙录》,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2012年,第138-153页。按:为行文简洁,下文用《图说》来指代《整饬大同左卫兵备道造完所属各城堡图说》,杨时宁所著《宣大山西三镇图说》则用《三镇图说》指代。
    
    

    [②]董耀会、吴德玉:《大同市辖长城现状》《左云县辖长城现状》《右玉县辖长城现状》,中国长城学会编:《长城百科全书》,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150—1153页。
    
    

    [③]《清世祖实录》卷五〇,顺治七年十月癸卯,《清实录》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400页。
    
    

    [④]《清世祖实录》卷四六,顺治六年九月丁丑,《清实录》第3册,第368页。
    
    

    [⑤]按:《图说》中“官军某某员名”中的零头,应系所设营兵制职官,如云石堡“内设守备一员、把总一员,今定经制,官军一百二员名”,士兵应为一百名,军官二员。再如威远城“参将一员、守备一员、把总二员、卫守备一员、卫千总缺、卫百总五员、千总管巡捕事一员、儒学训导一员。今定经制,官军九百四员名”,官兵应为九百名,军官为参将一员、守备一员、把总二员,而卫守备、卫千总、卫百总、千总管巡捕事、儒学训导系卫所制系统,不被认为是军官。
    
    

    [⑥]《云中郡志》卷一二《外志》,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顺治九年刻本。
    
    

    [⑦]《大同总兵姜瓖条陈》,中研院史语所:《明清史料》丙编第五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401页。
    
    

    [⑧]《清世祖实录》卷四一,顺治五年十二月戊戌,《清实录》第3册,第332页。
    
    

    [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中,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第117—118页。
    
    

    [⑩]《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中,第33页。
    
    

    [⑪]《大同总兵姜瓖条陈》,《明清史料》丙编第五本,第401页。
    
    

    [⑫][明]杨时宁:《宣大山西三镇图说》,台北,正中书局影印本,1981年,第336页。
    
    

    [⑬]《清世祖实录》卷七,顺治元年八月辛酉,《清实录》第3册,第76页。《清世祖实录》卷二五,顺治三年四月甲申,《清实录》第3册,第214页。
    
    

    [⑭] [明]李侃、胡谧纂修:成化《山西通志》卷三《城堡》,《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济南:齐鲁书社,1996年,史部第174册,第68-69页。按:王忠官屯和净水瓶二堡在成化《山西通志》中字迹漫漶,本文依正德《大同府志》核之,[明]张钦纂修:《大同府志》卷二《城堡》,正德十年刻本。
    
    

    [⑮]《明宪宗实录》卷二四五,成化十九年十月壬申,第4154页。此处石佛寺即云冈堡所在的云冈石窟。
    
    

    [⑯]《明世宗实录》卷三二三,嘉靖二十六年五月戊寅,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校印本,第5998—5999页。
    
    

    [⑰][明] 杨博:《杨襄毅公本兵疏议》卷一五《责成宣大山辽四镇边臣修筑墩堡疏》,《续修四库全书》第47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2002年,第453页。
    
    

    [⑱] [明]冯时可:《俺答前志》,[明]陈子龙等辑:《明经世文编》卷四三四,《明经世文编》第6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745页。
    
    

    [⑲]《明世宗实录》卷四五八,嘉靖三十七年四月壬辰,第7749—7750页。
    
    

    [⑳]《明世宗实录》卷四五七,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己未,第7728页。
    
    

    [21][明]杨博:《右卫路通乘时以图后效疏》,《明经世文编》卷二七五,《明经世文编》第4册,第2903页。
    
    

    [22]《宣大山西三镇图说》,第356页。
    
    

    [23][明]王士琦:《三云筹俎考》卷三《险隘考》,第45页,明万历刊本。
    
    

    [24]《宣大山西三镇图说》,第340页。
    
    

    [25]《清太宗实录》卷二八,天聪十年四月乙酉、四月丁酉,《清实录》第2册,第360-373页。
    
    

    [26]《清世祖实录》卷五,顺治元年六月戊寅,《清实录》第3册,第63—64页。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