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寿彝先生治学的使命意识和坚韧精神(3)
http://www.newdu.com 2025/05/19 10:05:51 《史学史研究》2019年第 陈其泰 参加讨论
三、焕发学术青春,以推动全国史学发展自励 1978年,我国历史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建设和学术文化出现了蓬勃发展的大好局面,白寿彝先生也与时代同步伐,激发了空前的学术创造活力,迎来了他学术成果丰硕的最佳时期。“文革”十年中,文化遭到浩劫,正常的学术研究无法进行,但这场考验却使白先生在理论上深刻地思考了许多问题,国家重新拨乱反正、迎来“科学的春天”,使他更加坚定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同时更加认识到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无比重要!他在晚年曾多次强调:“在坚持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前提下从事新的理论创造。”正是他所达到的思想新境的最好诠释。他还常说:“我七十岁以后才开始做学问。”当然这首先表明其谦虚,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多个领域撰成了多种论著,在学术界很有影响。其次是说明他对于做学问的标准定得很高,要达到确有真知灼见、自成体系,对社会有意义、学术上有独创见解,为此老当益壮、奋发进取,不断开拓、矢志努力。再次是表明他的无比自信和决心,不但要拿出达到更高水平的、无愧于时代的著作,同时要与大家一起,担负起推动全国史学前进的重任。白先生的这种崇高的使命意识,在他为纪念建党60周年所写的一篇文章中有真切的表述: 史学工作者应该重视开阔自已的视野,把天地看得大一些。这首先是要站得高些,要有察往知来、承前启后的抱负。要善于发现重大问题,推动全国史学的前进。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史学工作者都做到这一点,但总要有一些同志敢于担起时代交付的担子,敢于跟同志们互相勉励,携手前进。(白寿彝:《回顾与前瞻》,《中国史研究》1981年第2期) 白先生在他最后20年奋力著书立说,在中国通史、史学史、民族史、历史教育等领域连续出版了多部(篇)高质量的论著,有人称此为白先生在进入改革开放年代以后学术“井喷”时期,这既是由于长期积累、学术臻于新境而取得,也是因他怀有强烈的时代责任感、使命感推动而实现。白先生在史学史领域取得的成就突出体现其勇于开拓创新精神,不断有新作问世,因而广受学者赞誉。1981年,他先后撰成《谈史学遗产答客问》四篇系列论文,在《史学史研究》第一至第四期发表,这是在60年代研究的基础上对学科体系建设的大力推进。譬如他在对纪传体等主要体裁的得失利弊作深入分析的基础上,即明确提出从传统历史编纂学吸收精华,创造新的史书体裁的设想:“历史现象是复杂的,单一的体裁如果用于表达复杂的历史进程,显然是不够的。断代史和通史的撰写都必须按照不同的对象,采取不同的体裁,同时又能把各种体裁互相配合,把全书内容熔为一体。近些年,也许可以说几百年,我们这个传统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扬,因而我们的历史著作,在很大程度上不能表达更为广泛的社会现象。”“今天我们要采用综合的体裁来写历史,不止是要吸收古代历史家的长处,还应该超过他们。”(白寿彝:《谈史书的编撰》,《史学史研究》1981年第3期)至1986年,《中国史学史》第一册出版,进一步提出要加强对史学与社会生活、学术思潮广泛联系的考察,论述史学如何反映了时代要求,优秀史著产生出来后又如何对社会产生反作用,标志着将史学史学科建设又推向新的阶段,摆脱了学术专史的旧格局,从而为学科发展开辟了更为广阔的前景。此书的出版意义重大,成为此后由白先生主编的六卷本《中国史学史》理论的指导和撰著的范本。 由白寿彝先生担任总主编的多卷本《中国通史》的撰著,更是当代中国史坛的浩大工程,也是白先生最后二十年心力之所集萃。对于这部巨著,可以从撰著队伍、各卷内容和创新价值、新史料的运用、编纂体裁体例的精心创造、人物传记特色、文字表述风格等诸多方面详加评论,而本文只能简要论及以下三点。 一是,《中国通史》共有12卷、22巨册,约1千4百万字,内容宏富,工程巨大,千头万绪,白寿彝先生为这一学术工程的发起、组织、实施,付出了长达20年的心血。他为何有如此宏大的气魄?支持和鼓舞着他的,就是自觉为满足社会所需要、推动全国史学前进的学术担当精神。