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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老兵追忆万家岭大捷:91师仅剩不足2000人

国民革命军陆军第91师是1933年1月在热河省(今分属河北、辽宁和内蒙古)开鲁由冯占海吉林抗日救国军编成的。编成时为第63军第91师,辖4旅12团,共2万余人,冯占海任第63军中将军长兼第91师师长(3年后第63军番号取消)。九一八事变后,时任东北边防军驻吉林副司令长官公署(东北军元老张作相时任东北边防军副司令长官兼吉林省主席)卫队团团长的冯占海即于9月下旬通电起兵抗日,从而揭开了吉林省武装抗日的序幕(当时我是卫队团军士队学员)。冯占海率部转战于吉林、黑龙江省,奋勇杀敌,部队迅速发展壮大,改称吉林抗日救国军。冯占海部在东北各路抗日义勇军中名声很大,时有“马占山,冯占海,一马占山,二马占海,山海关外,排山倒海”之说。武汉会战前,第91师先后参加了热河抗战、察哈尔抗战、河北永定河地区抗战、豫北抗战、山西太行山抗战和豫皖对日游击作战。
    1938年秋,冯占海第91师奉命参加武汉会战。当时第91师辖2旅4团,副师长是王毓文少将,师参谋长是张纯玺少将,第271旅旅长是王锡山少将,第273旅旅长是赵维斌少将,刚参战时我是赵维斌旅的连长。记得当时部队由河南确山乘火车开往江西。在江西高安县休息了几天后,即经南昌开到前线投入战斗。
    武汉会战是中国抗战史上规模最大的会战。1938年6月至10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蔣介石亲自坐镇武汉指挥110万国军同大举进攻的35万日军(配有飞机500多架,军舰120多艘)展开激战。战场在武汉外围沿长江两岸展开,遍及安徽、河南、江西、湖北4省广大地区。当时蔣介石在中央广播电台发表讲话:“中国人民和政府已被日本侵略者欺侮压迫到最后限度,中国军队为了民族之生存,决心在武汉地区与日军决一死战。” 当时日皇裕仁的命令是:“此次大战所期待的是使蒋政权降为地方政权。” 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以40万余人的伤亡,毙伤日军14万余人。10月下旬中国军队撤离武汉。武汉会战达到了中国政府预定的“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消耗日军有生力量的目的。
    武汉会战是中国抗战最重要的转折点。其重大意义在于:阻止了日军的猖狂攻势,消耗了日军的实力,彻底粉碎了日本在数月内灭亡中国(转而进攻苏联和南洋)的企图;为将中国东南部和中部的大量人员、工业设备、战略物质转移至西南大后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为以后的长期抗战奠定了十分重要的基础;使中国抗战由全面抗战初期的被动防御阶段,转入与日相持阶段。
    当时第91师在江西九江以南的德安西、修水河北岸之间抗击日寇,归第九战区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指挥(第91师本隶属部署在阳新一带的王仲廉第85军,按照统帅部《武汉会战作战方针及指导要领》的兵力部署,第91师时属薛岳总司令亲自指挥的部署于瑞(昌)武(宁)路方面的部队)。薛岳将军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出身,曾任孙中山警卫团第一营营长。他曾于危难中率兵冒死掩护孙夫人宋庆龄脱险,深得孙中山嘉许。北伐时他任第1军第1师师长,多次受到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的通电表扬。淞沪会战中他任第19集团军总司令。武汉会战前他任第一战区前敌总指挥。
