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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昕的学术思想

钱大昕的学术见解与主张,既体现了乾嘉时期的学术特点,又在某些方面超越了那个时代。“实事求是”是钱大昕治学的核心。钱大昕以考据著称,但又不忽视经世致用的学术传统,主张“明道致用”,提倡学术关心社会,并对现实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经史关系上,钱大昕继承清初顾炎武、黄宗羲尊经重史的思想,提出“经史无二学”,批判乾嘉学术界流行的“经精史粗”、“经正史杂”的观点,论述史学研究的社会意义,为学术发展纠偏。SS钱大昕/学术思想
    一、“通儒之学,必自实事求是始”
    “实事求是”是钱大昕学术思想的核心。他说:“通儒之学,必自实事求是始”。[1]把“实事求是”当作学者治学的根本宗旨。钱氏“实事求是”的学术思想内涵丰富,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点:
    (一)反对门户,唯是而从。乾嘉时期,汉学崛起,学术领域汉帜高悬,学者主张“但当墨守汉人家法,定从一师而不敢他徙”。[2] “凡古必真,凡汉皆好”成为治学时尚。在这样的学术氛围中,钱大昕说:“近代言经术者,守一先生之言,无所可否,其失也俗;穿凿附会,自出新意而不衷于古,其失也妄。唯好学则不妄,唯深思则不俗,去妄与俗,可以言道。”[3]把墨守一家、树立门户称为“俗学”,把穿凿附会、任情发挥称为“妄学”。和当时大多数学者一样,钱大昕也认识汉儒去古未远,训诂较为可靠,但他无门户、不泥古,他说:“后儒之说胜于古,不必强从古可也;一儒之说而先后异,从其是者可也。”[4]“以古为师”也只是“师其是而已”。[5]在钱大昕看来,学者论学“诋郑、服,薄程、朱”,“强词以求胜”,实际上是“出于门户之私”,[6]于学术发展极为不利。无论是汉儒还是宋儒,钱大昕都抱着唯善是从的态度,不存畛畦之见。他称汉儒郑玄“兼通六艺,集诸家之大成,删裁繁芜,刊改漏失,俾百世穷经之士有所折衷,厥功伟矣”。[7]称宋儒朱熹“卓哉紫阳,百世之师,主敬立诚,穷理致知,大醇无疵”。[8]但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他又对郑、朱提出过批评。如他曾批评朱熹因尊洛学而贬抑苏东坡门人,是“门户之见,非是非之公”。[9]表现出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钱大昕还说:“管仲器小,不害其为仁;臧武要君,不害其为知;孟公绰不可为滕薛大夫,不害其为廉;宰我、冉有,《论语》屡责之,不害其为十哲。圣人讨论之公,而度量之大如此。王者知此道,则可无乏才之叹,儒者知此道,则必无门户之争矣。”[10]钱大昕的这些话明确地表达了两层含义:鉴识人才,要一分为二,不能以瑕掩瑜;发展学术,要清除门户,不能搞学派间的相互贬抑。在具体的治学实践中,钱大昕广泛结交其时不同学派的学者,相互书信往还,质疑问难,不偏主一家,使自己能博采众长,成为“于儒者应有之艺,无弗习、无弗精”的“一代儒宗”。[11]众所周知,清初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治学都反对门户,主张各学派之间,互相尊重,颇留意于兼取众家之长。钱大昕在乾嘉汉学鼎盛时亦力主消除门户,择善而从,可谓得顾、黄之心于其后。
    (二)不尚空谈,提倡实学。钱大昕治学不尚空谈,主张务实求真。他曾尖锐批评元明以来学者的空疏,“元明以来,学者空谈名理,不复从事训诂,制度象数,张口茫如。”[12]甚至“目记诵为俗生,诃多闻为丧志,其持论甚高,而实便于束书不观,游谈无根之辈。有明三百年,学者往往蹈此失。”[13]他还对有些理学家大搞支离破碎的语录提出批评,说:“释子之语录始于唐,儒家之语录始于宋。儒其行而释其言,非所以垂教也。君子之出辞气必远鄙倍。语录行,而儒家有鄙倍之词矣”。[14]钱大昕认为,儒学的精华都体现在“持身处世、辞受取与之节”上,真正的通儒是不空言性理与天道的。所谓“《论语》二十篇,《孟子》七篇,论政者居其半,当时师弟子所讲求者,无非持身处世、辞受取与之节,性与天道,虽大贤犹不得而闻。儒者之务实而不尚空谈如此”。[15]概而言之,钱大昕的治学务实思想包涵以下几方面的内容:第一,主张由文字音韵入手以求经书义理。宋明以来,理学家轻视训诂声音之学,由于古音学之不讲,故而后世往往有率意改经之病。钱氏对此深有认识,他说:“汉儒治经,遵守家法,诂训传笺,不失先民之旨。自晋代尚空谈,宋贤喜顿悟,笑问学为支离,弃注疏为糟粕,谈经之家,师心自用,乃以俚俗之言诠说经典,……古训之不讲,其贻害圣经甚矣。”[16]故而他继承顾炎武“读九经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的治经方法论,[17]主张“六经皆载于文字者也,非声音则经之文不正,非训诂则经之义不明”,[18]只有文字音韵之学明,则“向壁虚造之辈,不得滕其说以炫世。学术正而士习端,其必由是矣,小学云乎哉”[19]。在钱氏看来,只有弄懂作为经典义理载体的文字声音,才能杜绝穿凿附会,揭示出经书的本旨。第二,考事实,重证据。钱大昕治学,以言心性,发空论为“虚”,以考事实,重证据为“实”。对于自己所发现的每一个问题,即使是“琐言剩义”,也要“贯通原本”[20],严密考察。“凡立一义,必凭证据,无证据而以臆度者,在所必摈”[21]。比如为了证明古无轻唇音,他列举了上百个例证,为了说明《说文》中多经师异文,他列举了几百个例证,等等。由经及史,钱氏也极力反对史学中的空言,认为作史贵在客观真实,主张博取材料,严密考订,要求文献征实,摒弃一切形式的褒贬。正因为此,钱大昕“研精经史,蔚为著述,于经义之聚讼难决者,皆能剖析源流,文字、音韵、训诂、天算、地理、氏族、金石以及古人爵里、事实、年齿,了如指掌。古人贤奸是非,疑似难以明者,典章制度,昔人不能明断者,皆有确见”[22]。取得了很大成绩。第三,在史学上,注重研究典制,尤其重视对舆地、官制、氏族的研究。钱大昕说:“史家所当讨论者有三端,曰舆地,曰官制,曰氏族”[23]。又说:“史家先通官制,次精舆地,次辨氏族,否则涉笔便误。”[24]钱大昕之所以这样提倡,是因为这三者都是“切近而适于用”的学问[25],是治史读史的基础知识。在《廿二史考异》中,钱氏指出历代史著这方面的错误特别多。在他看来,不辩明历代名物制度,却“臆决唱声,自夸心得”,[26]是写不出信而有征的优秀史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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