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刚刚开始,汪精卫没有投敌前路经长沙时,凭吊黄兴墓,写了一首诗:"黄花岳麓两连绵,此日相望倍惕然。百战山河仍破碎,千章林木已烽烟。国殇为鬼无新旧,世运因人有转旋。少壮相从今白发,可堪揽涕墓门前。"他的心宇已萌生万事休的茫然,英豪之气荡然无存,唯有周旋苟且之念。但是,他的周旋可有余地?他走得太远,太偏。他去见"满洲国"皇帝,这是两个国家首脑相见吗?这是两个联邦的会盟吗?不,这不过是日本人导演的一出"大东亚共荣"的片段,他们分别担任两个傀儡、可怜虫的角色。而为了自己的角色,两个丑角竟然为自己可笑的尊严争论不休。
双方为会见的礼仪发生很大矛盾,汪精卫坚持一定要以两国元首礼相见,而日本人嗾使溥仪坚持以宋朝礼见。这样,汪精卫成了朝拜,他坚称不可。双方反复争论,最后由日本人斡旋,采用西礼,同意汪精卫入宫和溥仪互相握手,互相致意,双方达成协议。但是当汪精卫走进伪满洲国皇宫,事情突然发生变化,只见溥仪立上方,让汪等人站在下方,站好后,边上侍卫官高呼"一鞠躬"。事已至此,汪猝不及防,勉强行礼,三鞠躬毕而溥仪不答,汪等礼毕,溥仪始与握手。当天汪精卫还寓,痛哭不已,此哭声何人能解?当年"引刀成一快"的"少年头",如今头颅低得那样卑微,英雄气短?走狗落魄?苍天可语??
从长春途经北平,北平伪华北政府请汪精卫在中南海居仁堂演说,汪精卫上台后久不发语,半天才说出话:"那年我在被清朝逮捕入狱后,有人问我中国何时能好,我说在三十年后,我想今日在座可能也要问,我还是如此答。"说着泪水顺脸颊而下,座中不少青年,抽泣声响成一片。很快十几名佩刀日本军官进来,环立会场,汪精卫演说如故,结束时会场一片寂静。英雄末路如此凄凉,不堪一睹;走狗下场如此悲惨,后人须知。
世人多叹汪精卫,叹其才,叹其貌,叹其雄,叹其奸。当年听到汪精卫投敌,在病中的国学大师陈寅恪在医院的病榻上写了一首诗。诗曰: 阜昌天子颇能诗,集选中州未肯遗。 阮踽多才原不忝,褚渊迟死更堪悲。 千秋读史心难问,一句收枰胜属谁。 世变无穷东海涸,冤禽公案总传疑。
此诗用典颇多,阜昌天子指刘豫,南宋叛臣,金傀儡政权伪齐皇帝,有诗名。阮踽,为阮籍的父亲,也是竹林七贤之一,经不住诱惑去做了官。褚渊,南齐尚书,貌美,在丞相位很长,晚年办了很多荒唐政务。冤禽,古代精卫鸟的别名,出于精卫填海故事。
汪精卫在临死前写了一首《自嘲》遗诗,有这样两句:"纵有先辈尝炎凉,谅无后人续春秋。"这话还算客观,此人炎凉之路,最好不要再续了。汪于1944年死于日本,汪的夫人陈璧君,当年舍身随汪进京行刺的巾帼,在抗战后倒是和溥仪一起都在狱中。解放后,她当年的朋友宋庆龄和何香凝曾入狱探望,并转告高层意见,只要承认汪精卫有罪,便可释放,陈坚不从言,1959年死于狱中。这一年,另一个当事人溥仪,认罪伏法被特赦,1967年死。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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