    武汉会战期间薛岳将军负责指挥南浔线(江西南昌至九江铁路沿线)作战。该作战史称南浔会战,又称赣北战役,当时他指挥德(安)星(子)、南浔、瑞武路三方面兵力。赣北战役是武汉会战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赣北是武汉会战的防御重点),其作战目的一是保卫南昌,以防止日军由南昌西趋长沙,截断粤汉路,对武汉形成大包围,二是攻击沿瑞武路、瑞通(山)路西进的日军,以牵制其对武汉的进攻。
    第91师先是驰援在瑞武路小坳地区与日军第27师团(师团长本间雅晴中将)激战的国军黄维第18军等部,接着参加在德安万家岭地区对日军第106师团(师团长松浦淳六郎中将)及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中将)一部的围歼战。
    该围歼战史称南浔大捷、德安大捷,又称万家岭大捷,是中国抗战中的著名战役和经典战例之一。是役国军毙敌万余人,几歼敌一个整师团(师团长松浦淳六郎已持枪,几被生擒),对全面抗战初期嚣张的日军不啻最沉重之一击,是继台儿庄战役之后又一次振奋全国的重大胜利。当时蒋介石致薛岳各部的嘉奖电曰:“查此次万家岭之役,各军大举反攻,歼敌逾万,足征各级指挥官指导有方,全体将士忠勇奋斗,曷胜嘉慰,……” 时任武汉卫戍总司令部总司令兼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的陈诚将军称该战为“保卫大武汉战争中最辉煌之胜利” 该战当时震惊日本朝野,日本东京大本营按照日皇裕仁的指示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救出淞浦师团。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亲自指挥万家岭解围行动,组织了三路增援部队并极为罕见地向万家岭地区空投了200多名联队长(相当于团长)以下军官以图加强突围的组织指挥。武汉会战时任日军第11军司令官的冈村宁次后来在回忆录中承认:“在万家岭,松浦106师团遭受了中国军队覆灭性的打击。”


抗日名将薛岳曾回忆当时情况:“敌第101师团既受挫于东西孤岭,第106师团又被阻于马回岭,。……敌酋(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焦急,乃以9月6日由九江登陆之第27师团发动瑞武路攻击,企图略箬溪、武宁,遮断修水北岸上下游我军联络,以利全般作战。。……我第18军陷于苦战。至(9月)24日,令第91师、第142师、第60师、预备第6师、第16师,进占坐牌山、乌沙岭、马塞山、火焰坳、风雨岭,及白水街、麒麟峰、九石隘、昆仑山、覆血山之线,与原据阳扶山、甑盖山、老鼠山线瑞武路正面之第141师围歼之;…25日以来,敌向麒麟峰、覆血山猛攻,我奋勇争夺,得失往复,敌铃木联队全被歼灭。” “麒麟峰、覆血山剧战之日,南浔、瑞武间形成甚大之空隙,……敌意由此空隙侵入,可以避开正面攻击之不利,且可解救第27师团之危。故其第106师团裹6日粮,向西轻装疾进,其钻隙冒险之精神固甚可嘉,而其肆无忌惮之气焰尤甚可恶,” “第106师团经闵家铺于(9月)27日先头窜至面前山、竹坊桂,第4军首挫其锋,迄10月2日全部窜至万家岭、哔叽街、老虎尖、石堡山地区,我为包围聚歼之于万家岭地区计,决抽德星、南浔、瑞武三方面兵力之第66军、第4军、第74军、第187师、第139师之1旅,第91师、新编第13师、新编第15师之1旅、第142师,第60师、预备第6师、第19师,断行围击,激战至7日,敌犹作困兽斗,我军愈发扬蹈厉,逐渐缩小包围圈,至10月10日国庆,将此敌完全歼灭,敌酋松浦(第106师团长)仅以身免,遗尸塞谷,山林溪涧间,虏血几洒遍矣。”
    第91师官兵参加万家岭战役的情况从以下史料中可知大概:
