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会儿,Y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教学楼门前的路灯下。我忙从树影下走出来,在确信Y已经锁定我后,我转身往东边林荫道后的假山走去。 松树的枝蔓掩映着月光下的石凳,我和Y分坐在石凳的两侧。彼此漫无目的地闲扯着,双方都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都不为不着边际的话题感到无聊和厌烦,相反,在闲扯中,双方的紧张心情逐步消除,肩与肩的距离也不知不觉地靠近了许多。 远远望去,教室的灯已经熄火了,脚前的松影已经由前方移到了侧后,我终于按捺不住,嗫嚅道:“嗯——、我、我——”。 “说呀”,Y似有思想准备,轻轻地鼓动我。 “我、我想——” “有话就说吧,没关系。”Y脸转向一边,手指折着裙裾。 “我想提个问题可以吗?”我终于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出来。 “说吧。”似乎小出预料,Y折裙裾的手指松开,低下头,脚尖揉着地面的石子,静等着我的提问。 “如果、如果有个人提出、想和你长期交往,你、你会答应吗?”我斟字酌句地问道。 喧嚣了一天的知了还是抗不住夏日的疲倦,当最后一只知了在渐稀渐落的鸣声中打住鸣啼进入梦乡时,周围静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我也提个问题可以么?”Y打破死般的沉寂。 “当然可以。” “这个人会问吗?”Y忽然转过脸来盯住我问道。 “你会答应吗?” “他会问吗?” “是我先提问的,你先回答啊。” “没有‘他会问’的前提,我的回答没有意义啊。” 我们僵持着,尽管相互没有答案,但这时的答案已显得很多余,因为对于我挨过去的膀臂,Y没有触之即离的反应。 “安心学习。一定不要影响学习哦!”这是Y分手时留给我的叮嘱。 我没有让Y失望。我免去了打扑克、神侃等等一切娱乐应酬,除了每晚复习两小时后“出去散散步”的“自修课”外,其它的空余时间全部被我挤到学校的“必修课”上,并以门门优秀结束了大三最后一次考试。 我和Y的感情与日俱增到大四。我们一起徜徉在繁华夜市的大街小巷,共同见证岁月印痕的此起彼落。转眼到了仲夏六月,在一次送走Y母亲的晚上,我和Y再次相拥在假山后的松树下。 “今天你打扮的最帅。”Y捧着我的下巴说。 “觐见丈母娘能敢随便么?”我狡黠一笑。白天可没这种轻松,我为了接驾未来的丈母娘没在行头上少花功夫,尽管后来印证、对于她宽厚慈善的母亲来说,这份刻意是多余的。 “谁是你丈母娘?美的不轻!”我的胸口挨了一拳。 “是你说的?那我要重新找丈母娘了?”我轻轻的推开她。 “敢!”Y一头埋进我的胸膛,“——我妈很喜欢你。” “哈哈。一是我狐狸尾巴夹得紧;二是你美言有功;三嘛——是老人家看花眼了。” “看你嘴贫!”我的口中被塞进东西,甜甜的,是口香糖。 “你说我们将来的家是什么样子?”Y轻语道。 “放心,有我在,不会委屈你。别人有的,我也让你有。”尽管我当时的家中只拥有两间破公房的使用权,但我暗下决心绝不让她受穷。 “我不是这个意思。”Y喃喃道,“我只要有一间屋,哪怕它并不大,但要属于我们自己的,而且很安静。房间的墙壁、地面、天花的底色都是蓝色的,我还要为窗户设计一个蓝色窗帘,帘上绣上一对鸳鸯。晚上我们在一起时,拉上窗帘,一对鸳鸯被蓝色的月光透过窗帘映在粉红的床面上——多美啊!”Y眼露幸福的神色,仿佛那间蓝色小屋就在她的眼前,“你要完成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帮我设计鸳鸯图案。” “好的,”我捏捏Y的鼻梁,“我要画一只健硕可爱的鸳和一只斜眼吊鼻的鸯。” “你真坏!”我的胸口又为我的贫嘴承担了一拳。 待我们规划完蓝色小屋的蓝图走出松树的冠盖时,地下已是潮湿一片,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我们的不知情中已悄然光顾过。 自此,我们为共筑蓝色小屋努力着。我们的成绩出乎周围人的预料,不但没因恋爱而下降,相反都比过去提高了许多。 但计划分配的体制无情地砸碎了我们的梦想——我们天南海北、被各自分回原籍。 我们象一对落难的旅行者,从温暖和煦的崖壁上跌入浩瀚刺骨的大海。我们拼命地向岸边的蓝色小屋游去,竭尽全力地挣扎着,从学校挣扎到各自的原籍,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呛了多少口水,渐渐地,面对岸人的冷漠与无奈,我们不堪负累,失去了挣扎的希望与耐心——岸边的蓝色小屋也在我们的视线中模糊起来。 在我婚后的第二年,我收到Y从N市寄来的结婚告知信,信封里夹了张绘画:海滩边兀立着一间小屋,面海的蓝色窗帘上,一只孤鸯茕茕孑立。窗前,一位少女迎着习习海风,木然地眺望着大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