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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7000兵力对抗3万:粟裕黄桥布下“惊天险阵”

新四军从姜堰退出,苏北各界人士感到和平在望。(1940年)9月30日,韩紫石在曲塘召开了第二次和平协商会议。
    韩德勤仍不派代表出席,给大会打来电报曰:“新四军一定要撤出黄桥,开回江南,方可谈判,否则无商谈余地。”
    众人大哗。
    韩紫石痛斥韩德勤道:“贼子无信,天必殛之!”
    德高望重的韩紫石遭此愚弄,心灰意冷,眼看大战不可避免,致书陈毅:“老朽年老体衰,德薄能鲜,难任调人之责……”
    韩德勤所为,令陈毅激愤难持,他给韩紫石回函曰:
    毅军人也,中国人也,以当事之身,重大让步之余,自视无他,转为韩方惋惜!更为人民代表抱屈!想先生阅之,同此感慨,叹知人之不易!信人之不易也。兴化战报韩之喉舌,早有评论,谓奔走对内战和平者,不为失意政客军人,即为汉奸敌探。呜呼,何言之过也!推其意主张内战者乃为真爱国真爱地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夫复何言。先生乡居,情况难明,毅不能不以实情相告也。此后毅集军南部,静待对方处置。独夫有悔祸之心,则人民多来苏之庆。新四军求仁得仁,除抗敌救民而外绝无苛求,万一对方误解新四军立场,及人民旨意,再次冒险轻进,必招致严重后果。世有董狐,将知破坏抗敌责任谁属,可断言矣。
    韩紫石等25人的三封联名通电,令蒋介石大为光火。新四军流窜苏北黄桥为时不过月余,而蛊惑之伎竟有一呼百应之力,如不灭洪祸于眼下,必至覆没之顶。于是急令韩德勤“以必胜之心速攻之,坚决打到底”!又电令李品仙“查苏北局势严重,韩迭电请求增兵,希迅速派队进出津浦沿线,以为声援”。
    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溱潼河的芦苇荡里,停泊着一条小船。船舱内,昏暗的马灯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李明扬和管文蔚在密谈。
    李明扬将韩德勤近日下达的作战命令交予管文蔚:
    一、堰之匪,确已向黄桥撤退,由此足证我战略上已获先制之利。
    二、现匪胆已寒,必求与我决战,我务集中力量,力求主动,切勿为匪阻止,致成对峙状态。
    三、欲求全胜,舍攻击而外,无他法门。攻击之时,必求匪之一翼或二翼包围而歼灭之。
    四、此次决战关系苏北及我团体整个政治军事问题至大,事已此,应不惜牺牲达到最后目的。希将此意通达各级将领,各自努力,切勿企图苟免为要。
    10月1日,韩军30,000余人,向黄桥进发。
    毛泽东向国民党宣布:“韩不攻陈,黄(克诚)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
    一场大战在即。
    雨愈下愈疾,粟裕脑神经的张力愈来愈大。
    黄桥中学内作为指挥部的那间大教室里,四壁挂满了地图。五万分之一的、三万分之一的、二万五千分之一的……除去墙上挂的,30平方米的地面上也依次铺展着各种地图。全国的、江苏的、江南的、苏北的……
    粟裕的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么一个剖毫析芒的粟裕,在这个秋雨抛洒的静夜,却谋划出一个破常格,悖兵法,令世人震惊,让后人几十年仍为之挥毫著论的“险阵”。
    当这个谋局的雏形出现时,粟裕试图否定它,却是越否定越趋于完整,越否定越不可置疑地占领了他的整个思维空间。
    以7,000兵力与韩军26个团,3万余人作战,这对任何指挥者都是勉为其难的。同时,又像高悬在摩天大树上的一颗澄黄的果子,十分诱人。当然,对于陈毅、粟裕,只有前者。这是一场被对手凌弱胁迫不得不刃的大战,是背水之战。本来寄予希望的援军也落了空。新四军4、5支队因日军“扫荡”无法增援,正在南下的八路军黄克诚部,又因山东大水阻路只能做战略配合。
    “粟裕同志,我们是道道地地的哀兵喽!”陈毅在接到华中局刘少奇的电报后,对自身的形势做了这样的评价。
    哀兵必胜,是政治和军事的辩证,并非必然。陈毅、粟裕明白,但他们要的只是这个必然。
    他们面临的作战选择有两个:放弃黄桥或者坚守黄桥。
    黄桥之北是通扬河,南面是长江,西面是运河,放弃黄桥,就失去了在这个地区作战的回旋余地,且不利民心和士气。