    “……又:我出击部了之九一师及一四二师本晚己进至长冈坪、曾家崖,正向小坳附近之敌袭击……另一股窜头口、何家山附近,系敌一四五联队。战至艳未,该敌被我傅(立平)、冯(占海)两师各一部击破,亦己陆续向北溃退。我军急进中计毙敌约七、八百,俘获情形待查。……占海师分向冯家铺、山坳间断敌归路……敌一0六师于俭日窜至何家山、万家岭一带,我四军一部在闵家铺、戴家岭、桥嘴王,大小金山等处向西截击,九一师在何家山南北之线向东截击。敌伤颇重,行动因之迟滞。……文日(12日)敌己攻对康头尖附近,乃急调一四二师,九一师向西增援。……于文日夜令……七四军、一八七师一旅、一三九师一旅、新一三师、六十师、预六师、一四二师、九一师守备墩上郭、长岭、张古山、杨家山、城门山、杨家洼、猪头咀、康家尖、雷家渡线阵地,并对张古山及猪头尖之敌竭力攻击。(摘自1938年9月27日、10月4日、10月15日陈诚致蒋介石密电)”
    “此时(九月二十八日)我九一师赵旅(赵维斌旅)已将长岗占领,并向小坳挺进。……惟午后由竹坊桂南窜之敌,逐渐增加,其番号为五十二联队, 向我右翼积极压 迫,其一股窜至湾家凹附近与我九一师王旅(王锡山旅)激战于湾家凹,隘前桂,太平隘之线,另以一股由头口窜至何家山,似有夺取杨坊街,夹击白水街之模样,形势殊为严重,为巩固我军右翼,使迂回部队易于奏功起见,当即下达如下要旨之命令:1、令九一师占领长岗坪之赵旅星夜转进至杨坊街附近,占领马连坡、萧村、曹家东端之线,迎击当面之敌,务于拂晓前开始攻击,……二十九日十时,敌以全力向我九一师阵地猛攻,激战至下午八时,敌我伤亡颇重,敌不支向梨山以南地区逃窜,斩获甚多,我以一部猛追外,主力则固守原阵地。 ……九一师应以主力固守原阵地,以一团由太平隘侧击西窜之敌,以一团由高岭长山攻击头口附近之敌。……三十日敌以步炮联合,复向我九一师曾村湾凹一带阵地攻击,激战数小时,将其击退,……为穷追右翼南窜之敌,以彻底夹歼之目的,即星夜电令九一师,以赵旅经马连坡、岭下刘家向梨山、道童岭、马鞍山一带迎击该敌。其王旅以一团守备杨坊街至太平隘间地区,其余一团继续向南前进,夹击敌之右侧背。十月一日,敌我在梨山、马鞍岭、何家山一带作争夺战,敌不逞,嗣向梨山猛犯,其一部窜入义门附近,我预六师指挥所及二十二团部俱被扰乱,经九一师赵旅截击后,相峙于骆驼山、刘洼湾、光岗山之线,……本日九一师王旅之一团,转占金鸡峰杨坊街福神山之线,其一团向何家山头口之敌进攻。……二日午前令九一师赵旅攻占梨山、周家及乌童岭,并向头口搜索前进,……九一师赵旅范团今晨将王公山、斗母岭、马鞍山、沙不会道童岭占领,其王团与敌激战于猴子岭、光岗山之线,一部攻占骆驼山,……据所得情报,步骑炮联合之敌千余,正盘据道童岭、王家泛王、石堡山、猴石岭各地区。与我五八师及九一师之赵旅,预六师之主力激战中,为肃清该残敌,稳定东西两战场之目的,即于二十三时,下达如下要旨之命令:1、九一师赵旅之王团,及新十五师之一团,附本部直属之一五九师简营,先行围歼猴子岭之敌,即进出猴子岭东端,协同五八师歼灭乌童岭石堡山之敌。赵旅范团肃清沙不会之敌后,即向王家泛王侧击。2、九一师(缺赵旅)除留一部固守原阵地外,其余向头口、何家山、凤凰山、王家泛王、石堡山攻击前进。……(三日)九一师王旅于周村附近与敌遭遇,激战竟日被我击退。……为迅速歼灭右侧之敌,以确保连络线之安全,于本夜重新部署下达如下要旨之命令:……2、预六师(附九一师赵旅)为左翼队,于四日七时以前,进出于斗母岭、马鞍山、凤凰山以东地区,完成攻击准备,即向石堡山北端、王家泛王之敌攻击前进。3、九一师(欠一旅)为左前支队,迅速肃清周村以南及头口之敌后,即进出于邓家山,协歼王家泛王之敌,并绝敌之归路。(摘自国军前线战报九月二十五日至十月十六日白水街万家岭甘木关附近战斗详报)”


“(十月六日)奉总司令薛微午坚代电:规定关于我兵团主力,围歼何家山、万家岭一带之敌之计划,并着本部归吴总司令(万家岭战役前敌总指挥、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吴奇伟,抗日名将)指挥,同时并奉总司令吴鱼未敏代电。规定关于我集团军围攻该敌之部署计划,当即遵照命令要旨下达如下作战命令:
    军队分区:
    右地区队长:九一师中将师长冯占海,九一师、一三九师孙旅。
    中央地区队长:新十三师中将师长刘若弼,新十三师、新十五师之一旅。
    左地区队长:十八军中将副军长陈沛,预六师、六十师、炮一团第六连、炮五团第八连和第十一连。
    机动部队长:一四二师中将师长傅立平,一四二师(欠一旅)。
    炮兵队长:炮兵少将指挥王若卿,炮二团第三营。
    第二线部队长:一八七师中将师长孔可权,一八七师李旅、十九师周旅、一四二师补充团。
    ……为适应战局演进之需要,当奉总司令薛准予按照鱼午坚代电要旨,于(七日)十三时重新部署如下:1、冯师长指挥九一师及一八七师李旅、一三九师孙旅固守张古山(含)、杨家山、城门山、亘洼山东端之线,以死力拒止敌人,不得退后一步,于本(七)日十四时起猛烈佯攻当面之敌,牵制敌人于该方面,随七十四军攻击之进展相机将主力转移于左翼杨家山附近为总预备队,准备追击,至李旅现在长岭之守备部队,应于时机许可时,与现在张古山五八师之守备队部互调。……(九日)奉总司令薛命令合围,各师应挑选奋勇队于十九时向指定目标攻击,围歼盘据万家岭、张古山附近之敌,当遵照规定转令九一师、一四二师各选二百名,九一师由杨家山攻其东北无名村及金村东北高地至松树熊。一四二师由乌童岭攻杨家山北端田心之无名村及其东端高地,至松树熊,其余有攻击任务之各部向奋勇队跟进,努力护张战果。我友军各部亦于是夜挑先奋勇队,向指定目标攻击前进。……(十日命令)九一师王旅由张古山西南向张古山、哔叽街进攻,其余及孙旅应固守原阵地。……(十一日命令)九一师应以一团到长岭南端归一八七师孔师长指挥,其余由张古山西南向张古山东北进攻。……仝夜左翼修武公路方面突告紧张,当即令九一师派兵一团星夜开甘木关归一四二师指挥。(摘自二史馆1938年军委会档案万家岭附近之围攻)”
    “日松浦中将率一0六师团全部,及一0一师团之一四九联队,于九月二十八日窜犯我德安西约五十华里之万家岭、墩上郭、张古山、杨家山、梨山、老虎尖、石堡山、凤凰山、头口、何家山等地区,企图断我德安之后。华军南浔线精忠军,早已准备,日军既至,华军即四面围攻,战十二昼夜,尤以十月七八九三昼夜,战斗最烈。华军将士忠勇异常,与日军作殊死战,将日军全部包围,至国庆日辰刻卒将日军全部歼灭,向西北逃去者仅二三百人,日军遗尸遗械,满山满谷,华军现已清扫战场收缴贼械。此役为本线空前恶战,亦为空前胜利。在庆祝双十节庆中,获此最大胜利,赖以点缀国家,更足振奋人心。(摘自1938年10月11日《申报》)”
    万家岭战役振奋全国,震惊日本朝野,打出了国军的威风,展现了国军积极防御、善于捕捉战机、机动灵活、组织严密的作战能力和勇猛顽强、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参加万家岭战役的国军共15个师(其中2个师各以1个旅参战)、10万余人。这些原分布于德星、南浔、瑞武路方面的部队在参加万家岭战役前大多经旬逾月与日寇激战,兵力与装备损失严重。参战部队为:欧震第4军张德能第59师和陈荣机第90师、俞济时第74军王耀武第51师和冯圣法第58师、叶肇第66军谭邃第159师和华振中第160师、李汉魂第64军孔可权第187师、商震第32军傅立平第142师和李兆瑛第139师之1旅,王仲廉第85军冯占海第91师、王陵基第72军刘若弼新编第13师、黄维第18军陈沛第60师、张再第78军邓国璋新编第15师之1旅、陈安宝第29军吉章简预备第6师和李觉第70军第19师(李觉兼)。参战各师将士在兵团总司令薛岳、前敌总指挥吴奇伟及各参战军师长官的指挥下,协力合围、浴血杀敌,终获大捷,皆功不可没也。
    第91师参加万家岭战役的情况概述如下:
