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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娜]诞会组织与轮值制度:广东诞会传承的核心民俗要素


    【摘要】关于“诞会传统在地方社会如何延续”,需在长时段历史进程中思考影响诞会传承的核心因素。自明清以来,广东波罗诞主要民俗活动——“舁神巡游”和“赛会”,皆具有较为清晰的游神边界、稳定的诞会组织结构以及井然有序的轮流祭祀体系。经文献整理和田野调查发现,从传统到现代,诞会组织是关乎波罗诞能否稳定传承的一个核心民俗要素。在地方社会的民俗实践层面,参与到波罗诞的各个祭祀组织单位,通过轮流值年的方式维系和巩固诞会共同体的秩序和稳定,举行“游神会景”达到娱神娱人、联谊乡里的社会功能。
    【关键词】诞会组织;轮值制度;波罗诞;传承
    

    20世纪初期,时任教于广州中山大学的容肇祖关注到珠三角地区诞会的民间组织和展演形式:“游神前的首事集会、筹款,分配工作,以及游时的依仗、鼓乐、顶马、彩亭、引彩、色子、文巡、武巡等等,另外还有演戏……这会是各社组合的……这些社的组织及游会的状况也是很值得调查的。”
    近几年来,笔者在对广府地区、客家地区、潮汕地区的一些诞会进行历史文献整理和田野调查中发现:作为一种集体性民俗活动,从一个历史时期到另一个历史时期,诞会能够保持某种连续性和同一性,依赖于祭祀组织的存在和延续。本文选取广东最为鼎盛的诞会——“波罗诞”作为个案,研究自明清以来,波罗诞祭祀体系中的社会组织以及民俗实践路径的演变。
    一、神明、宗族与村落
    波罗诞,又称洪圣诞,是民间为庆祝南海神诞辰而举行的迎神赛会活动,主要流行于广东、广西及港澳地区,珠三角地区尤盛。在广东,波罗诞专指广州市黄埔区南海神庙的诞会。
    波罗诞主要祭祀场所是南海神庙。南海神庙位于广州市黄埔区庙头村,始建于隋开皇十四年(594年),《隋书》载:“南海于南海镇南,并近海立祠……取侧近巫一人,主知洒扫,并命多莳松柏。”作为官方祭祀场所的南海神庙,所在地古时隶属何处,由于缺乏隋唐文献记载,很难考证。目前所见文献中,与南海神庙有关的地名包括古斗村、南海镇和扶胥镇。学界普遍认同南海神庙所在位置古代隶属于扶胥镇。扶胥镇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出海口,交通便利。曾昭璇从历史地理学角度考证,扶胥镇所在的黄木湾是狮子洋与广州珠江连接地点,由扶胥口转南,江面骤宽,洪潮转弱。这里交通地理位置较为优越,是唐宋以来海上贸易的主要港口,因此,唐宋时期,南海神地位极为尊贵。
    南海神为中国东南西北四大海神之一,唐天宝十年(751年),受封为“广利王”,在国家礼制享受中祀的祭祀规制。唐宋以来,南海神不断加封为“洪圣”“昭顺”“威显”等封号,盛极一时。南宋人刘克庄《即事》诗文中明确记载了宋代南海神庙赛会的景象,这是目前确知有关南海神赛会最早的文献记载。
