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威给我保留了一吨的飞机舱位
史迪威确实是一位卓越勇敢善战的军人,他受知于马歇尔将军,所以才被派到中国战区,担任参谋长职务。我是在民国二十七年认识他的,不过交往不多。三十一年十月,在重庆和他有过一次长谈,对于同盟国的全盘战略问题,谈得很投契,后来他欢迎我到远征军去,想即造因于此。
我在远征军任内,中美合作得甚为愉快,绝无一方凌驾一方,或任何一方显出委曲求全的样子。我与史迪威相处之道,一言以蔽之,就是“言而有信”,不作无谓的敷衍。凡是答应人家要做的事,一定做,并且尽速地做。凡是不能做的事,根本就不答应。我刚到昆明第三天,史迪威要前空军学校的房子,作训练班班址,他先就和杜聿明接洽过,久久不得要领,才转而和我交涉,并要从军队中调用人员。我当时答应他房子可以照拨,所需人员不能从军队中调,可由杜聿明原设训练班中拨用。起初他很怀疑我的话能否兑现,及至很快地房子让给他了,他才晓得我是说一句算一句的人。从此他对我有了信心,以后遇到任何问题,都先开诚布公地交换意见,我多次拒绝他的请求,他亦不以为忤。譬如他要经管训练班的事务事宜,以求迅捷,我没答应,也就算了。有一次他请求调整学员伙食费为每日五元,由美方负担,我说:“少数人的伙食改善容易,但当他们结业回队时,势将无以为继,反倒引起不满。今日史将军的学生,都是我所统率的部下,如各部队一律援例调整伙食,我将何以为计?”他说:“实因学员工作辛苦,应有较好的营养。但我绝不做长官不准的事。”亦即作为罢论。后来还是我们自动地将每人每月三十元的伙食费,调整为四十八元。
我和史迪威之间,彼此有了互信,常常在电话中就把事情办了,很少动用公事。他手下有几个人,对于中国人的信心较差,表示这种办法不大妥当,但是他还是不以为意,他说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能省一点手续,就省一点手续。
在我生病期间,史迪威送我不少药品和食物,我谢谢他的盛意,但表示除非作价,实在不敢收受。后来将药品作了价,食物部分他执意非送不可,我也只好愧领了。
我到远征军之前,军人走私,视为常事。我来了以后,史迪威在经过驼峰的空运中,曾给我保留了一吨的舱位,我婉辞谢绝了。在云南前后六个月的当中,我没有从国外买过一文钱的东西。军中知道我拒绝舱位的事,走私之风,为之大减。 史迪威和我共事几个月,的确处得不坏,但最后却与我政府闹翻了。可能因为彼此的了解不够,但观念上的根本差异,关系也很大。
史氏在民国二十七年(一九三八),曾任美国驻华大使馆武官,从那时起,他交结了一些亲共“反蒋”的朋友,从此以后,他对中国问题就存上一个先入为主的成见。到他出任中国战区参谋长的时候,他认为实现他的成见的机会已经到来。当他离开华盛顿之前,曾在马歇尔和史汀生面前公开说:他到中国之后,将压迫委员长将国军的统率权交由他掌管(见《史汀生回忆录》)。华盛顿派这样一个人出任中国战区统帅部的参谋长,即使说不是不友好,至少也是太天真了。
当然史迪威之为人,当时我们所知道的远不如现在知道的多,无法想到在观念上彼此距离那样的大。好在在远征军我们的交往,都是军事上的,牵涉不到政治,所以不容易发生冲突。后来美援武器大量运到,对于如何分配问题,是他与我政府发生歧见的开端。他坚执军队武器应该集中使用,不能分散。譬如三十个营的炮,三百六十门,每师一营,炮十二门,可保持相当强大的火力。但我们则认为同属国军,政府应一视同仁,装备方面不能过于参差。这一歧见,双方都有道理,尚有调和余地。最使我们无法接受的意见,就是他本人和他的政府,也要同样地装备共军。
此时的共军,已在抗战的招牌之下,羽毛丰满,“颠覆”政府的阴谋和行动,日益剧烈。政府为了顾全大局,纵不能明张挞伐,但也没有为虎添翼给以武器装备的道理。这件事涉及中美两国政府的政策问题,虽不干远征军的事,可是我和史迪威,接触甚多,谈到这些问题,难免就要互相枘凿起来。
史迪威还认为他能指挥共军,想把共军编入国军的战斗序列,随意由他调遣到各战场上使用。这一点表示他对共产党根本缺乏认识。除非莫斯科,共军是不受任何人调遣的。美国政府上了美共及其同路人宣传的当,认为共产党是中国的“土地改革”派,同样是中国人,没有不能合作的道理,于是就生出一个“联合政府”的幻想。从胜利的前一年起“联合政府”就成了中国政坛上的主要话题。连政府都可以采用联合形式,则国、共军队焉有不能统一指挥之理?史迪威个人既有此抱负,他的政府又正好是他的支持者,于是他就理直气壮地以实现他的抱负为职志。国军是无法和共军并肩作战的,在这些问题上,终于使我政府不能不和他闹翻。委员长经过多次的忍让,也终于提出撤回史迪威的要求。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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