    9月24日,第91师奉令向小坳地区进攻,以截断瑞武路日军第27师团后方联络线,接着在小坳以南的白水街与预备第6师共同向日军第106师团123联队(该敌企图由白水街西进与日军第27师团会合)发动猛攻,歼其一部,将其阻截于白水街以东。与此同时,第142师、第60师和第58师在麒麟峰与日军第27师团一部激战,歼其大部,夺回麒麟峰。在国军的奋勇攻击下,日军第27师团被迫放弃白水街、麒麟峰一带的作战,弃日军第106师团而西去。麒麟峰、白水街两战的胜利,粉碎了日军第106师团与日军第27师团会合的企图,使日军第106师团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为紧接着的在万家岭地区围歼该师团创造了决定性条件,可说是万家岭战役的序幕。当时日军第106师团已深入万家岭地区,薛岳总司令已获军委会和第九战区司令部电准并开始调动部队拟将其围歼。10月2日,薛岳总司令下令对敌断行围击,第91师属包围万家岭地区日军西半面的6个师之一。3日,第90师、第91师从东西联合夹击南田铺,重创日军,并集中炮火轰击日军第106师团司令部所在地,使敌师团司令部亦“面临危险之状态”。在日军第106师团司令部西南边的走马畈,第91师和新编第13师与日军激战,歼灭日军500余人。3日至5日在城门山(西至麒麟峰,东至张古山,是万家岭战役主战场之一),第91师和新编第13师奉前敌总指挥吴奇伟之令布下口袋阵,经反复激战后歼灭日军第101师团149联队1000余人,击毙联队长津田大佐(在城门山阵地上,射击能手第91师机枪连连长余强斌的一挺机枪就使日军伤亡上百名。在射击中,他见一群日军中有一个身穿校官服的军官在那里指点,即瞄准目标以一连串准确的点射击毙5名日军,其中身穿校官服的即为敌149联队长津田大佐)。6日,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亲自组织派出的3支救援部队(实力强于被围的日军第106师团及101师团之一部)的前锋已抵达柘林以北地区,形势紧迫,第91师与其他4个师即奉令南下阻击日军。7日,冯占海师长作为右地区队长奉令指挥第91师及第187师李旅、第139师孙旅固守张古山(含)、杨家山、城门山、亘洼山东端之线(前敌总指挥吴奇伟命令以死力拒止敌人,不得退后一步), 9日,薛岳总司令下达合围命令:各师应挑选奋勇队于十九时向指定目标攻击,围歼盘据万家岭、张古山附近之敌。第91师遵令挑选200名奋勇队并由杨家山攻其东北无名村及金村东北高地至松树熊。10日晨,第91师收复杨家山东北无名村。同日,第91师王旅奉令由张古山西南向张古山、哔叽街进攻,其余固守原阵地。11日,第91师奉令以一团到长岭南端,其余由张古山西南向张古山东北进攻。11日夜,左翼修武公路方面突告紧张,第91师即奉令派兵一团星夜开往甘木关抗敌。13日,鉴于预定作战任务总体完成且国军损失严重,加之敌救援重兵跟进到达,又有敌海军第2联合航空队、陆军第3飞行团及坦克部队的配合参战,薛岳总司令向国军各部下达撤出战斗的命令,17日全军撤出战场。万家岭战役从9月25日日军开始进入万家岭地区到10月17日国军总撤退历时22天。


德安万家岭战役异常惨烈,部队伤亡惨重,既是血战,又是苦战。那是我14年抗战中经历的最惨烈、最艰苦、时间最长之战。日寇每进攻一个山头或村庄,先用飞机、重炮来一个面积轰炸,然后步兵接着攻击。日寇完全掌握制空权。敌机欺我缺乏高射火器,超低空飞行(飞机驾驶员我们都能看得清楚),有时甚至擦树梢而过,我地面目标他看得清清楚楚,恣意对我轰炸扫射,真嚣张也!记得有两次多架敌机竟整日向我狂炸,投弹密集,阵地遂成焦土,官兵牺牲惨烈。我们的武器装备差,作战主要靠短兵相接和夜袭。为争夺一个山头、一个村庄,往往反复拼搏,屡失屡得,形成拉锯,阵地上尸体横陈,血迹遍地。很多弟兄被飞机重炮炸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很多弟兄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很多弟兄在弹药耗尽后赤手与敌搏斗,力战牺牲。