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飞力教授新著《叫魂者》评介
http://www.newdu.com 2024/11/25 06:11:35 中华文史网 王钟翰 参加讨论
美国著名清史学者和中国近现代史专家孔飞力一名孔复礼，Philip A．Kuhn教授，继其20年前所撰的一部名著《 晚清的起义及其敌人》 Rebellion and Its Enemies in Late Imperial china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 1790 ；reprint，1980 一版再版之后，顷近又推出了另一部新著《叫魂者——中国1768年的一场巫术恐怖案》 Soulstealets —— the Chinese Scorcery Scare of 1768。孔教授不遗在远，以航寄贻我一部。展诵再四，爱不释手，敢不拜嘉。私念《叫魂者》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Mass. 1990，美国麻省哈佛大学出版社，1990年一出版问世，洛阳纸贵，驰誉遐迩。美国清史名家专门饱学之士纷纷撰文推介，不下十余人之多。《 晚清起义 》一书在中国大陆早已由罗丽达女士撰有《 晚清的起义及其敌人——1796—1864年的军事化和社会结构研究》的译介一文，在《 清史研究 》1991年第l期发表介绍过；惟有《叫魂者》一书，在国内迄今尚无人撰文推介，我虽疏陋寡学，敢不一略抒读后之感受，以求正于孔教授兼就教于海内外专家学者乎? 叫魂者——割辫巫术恐怖一案发生在1768年即清乾隆三十三年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当时正值国富民强、百业俱兴的一派升平景象“康乾盛世”的乾隆朝鼎盛时期中叶。早在60年前北平故宫博物院于1930年7、8、9月出版的《史料旬刊》第六、七、八、十、十一各期，即已刊登了一系列有关乾隆三十三年《割辫案》的档案资料；但60年来，国内似乎尚未有任何一位专家学者对这一专题进行过深入细致的研究探讨，发表过一篇高水平、高质量的文章。像专以考证清初疑案闻名的孟心史森老专家，所著《心史丛刊》三册商务印书馆，1924--1925年和专记前清旧闻琐事擅长的瞿兑之宣颖先生所著《中国社会史料丛钞》上海书店，1925年均未牵涉及此。而美国学者对清史素有功底而又独具慧眼的孔飞力教授被这一《叫魂者——割辫巫术恐怖案》吸引住。他远涉重洋，直航北京，一头栽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以下简称“一史馆”，埋首清代官文书和档册之中，钩稽爬梳，乐在其中。一来就住半载或一年，先后竭十年之力，通过深思熟虑、由表及里的新思维，用妙趣横生之笔，将这一案件错综复杂的具体情节，别开生面的条分缕析，有理有据地表述出来，读之令人折服，使这一案件前前后后来龙去脉，综合概括，一目了然，而且从中能得出合情合理的答案来。这确实是一部当代国际清史学界不可多觏的材料充实、论据确凿、文笔生动、卓有创见的高质量、高层次、精心结构的力作。无怪乎孔教授新著一出版，即得到美国无数清史专家们的高度重视，在各种学术杂志、报刊评论上发表的许多书评，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与赞赏。《 叫魂者 》一书荣获1990年亚洲研究协会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的李文逊中国学研究成果奖The Joseph R．Levenson in Chinese Studies这是在美国学者中很不容易获得的一项著作成果优秀奖。 《叫魂者》一书的作者孔飞力教授不但继承了前辈注重史料、史实、史识三者并重的优良传统，而且挥毫行文更加通俗易懂，引人人胜，爱不释手，不但让专家学者能领略其史学功底和真知灼见，而且对一般读者来说，也能使之读来顿开眼界，趣味盎然。 