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申辩,索尔仁尼琴被捕入狱,关押在集中营,接踵而来的是八年劳改、继续流放。
1950年5月,索尔仁尼琴与另一位名叫帕宁的在押犯人,因不合作而遭到惩罚。他们乘坐监狱的运输货车,15个人呆在原本只能呆8人的无窗、不透气的车厢里,穿过西伯利亚,来到哈萨克斯坦北部边远的劳改营。
这里每日的劳动艰苦而残酷。在雨水、泥浆或刺骨的寒风中步行至工地,一天两次接受搜身。犯人在这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号码缝在胸前、帽子和裤腿上。
犯人每月休息三天,早上和晚上排队等来的只是一块500克的黑面包和飘着一两片烂菜叶的稀汤,如此恶劣的生存条件使大批劳改犯死于非命。
1952年1月,恶劣的集中营生活使索尔仁尼琴的右侧腹股沟中长了肿瘤。因为他身份特殊,拖了很长时间未能医治,当他在绝望中等待死神来临时,劳改营医院终于决定帮他治疗,使他躲过一劫。 赫鲁晓夫亲批准其处女作发表
1956年,赫鲁晓夫对斯大林进行公开批判,政治形势发生转变,一些在押和流放“犯人”被释放,索尔仁尼琴就是其中之一。他从垦荒地归来,定居梁赞市,终于有了安定的生活。他一边在一所名为基洛夫的地方中学教授数学和物理,一边从事文学创作。稳定踏实的生活一时让索尔仁尼琴难以适应,他仿佛还生活在劳改营的幻影中,感到自己的“命运之神好像正在某处游荡”,他一时还不能习惯自己独立作出决定。一个多月后,他确信眼前的安定并非梦境,开始与《新世界》杂志打交道,向编辑推荐自己的处女作品——描写劳改营生活的短篇小说《854号劳改犯》。
编辑安娜·萨莫依诺夫娜拿起手稿读了几句后,敏锐地嗅到小说中异样的味道。当晚,她把手稿偷偷带回家,在夜深人静时一口气读完,她被小说的内容深深打动了,小说很快在几位编辑手中传阅,最后,送到《新世界》的总编——特瓦尔多夫斯基手里。作为杂志的最高领导者,这位总编兼诗人更开明,也选择了晚间阅读小说。读完第一遍,又重读第二遍。当他深吸一口气合上手稿时,天已经亮了。
阅读手稿的那一夜,特瓦尔多夫斯基感到无比幸福。他拿着小说跑到朋友那里,摆酒庆贺新发现,他“像一个淘金者那样狂热,激动到浑身发抖”。
51岁的特瓦尔多夫斯基召见了这位新人,他像一个贴心的朋友一样,提出了两条中肯的意见。第一,建议把短篇小说改称为中篇小说,这样“分量更重”;第二,《854号劳改犯》这个题目会影响小说的发表。经过商议,将中篇小说更名为《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
此时,赫鲁晓夫正在揭批斯大林的错误。这为小说的发表扫清了障碍。接过特瓦尔多夫斯基呈上的小说,赫鲁晓夫不禁眼前一亮,亲自批示小说发表。 1962年11月,《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问世,立刻引发强烈反响。索尔仁尼琴在短时间内名声大振,一炮走红。 “我的灵魂由于人类的苦难而受伤”
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中,从清晨五点钟主人公伊凡在劳改营中醒来,到熄灯后躺在床上进入梦乡,索尔仁尼琴将劳改营中普普通通的一日生活呈现在读者眼前。在劳改营中,伊凡仔细地用白布头包着一小块攒下的面包,有了白布头的包裹,面包屑就不致掉下来。这块面包一直揣在他的两件衣服底下,带着他的体温。
伊凡对面包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他的吃法是细嚼慢咽,用舌头吮,“含在嘴里细细地嚼,这块又黑又潮的面包还有一股香味儿哩”。最终,伊凡在进入梦乡以前,躺在床上回忆自己这一天的生活,因为有了一点点的收获而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那点收获在常人眼里看来根本是磨难!索尔仁尼琴用这种乐观的笔调描摹劳改营的生活。主人公在苦难的地狱中努力为自己找到天堂的感觉,令人心酸和震撼。“我的灵魂由于人类的苦难而受伤。”索尔仁尼琴不仅像圣徒一样承受了命运的一次次严峻的考验,还以深刻的思想和远见卓识、强烈的批判精神和“罪感意识”、炽烈的爱国情怀成为时代的“先知”,感召着一代代知识分子。 处女作发表后有人称赞索尔仁尼琴,已经攀上了文学高峰,其实,好戏才刚刚开始……
正当人们将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投向索尔仁尼琴时,作家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1964年10月,索尔仁尼琴的推崇者——赫鲁晓夫下台。江山易主,文坛也改变了“风向”。索尔仁尼琴的小说遭到公开批判。此后,他的长篇小说《癌症楼》(另译作《癌病房》)、《第一圈》都未通过苏联当局出版许可,无奈之下均在法国发表。1968年,压缩成580页的《第一圈》英文版问世,而俄文版直至90年代才得以出版;1970年,《癌症楼》俄文版出版于巴黎。两部作品一经问世,立刻获得了国际性声誉。
小说《癌病房》的主人公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的脖子右侧突然冒出一个“可恶的肿瘤”,而且一天比一天大,不过幸好“外面还包着洁白完好的皮肤”。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灾难会降落在他这个“无忧无虑、幸福顺遂”的人头上。心中的焦虑,对现状的不满一泻而出。主人公的癌病,也是作家心中的癌患——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也可视作整个国家的患处、弊病。在小说的结尾,主人公活了,没有因癌患死去,这正是作家的期望。索尔仁尼琴希望医好的,不仅是人的癌病,更是国家的病患。 随后,让作家享有更高声誉的长篇小说《古拉格群岛》完成,微缩手稿偷运出境, 1973年12月在巴黎出版。
看似一个地理名称的“古拉格”,其实是俄文缩写词(ГУЛаг)的音译,其展开可译为“劳改营主管处”,即小说中的主要描写对象。索尔仁尼琴详细描述了自己在“劳改营”里的服刑过程,并将“劳改营”喻为“一个个与当代文明相隔绝的个体,并在苏联的土地上构成了颇具规模的集中营体系”。自1929年到斯大林逝世的1953年间,至少有1400万人被囚禁于“古拉格”,直至1960年前后才得以释放。“劳改营”中的律法蹊跷,31种刑罚轮番上阵,无辜者被安上各种罪名,接受从身体到心理的“全面”摧残:一位厂长因开会时停止鼓掌而被判了十年劳改,一位裁缝因为把针扎在印有国家领导人照片的报纸上而被捕……
“古拉格”里有强管连、强管棚、强管区、惩隔室等。什么情况下要关惩隔室?“不中长官的意,招呼打得不合规矩,没有及时起床,没有及时躺下,点名时迟到,走的不是那条路,穿得不合规矩,抽烟不是地方,在工棚里放多余的东西”,被“发现与女人在一起”等等,都要受到惩隔。犯人“自残”,则要关一年的惩隔室,并且不给治疗!
惩隔室有时是长满苔藓的原木箱笼,有时则是个地坑。冬天零下30度的酷寒下,惩隔室不生炉子,窗户小得可怜,被关进去的第3、6、9天才有吃的,但也只能吃二、三百克黑面包和烂菜叶汤。可想而知他们若想活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古拉格群岛》的全球销量超过3000万本,使索尔仁尼琴成为唯一登上西方畅销排行榜的苏联作家。苏联的极权政治也因此遭到极大打击,这使得索氏的个人命运再度逆转……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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