我的一个排长打红了眼,浑身是血,就站在那里用机枪向敌扫射,壮烈殉国。我的年轻的勤务兵就在我身边中弹牺牲。官兵绝大多数是北方人,初至江南,水土不服,加之山地蚊虫肆虐,饮用生水,大多生病(痢疾、疟疾、伤寒等等,到后来我全身都肿了),诚所谓“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然药品奇缺,只能硬撑。因战斗激烈,又缺医护人员、医药和担架,很多重伤病员无法得到及时救护医治,其处境之惨,实不忍言,及今思之,心犹惨然。由于后勤补给线遭到日寇轰炸,加之江西省陡增大批部队且赣北的交通已被破坏,后勤供给难以保障。我们经常吃不上饭喝不上水。饭和水一般都是晚上才能送上来,白天时常饿着肚子战斗。有时好不容易饭送上来了,却已发馊,只得勉强下咽。当时的气候是白天闷热流汗,夜晚却山风阵阵,寒气袭人。我们衣衫单薄破旧,雨后更觉潮湿阴冷。而我们面对的日寇,可由飞机以及其掩护的补给线迅速补充兵力和军需。
    一天,在一阵日军飞机大炮的轰炸后,我指挥部队反击日寇组织的仰攻。我身边的一个班长中弹牺牲,我端过他手中的轻机枪向敌扫射。正在这时,营长过来叫我:“韩连长,师长命你到师指挥所去!” “这时候我能离开!” 我不客气地说。“是急令,师长派了2个卫兵来接你。这里由副连长暂时代替指挥。” 营长又说。我跟卫兵冒着炮火翻山越岭赶到师指挥所。师指挥所设在一破屋内,周围不断响起爆炸声。进门报告时看见师长冯占海和旅长赵维斌正在看地图。一见面,师长冯占海开口就说:“韩声涛,第三营营长阵亡,全营无人指挥,现在战况紧急,命你为该营营长,迅速到位!” 他又指着地图对我说:“韩声涛,这个高地(第三营阵地)你不能给我丢了!” 旅长赵维斌接着强调:“韩声涛,一定要守住!” 我跟第三营来接我的一位连长立即往第三营阵地赶。当时第三营阵地正发生激战,我一到即投入指挥。刚参战时有600多人的第三营只剩400多人。我率弟兄们奋力打退敌多次进攻,守住了该高地。此后,按照长官的命令,我带着第三营的弟兄们,穿行在山岭中,在一个个山头、一个个村庄,或攻或守,奋勇杀敌,其间数次与日寇展开白刃战。我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这些为国捐躯的壮士们,我至今怀念他们。
    在半个多月的山地战中,第 91师官兵协力与日寇浴血厮杀,没有增援,大部分官兵壮烈牺牲。在柘林以北的甘木关阻击日军第27师团(该师团力图驰援接应被围的日军第106师团)的血战中,第271旅少将旅长王锡山(字岳刚)力战殉国(万家岭战役71年后老朽得知:血战中王将军及部下被日军重兵围攻,王将军遭敌机枪扫射牺牲,遗体都未能抢出来)。我的营经多次激战后只剩下40多个伤病员。第91师官兵的英勇壮举获得第九战区传令嘉奖。
    王锡山旅长是万家岭战役中牺牲的唯一的将军、军阶最高的国军军官。他是辽宁凤城人,1902年生。他早年投身奉军,东北陆军讲武堂第八期毕业,九一八事变时任东北军第25旅中校团附,国民政府1937年8月明令授予他陆军少将军衔。他是最早跟冯占海将军起兵抗日的将领之一,英勇善战,深得冯占海将军的信任,也深受官兵敬仰。在吉林榆树,他率部奔袭日军司令部,击毙日军支队长大川、副官阿部等数百人,缴获步枪数百支及迫击炮、轻重机枪等,他本人在激战中负伤。我在冯占海抗日救国军总部和第63军军部当警卫和排长时常看到他。他长相英武,个子中等偏高。记得在黑龙江宾县和河北高邑他给我们讲话,很吸引人,鼓舞士气。我是在战后得知他在10月上旬(有说为10月5日)的血战中牺牲的,因为我营属赵维斌旅。在万家岭战役中第91师常奉令以旅、团为单位运动作战。王锡山将军之战死对冯占海将军打击巨大,“股肱或亏,何痛如之!” “王岳刚” 一直印在我脑海中,忘不了的抗日英雄啊!(万家岭战役71年后老朽得知:王锡山将军牺牲后,将军夫人蔡书琴女士收到的王将军的遗物就是一把战刀和一双马靴,此后王夫人携儿艰难辗转,清贫一生,终身未再嫁。王锡山将军为国奋勇征战、舍身忘家,何其壮哉!)