坚守黄桥又不具备兵力和物力,且最多是击溃敌军,而不能歼灭其主力。
    处于哀兵地位的陈毅,棋盘上的胜局不是仅仅丢卒保车的小胜,这确实有点拽着自己的头发欲登天的味道。但陈、粟谋局的出发点,就定在这个高度。
    他们的思维越过第一次的选择,纵横驰骋,不拘一格,最后定为攻守相间,即以黄桥为轴心,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方针。总方针一定,作战格局的具体谋划陈毅就“丢”给了粟裕。陈毅为帅的这种潇洒决不轻松,而且非一般人能做到。
    粟裕自1927年即为陈毅部下,深知陈毅。在他的“领域”里,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发挥、展示自己的才能与创造力。
    正是基于这种宽松与信任,粟裕的脑细胞在高强度的张弛中迸发出超人、超常的思维。他的理论是:每个战斗、战役中都有一个敏感点,这个敏感点又常常是战役的转折点。抓住这一点即触摸到敌阵之主神经,击溃这一点即打乱了敌军的阵脚,于是左右战局的主动便出现了。
    黄桥之战的敏感点在哪里呢?
    根据情报,韩德勤的阵局是:以李守维89军、翁达6旅为进攻主力,组成中路军,进攻黄桥东、北两面;以第1、5、6、9、10保安旅为左路军,掩护中路主力,进攻黄桥东南地区;以鲁苏皖游击军“两李”部、苏北游击第8军(由税警团等部编成)陈泰运部为右路军,掩护中路主力,同时进攻黄桥以西地区。
    粟裕把一个粗粗的箭头画向了翁达的独立6旅。这便是他寻找的黄桥决战的敏感点,战役的转折点。
    根据有三。“两李”与陈泰运虽然表示中立,但中间派的特点是摇摆。如果首先歼灭了翁旅,对于拉开“两李”、陈泰运同韩德勤的距离,稳定他们的立场将起重要作用。此为其一。
    翁旅是韩德勤中路右翼,把他消灭了,即把韩德勤的中路军打开了缺口,为新四军对韩军主力的包围与迂回准备了机会。此为其二。
    翁旅为韩德勤嫡系主力,首战歼灭即对韩军的士气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对杂牌军则将起到滞动之威,韩军的整个阵局将会因之而大乱。此为其三。
    然而,翁旅在韩军的战斗序列中为最强的部队。该旅3,000余人,连以上都是军校生,享受独特的优厚待遇,武器装备是由第三战区长官部直接补给,军政费由重庆国民党航空署派专机投送,有“皇家旅”之称。又因为那些乌黑发亮的“中正式”、“捷克式”、“马克辛”漂亮气派,号称“梅兰芳式部队”。
    一支7,000人的部队与3万余人的部队作战,还要找最强的下手,此为兵家之大忌。“水趋下则顺,兵击虚则利”。避强击弱,向为用兵要旨。
    由“避强击弱”变为“击强扼弱”,就不得不分出相当的兵力。粟裕决定拿出3/4的兵力出击,以1/4的兵力守卫黄桥。
    兵法曰:“兵散则势弱,聚则势强,兵家之常情也。”
    此又是一忌。
    雨声一阵紧于一阵,镇上的鸡已经叫过三遍了。
    粟裕在地图的包围中与自己争辩、较量。
    运筹就是选择和预见,是指挥者的智慧和意志的体现,是运用其渊博学识、丰富经验,发挥其预见性和洞察力。这个过程是高度紧张的过程,也可以说是痛苦的过程。
    “夫将者,人命之所悬也,成败之所系也,祸福之所倚也。”一个将军是要能“负重”的,而且需要坚强的神经。
    粟裕正是在“负重”中脱颖而出的。
    刘少奇在抗日战争后期赞颂粟裕指挥的新四军第1师,“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在我全军中以第1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
    陈毅对粟裕的评价是:“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胜记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
    刘伯承说:“粟裕将军百战百胜,是解放军最优秀的将领之一。”
    战争是诞生将军的母体,在粟裕走向大军事家的戎马征程中,黄桥战役是重要的里程碑。
    教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毅走进来,一身泥水。
    粟裕的思绪从地图中走出。
    陈毅情绪很好:“工事修得不错,黄桥的群众全出动了,场面壮观得很呢!你这里怎么样?”


粟裕把一局险阵全盘托于陈毅。
    陈毅开始还不断地“唔”、“唔”地应着,渐渐没了声息,只是一口一口吐着烟雾。
    粟裕:“犯了兵忌,破了常格。”
    陈毅看着地图,斟酌着粟裕的作战方案。这确实是要下大决心的。
    突然,陈毅掐灭了烟头,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常格不破,奇兵不出。你这是一招奇兵!”
    “危险很大。”
    “孙子曰:‘十而围之’,指的是战略上可以以少胜多,而战术上必须以多胜少,而我们无论战略、战术,都只能是以少胜多,这本来就是一场危险的仗。打这样的仗,只能以奇制胜,小奇小胜,大奇大胜,我们可以下决心了。”
    陈毅决心一定,目光离开地图,再不看一眼,问道:“具体部署是怎样安排的?”
    “一纵开到严徐庄以北待机,歼灭翁旅在行进中。二纵实行运动防御,诱敌深入。三纵坚守黄桥。”粟裕又补充,“伏击地形我都看过,条件很好。”
    “守黄桥是个苦差事,伤亡多,缴获少,看陶勇的喽。”陈毅在地图的空隙里踱着步子,“我们只用1/4的兵力守黄桥,这是跟韩德勤演空城计啊。”
    粟裕接着道:“‘两李’和陈泰运如果改变了立场,倒向韩德勤,这个阵势就要出麻烦。”
    “我已经把朱克靖派到李明扬那里,黄逸峰也去了陈泰运那里,那两处你可暂不考虑。还有一个炸弹,就是日军。我估计在韩军大举向我们进攻的时候不会爆炸,可能坐山观虎斗。”
    粟裕点头:“韩德勤也不敢公开要求日军配合他进攻的,只要此战能速战速决,日、顽联合攻我的可能不大。”
    “哗啦”一声,一面玻璃窗被大风掀掉了,满墙的地图飞卷起来。
    陈毅望着外面的风雨,叹道:“天心已厌玄黄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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