白先生曾多次讲到,编纂《中国通史》这一浩巨计划的最早构想,是为了响应周总理于1972年在全国出版工作座谈会提出的任务,并于1975年9月在北京师范大学牵头成立了中国通史编写组。(《寿彝先生学谱》(简编)1975年。其时,“先生请示了北京师范大学党委,并同国家出版局负责同志交换了意见,得到了赞许。”见《祝贺白寿彝先生九十华诞——历史科学与理论建设》,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619页)他在多次出国访问、与外国友人交谈时,也深切感受到出版一部好的《中国通史》,拿出来与外国学者交流之迫切需要。原先的计划是要编纂小型、中型、大型三套书。1980年,白寿彝主编《中国通史纲要》(即计划中的小型本),书中有《中国历史的年代》,是作者论述中国历史的发展及其演进阶段特点的纲要性文字,并划分中国封建社会为成长时期(秦汉)、发展时期(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进一步发展时期(五代辽宋夏金元)、衰老时期(明清)四个阶段。这一鸟瞰式论述,也为以后《中国通史》的编纂构建了理论框架。 二是,编纂《中国通史》得到全国许多著名学者的支持,组成了阵容强大的编委会,其中多位名家也是各卷的主编。1981年,制定第一卷《导论》的提纲并开始撰写,标志着全书正式启动。此后,有关各卷的编写工作会议陆续召开,每一卷的进行,白先生都亲自约请专家,亲自组织、部署,同编写组成员深入讨论。1983年7月新华社向全国报道了由白寿彝先生主编的大型《中国通史》正在编纂的消息。学术界的朋友都为先生此举宏大的气魄、周密的计划而敬佩。而同时,有的外地学者想象白先生主持如此浩巨的项目,国家应该拨一栋大楼,调集许多书籍资料,集中众多专家来研究、撰写。当我告诉他绝没有这回事,白先生还是按照他原来的方式工作之后,这位朋友表示很惊讶。先生以他20年的精力,贯注于此,他本人,他所邀集的二十几位国内第一流的专家,以及合作的500余位学者的心血,一起凝成这座20世纪中国史学的巍峨丰碑!先生曾对访问他的记者说过:“不当挂名主编,是我的铁的原则。”全书22册,都是他亲手定稿的,这是何等惊人的毅力,何等感人的精神!《导论》卷首章“统一的多民族的历史”,共7万字,是先生亲自撰写的,现在大家看到的,《历史科学与理论建设》一书前面有这一章手稿修改稿的照片,上面有先生写的“86,1,21,第四稿”等字样。以先生如此之高的学识和名望,撰写这一章至第四稿还要修改,这是多么令人叹服的严肃认真的著述态度,是多么执著的生命的投入。白先生对全书的定稿,或补充,或改写,或删节,或合并调整,或润色字句,手法高超,各得其宜。直至各卷目录的编排,图版的选用,无不亲手裁定。 三是,《中国通史》不仅在理论指导上力求贯彻马克思主义具体化、中国化,史料十分丰富,且特别注重发掘和运用新史料,同时,在编纂体裁上是大胆的创造,令人耳目一新。体裁的设计既有浓郁的民族风格,又有突出的时代内涵,包容量宏阔,能为多层面读者(包括专家、干部和大众)提供阅读需要。在批判继承传统的纪传体史书体裁的基础上,吸收其他史书体裁的优点,进行改造和再创造。第三卷商周史卷以下,至第十二卷近代后期,均采用“新综合体”。分别设置:“序说”,论述有关这一时期的基本文献、考古资料、前人研究成果和本卷编写旨趣;“综述”,构成全书的主干,宏观地论述各个时期历史发展的总趋势、阶段特点,并探讨历史运动的规律性东西;“典志”,论述各个时期的典章制度、社会情状,经济、军事、学术文化、民族、科技、外交等面貌;“传记”,叙述各个时期各阶层代表人物的活动,反映人物创造历史的作用,同时又通过他们的思想、性格、行为表现时代的特点,“传记”在各卷中占有较大篇幅,以此克服以往史书中长期缺乏完整人物形象的缺陷。四个部分紧密相关,互相补充,使全书形成有机的整体,再现了复杂的客观历史进程,广受社会各界的欢迎。这恰恰是白先生从1946年发表学术演讲中提出“立体式”著史的目标,又经过60年代和80年代以后长期对“新综合体”探索而取得的意义重大的创造性成果。 “梅花香自苦寒来。”白寿彝先生在崇高的学术担当精神鼓舞下,呕心沥血、开拓创新,终于在他90华诞之时,于1999年春天迎来了《中国通史》全书的出版,学术界称誉这部巨著为20世纪中国史学压轴之作,党和国家领导人致信热烈祝贺。在此后五年内,《中国通史》又重印了三次,累计印数达到37000套。这在大型著作中是极为罕见的,它反映了《中国通史》受到社会各界的欢迎,说明白寿彝先生的学术创新成果同伟大时代的脉搏产生强烈的共振,发挥了教育民众、推进学术、推动社会前进的重要作用!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中心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史学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