    波罗诞,是广州南海神庙诞会独有的称谓,皆因南海神庙被民间称为“波罗庙”。屈大均认为,南海神庙被称波罗庙,缘因“(南海神)庙植波罗树……庙有此树,故亦号曰波罗庙。”南海庙前种植波罗树的文献,宋代朱彧《萍州可谈》中有记载:“南海庙前有大树,生子如冬瓜,熟时解之,其房如芭蕉。土人呼之波罗蜜,渍之可食。”目前可查证,“波罗庙”字样较早的文献为《明洪武三年重修南海庙记》一文。该碑主要记载了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因战乱不断,南海庙毁坏失修,中书掾高希贤负责修葺庙宇,整治殿堂、寝室、庐所、廊庑等的事件。在该碑文末尾记有:“洪武二年三月日闽中徐宏撰,广州元妙观主持主领波罗庙焚修。”从碑文来看,当时立碑的主要目的是为纪念朝廷官员修建庙宇的功德,立碑者为地方乡贤,因此用了民间俗称的“波罗庙”说法,并未严谨使用官方“南海神庙”称谓,这说明,至明洪武年初,“波罗庙”这种称法已广泛为民间所接受。
    南海神庙及南海神诞称谓的改变,是明代乡村祭祀礼仪规范发生改变的体现。郑振满的研究表明:明代初期,为适应在基层社会推广的里甲制度,乡村建立了一套里社祭祀制度。明中叶前后,里甲组织趋于瓦解,里社祭祀也日益废弛,从而,里社祭祀开始演变为神庙祭祀,逐渐被迎神赛会所取代。这个过程,是国家礼制深入民间,为民间所吸收、转化为民俗的过程。笔者在查阅明清以来各版本《广州府志》《番禺县志》的过程发现,在官方修订的方志中,象征朝廷礼仪的南海神庙,其名称逐渐被地方俗称的“波罗庙”所替代,至清代末期,方志中基本已无“南海神庙”称谓,关于南海神庙的文献记载基本用“波罗庙”。另一方面,明嘉靖年间,广东进士田汝成《广州竹枝词》,记有:“窄袖青衫白帢中,波罗庙里赛新春。圣重巫妪村村会,叠鼓鸣锣拜海神。”描写的正是南海神庙周边村落举行波罗诞赛会的场景。这些都说明,明清以来,原本作为国家祭祀的南海神,其信仰日渐民间化和世俗化,由礼化俗后的迎神赛会在民间发展壮大,同治《番禺县志》载:“粤俗尚巫鬼,赛会尤盛……极盛莫过于波罗南海神祠。”
    南海神庙祭祀由礼化俗的过程,伴随着地方社会中人口的发展、村落扩张以及宗族力量增长等重要因素同步进行。田汝成诗中的“村村会”“叠鼓鸣锣”表明,以南海神庙周边村落为主要参与者的波罗诞迎神赛会活动,在明代晚期已形成传统。地方社会中形成较为稳定的信仰体系、祭祀组织结构以及迎神赛会传统,与神庙周边村落的发展历史、人口增长和村落密集聚居以及农业、水利、经济发展等因素密切相关。据文献记载,北宋时期,南海神庙所处的扶胥湾,“民与海中蕃夷、四方之商贾杂居焉。”《重修南海神庙》碑记载,北宋皇祐初年,侬智高进兵广州,掠扶胥,蕃汉数万家被席卷而去。平定侬智高叛乱之后,虽然陆续归怀,但扶胥港已经没有昔日的富饶繁荣。
    ◎波罗十五乡各宗族状况统计
     据南海神庙周边十几个自然村的宗族族谱记载,华坑村简氏最早迁居此地,始于宋隆兴元年(1163),大约同时期,夏园正心街李氏和徐氏、沙涌村区氏和何氏、庙头村张氏等相继迁居此地定居,依照现有村落规模、宗族力量以及当地势力大小来看,这几个宗族在宋明时期均未形成太大的发展规模。元、明时期开始,鹿步村的梁氏、何氏和唐氏、庙头岑氏、沙浦岑氏、南湾麦氏、双岗区氏、敦厚唐氏、夏园上街莫氏、夏园东平坊林氏以及墩美黄氏,陆陆续续迁居于此。结合各族族谱、民国文献以及田野调查资料可以看到,南湾麦氏、夏园莫氏和徐氏、双岗区氏、庙头岑氏和沙涌区氏几大宗族发展较快,宗族人口和财力相对比较强大,是波罗诞祭祀组织体系中较为核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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