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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中华民族研究的国家视角(3)


    二、中华民族研究须有国家视角 
    “民族”概念及其所指称的稳定人群共同体,首先形成于欧洲,并且与民族国家(nation-state)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民族就是民族国家中的“nation”。这样的民族共同体是在王朝国家整合起来的人群共同体基础上由民族国家的构建进一步塑造成型的。民族国家的塑造作用是民族形成尤其是定型的关键。黑格尔就认为:“民族不是为了产生国家而存在的,民族是由国家创造的”(12)。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更是强调:“并不是民族创造了国家和民族主义,而是国家和民族主义创造了民族。”(13)这样的现实表明,民族具有深厚的国家属性,抽离了民族的国家属性,民族将不复存在;剥离了民族的国家属性,就无法真正把握民族的本质。 
    随着民族国家制度体系对国民进行组织以及孕育国家能力方面的绩效的不断显现,民族国家这种政治形式得到了广泛的接受和效仿,影响也在不断扩大,进而又促成了民族国家世界体系的建立。在此背景下,“民族”概念也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并逐渐稳定成为描述与民族国家结合在一起的稳定的人群共同体的基本概念。(14) 
    中国自秦统一后便建立了以强大中央集权政权为本质特征的王朝国家。封建王朝通过强有力的中央政权以及相应的行政体系而实行统治,并维持国家政治体系。在王朝国家政治框架中,并不存在将全体国民整合为一个整体的必要性,也不具备将国民整合起来的社会政治机制,因而既没有形成民族这样的社会组织形式和稳定的人群共同体,也没有形成相应概念。中国的民族概念,是梁启超从西方国家引入的。他在引入民族概念以后,又创造了“中华民族”概念,从而为中华民族的构建奠定了基础,也为中华民族研究提供了前提。 
    中华民族概念的形成和中华民族的构建,都是在古老中国通过现代国家的构建而实现由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型的过程中实现的,与现代国家即民族国家的构建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换一个角度来看,“民族”概念的引入及中华民族概念的创制,本质上都是对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的思想回应和学术回应。(15)在中华现代国家构建的进程中,中华民族也在一步步地构建,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最终形成,构建起了以中华民族为族称的现代民族。中华民族与新型的国家便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中华民族的民族国家。 
    从概念(族称)的本原和实际形成来看,中华民族都是一个现代民族,与现代国家即民族国家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具有充分的国家属性和丰富的国家意涵。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并不是外部附加的,而是内涵和深嵌于这个现代民族之中的本质属性。面对这样的现代民族,国家视角的认知和研究是不可或缺的。中华民族研究的国家视角,是中华民族本质的要求。 
    但是,中华民族研究的国家视角并未得到持续地坚持。新中国成立后,中华民族支撑起了中华现代国家的大厦,并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华民族已经作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人们对之习以为常。但与此同时,逐步构建起来并成为中华民族之组成部分的各民族尤其是少数民族(16)则被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急剧地凸显出来。 
    新中国成立后,在通过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统一政权和制度而完成现代国家构建的过程中,尤其是这一进程在边疆多民族地区推行的时候,牵涉少数民族的各种矛盾和问题就横亘在了前进的道路之上,直接关乎民族国家构建及党和国家政治任务的完成。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形成的民族理论和政策得到了很好的运用并发挥了重要作用。党和国家为了疏通民族关系而深入开展民族工作的同时,围绕民族识别以及在此基础上通过有效维护少数民族权利而解决构建新型民族关系的问题,投入了大量的资源来开展工作,从而形成了富有特色且规模宏大的民族研究。 
    为了适应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而开展的民族研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受到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随着研究所形成的认识和观念成为民族理论和政策的重要内容并日益意识形态化,以及相关的政策体系的形成和长期实施,民族研究的地位和影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逐渐成为当代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领域。但是,正如费孝通指出的那样:当代“中国的民族研究限于少数民族”,(17)其概念的使用、关于民族的基本观念皆以少数民族为核心内容,并逐渐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民族观念、民族话语和民族研究范式,进而逐渐地模式化、固定化和意识形态化。 
    当代中国的中华民族研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的。在民族研究的框架中,中华民族往往被当作类同于国内各民族的人群共同体看待。虽然费孝通曾针对性地强调“中华民族和它所包含的50多个民族都称‘民族’,但在层次上是不同的”,(18)但这样的局面终究未能改变。以这样的眼光去进行研究,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也就不可避免地被遮蔽或被过滤掉了。国家角度的中华民族研究也就无从谈起了。于是,这样的现象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是,中华民族被界定为中国各民族的统称,被当作了历史文化现象,中华民族的实体性逐渐被模糊和蒸发;二是,从“民族研究”的角度来认知中华民族,就常常将其与国内的各民族相混淆,其政治属性、社群组织意义逐渐被淡化和模糊化;三是,中华民族被视为贯穿于中国整个文明历史的现象,其与中华现代国家构建、与中国近代社会巨变或文明转型的关系也就被漠视或割裂了。由于如此,中华民族在现实中被虚化和在认识中被否定的结果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这从反面说明,如果将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剥离出去或加以遮蔽,仅仅以特定语境下的民族概念来对其进行诠释,就无法对中华民族形成全面而准确的认知,甚至会导致事与愿违的后果。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 
    今天,中国的发展进入新的阶段,国家发展对中华民族具有了新期待。不论是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实现国家发展目标,还是在中国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快速转型过程中加强国家治理,都离不开一个高度凝聚而强大的中华民族。中华民族的凝聚和力量的进发,已经成为实现国家发展目标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因此,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成为凝聚国家力量和表述国家发展目标的最有效方式。党的十九大更是以中华民族“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来划分当代中国的发展阶段,并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并列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总任务。这一系列的论述表明,今天日渐凸显的中华民族是与国家发展和国家治理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国家意涵十分突出,从而将看待中华民族的国家视角凸显了出来。换句话说,今天中华民族前所未有的凸显,是从国家角度看待中华民族的必然结果。 
    从中华民族的本质来看,以及从今天中华民族凸显的社会历史根据来看,国家视角是中华民族研究的恰当视角,在中华民族研究中不可或缺。只有从国家角度来认识中华民族,才能抓住问题的根本,对中华民族形成准确、全面的认知,并使中华民族对于今天国家治理和国家发展的功能得到充分发挥。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