万家岭战役结束后,部队奉命撤往南昌,我营幸存的伤病官兵相互搀扶、艰难跋涉,到达南昌时,我实在撑不住倒下了,处于半昏迷状态。团长迅速把我送到南昌最好的一家法国人办的医院救治,我患的是重伤寒。当时南昌白天经常遭到敌机轰炸。医生护士的敬业及对抗日军人的关怀令人感动。后来医生对我说:“韩营长,晚来一天,你就没命了。”
    武汉会战结束后,第91师所剩官兵(不足2000人)随汤恩伯第31集团军开往湖南宝庆整训。刚到宝庆时,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悲痛万分。想我英勇的第91师,东北奋起抗日,从黑龙江畔到长江畔,纵横9省抗击强敌,先后参加东北抗日、热河抗战、察哈尔抗战、河北永定河地区抗战、豫北抗战、山西太行山抗战、豫皖对日游击作战和武汉会战。由于是独立师且战斗力较强、与日寇作战经验丰富,经常被调动与强敌作战且往往是孤军作战,战后却得不到补充,只得缩编。这支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名声颇大 (最多时曾拥有7万余众)的抗日义勇军队伍,为了国家民族的生存,奋勇搏杀,历经7年转战,最终在保卫大武汉的会战中熔入抗战的烈焰,与敌同归于尽。
    时至今日,每当我想起第91师,一幕幕悲壮的与日寇厮杀的场景就浮现在眼前;官兵冲锋陷阵的呐喊、重伤病官兵的呻吟,犹在耳畔,悲从中来,久久不能平静。我怀念冯占海将军,怀念王锡山将军,怀念赵维斌将军,怀念英勇抗日的第91师官兵;怀念那些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官兵,也怀念幸存下来的官兵。历史不会忘记他们,人民不会忘记他们。
    作者简历:韩声涛,1912年生,山东平度人。1931年参加东北军。在14年抗战期间,历任战士、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先后参加东北抗日、热河抗战、察哈尔抗战、河北永定河地区抗战、豫北抗战、山西太行山抗战、豫皖对日游击作战、武汉会战(万家岭战役)、随枣会战、冬季攻势、枣宜会战、豫南会战、豫中会战,所在部队为吉林抗日救国军、国民革命军陆军第91师和第4师。先后毕业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洛阳分校、西安长安军官训练团和昆明美军参谋学校。1949年1月任四野第45军135师副师长(此前任国民革命军第13军299师团长),参加衡宝战役(所在师对抗敌4个主力师的包围,在该战役中起了关键作用)和广西剿匪。1951年调任设在武汉汉口的第一高级步兵学校(辖商丘、信阳、长沙、南昌、桂林和广州共6所步兵学校)教务处副处长(副师级,主管军事教育)。1955年被转业到湖北省襄阳高中任副校长,后被打成“右派”,“文革”中受迫害。现为湖北襄樊四中离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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