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完全由个人掏腰包,那又会怎样?”
离开修坝的人群后,他又走访了附近几家农民,向他们致以节日的祝贺,然后几部吉普车掉转车头,似乎将返回河内。这时太阳已透出云雾,时已近午,胡主席的车突然带头拐进了路旁一片稀稀拉拉的松树林。他下了车,向后面的几部吉普车一挥手,大声说:“吃饭,休息一会儿”,并邀请陈登科部长和我以及阮大,与他共进野餐。
在一棵松树下的斑驳草地上,他的警卫员们铺了一张草席,又在草席上蒙了一方旧桌布。他淡淡地笑着说:“来来来,大家过节都要吃好的,我们也来点好吃的,嗨嗨嗨……”
什么“好吃”的?在我们围着草席坐定之后,警卫员们从车上拿来了两只已切好的油炸鸽,几小片咸鱼,一小碟肉饼,一些生青菜和几块豆腐,还有些米饭和切成片的粽子,一只从上面看来还是二战结束时缴自日本鬼子的腰型军用饭盒装着的菜汤,一瓶葡萄酒。这些就是一国之首取得来之不易的伟大抗法战争胜利后,在第一个民间重要节日里用以待客的午餐!而他却开玩笑说:“这比唐伯虎追舟的那顿饭强多了!他那次只是让艄公空口报菜名,他自己只能瞪大了眼睛咽干饭。我们呢,有酒有菜还有汤……”
胡主席过去搞地下工作时,在中国内地和香港呆过好多年,学会了中国话,也会法语、英语和俄语。他举杯祝大家春节愉快,我们也祝他健康长寿。在和大家一起抿了口酒后,他把“健康长寿”这四个字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对我说,“健康长寿”这种说法还比较实事求是,他领情;但对那种动不动就喊某个人“万岁”的,他不赞同。他说:“那只不过是一厢情愿,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就拿你们的彭祖来说,也只不过活了‘八百’岁,何况那还仅仅是古代传说,哪还有比他活得更长的,是不是?”
我说,是啊,不过大家常常爱喊“万岁”什么的,也只是表达自己还没有别的词儿能够替代的真挚之情而已。他说:“不,那也要实事求是,不能狂热冲动,对不对?”
我又点头称是。接着他提出一个我压根儿想不到的问题:“这几年,几乎凡是去过你们国家的越南同志回国后都说,你们招待外国贵宾的酒菜极为丰盛,都是海参、鱼翅、对虾、鲍鱼这样一些值大价钱的。可是,尽管宾主早就吃得齐脖子了,还是大盘大碗地往上端,有些又几乎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这不是很浪费么?”
我一时语塞,当时还不知道这算不算浪费。沉默了好一会,我才说:“礼仪之邦,宾至如归嘛!”“唔——不能这样说”,他捋捋他那把灰白色的胡须,又不以然地摇了摇头,含蓄地批评道:“这都是公家的钱啊,如果完全由个人掏腰包,那又会怎样呢?”
是啊,“如果完全由个人掏腰包,那又会怎样呢?”——这一下就给我开了窍:我们的那种“礼仪之邦”云云,只不过是慷国家和人民之慨罢了!
一小时后,车队已拐进了河内东北约50公里的北江省省会府谅商。在那里,他向工人们带去了节日祝贺。他的贺词不足300字,竟获得了16次掌声…… 我们返回河内时,街道就像凌晨出发时那样宁静,市民们大概已沉进温甜的梦乡了。胡主席的这趟“春节游”,整整用去21小时。
这是我在越南的一年中,与他相处的时间最长、谈话最多的一次。通过这次的仔细观察和过去多次相随的见闻,我深深感到,这位革命家真挚和虔诚的人道精神对人民有着巨大的凝聚力。 我那时只有二十六七岁,2008年2月我就满80周岁了。50多年来,我一直怀念、敬仰这位与我父母同岁的老人。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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