全书分为十章，今亦依次分别简括介绍如下： 一、割辫之传说——重点在叙述1768年春在江南 浙江、江苏、江西 发生的几起控告石匠、乞丐、游方僧割辫叫魂的案件。描述平民老百姓的心理状态、地方官如何审理的经过，以及分析案件发生的原因。 二、升平盛世——对外强中干、徒有空架子的乾隆盛世中期进行讨论，包括长江下游地区的社会结构、劳动力摆脱人身束缚、人口膨胀、物价浮动以及人员流动、出家人与流浪者遭受迫害和歧视等问题。 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威胁——回顾清朝初年剃发、易服、投充令的颁布与强迫执行以及广大汉族人民的强烈反抗情景，不能不引起满族征服者对此产生的敏感，强调在乾隆皇帝心目中的煽动和同化与被同化，对于满族这个统治民族来说，是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同一无形威胁的两个侧面。 四、惩罚的依据——对照《大清律例》、《刑案汇览》等书所指出的清朝法令对“巫师、邪术、纤纬、魇魅、妖言惑众”等行为的格外警惕和严厉防范。 五、对巫术产生恐怖感的根源——讨论中国人自来对魂、魄的概念，以及对它相应的实践，特别着重谈到头发在巫术中所起的作用，诅咒与避邪，官民士绅对奸僧妖道的厌恶和恐惧心理。 六、遍及各省的一场大叫喊、大讨伐——指出当时由于乾隆皇帝本人的出面干涉，大张旗鼓、雷厉风行地对“妖道淫僧”的声讨，影响之大，波及河南、直隶今河北省等省和内外蒙古广大地区。 七、对巫师的追踪——叫魂巫术恐怖案这一事态的发展，延伸扩展到了陕西、湖北、湖南各省。 八、追踪之结局——谈论平民老百姓的诅咒，叫魂者的受审原委，应该说乾隆皇帝本人实际上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告，但结局却以不了了之。 九、“政治罪”Political Crime与“官僚君主”Bureau—cratic Monarchy——皇帝既运用常规的行政手段又任意采取异乎寻常的武断手段，行使最高统治者的个人最高权力来处理这件事件。清朝封建皇帝对于官僚的控制，一方面使用“京察”中央、“大计”地方考核制度，另一方面又依仗皇帝个人的私人亲信暗探进行秘密奏报；既有恩典赏赐加以庇护，又有各种法律制裁得到全面防范。经过这次对割辫叫魂巫术恐怖案的处理，清朝皇权到此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加强。 十、主题与变化——从不同角度描述的各个故事表达同一主题，即对割辫“叫魂”巫术的恐怖，而每一个故事又反映出对某一特定集团的恐怖。乾隆皇帝本人的不安全感十有五成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阴影，另五成才是实际生活里存在着的：1巫术是以惑众取信于民，而带有宗教色彩的煽动性的产物，使起义的群众具有格外强烈的破坏性和摧毁性；2乾隆皇帝对汉文化，特别是江南苏杭一带既羡慕万分曾六下江南，又存刻骨戒心对国语骑射的大力提倡就是明证。对于割辫叫魂巫术这一社会现象，一般士子和官绅阶层以及普通老百姓也都有各自的不同看法，尽管个人的出发点和着眼处迥乎各异，言人人殊，但乡村农民们与皇帝都惧怕“叫魂”则是事实。 从上述作者孔飞力教授对“叫魂者”割辫巫术恐怖一案的微观考察中不难发现，在宏观理性升华中可以得出“封建专制”中皇帝与官僚制度的既相互交叉又相互矛盾辩证统一关系的结论来。因为在封建专制时代，皇帝具有最高权威魅力charismatic、专断独行的权威，而官僚制度则享有有法可循、常规化的权威。两者之间所代表的权力似乎是绝对相互矛盾的。作者孔教授认为皇帝与官僚结构两者之间的矛盾不但确实存在，而且并不影响整个封建制度的正常运行。《叫魂者》一书，孔教授选择了乾隆盛世中期江南地区的割辫叫魂巫术恐怖这一案件，透过对它的分析，清理出封建专制皇帝与封建官僚结构、皇帝独断与官僚常规化的权力之间的交叉关系，它不但是一个政治史上的重要问题，同时也是一个社会经济史上的重要问题。作为一位清史研究工作者如果不懂得或不理睬上述两者之间矛盾和辩证统一的关系，就很难弄清楚清朝一代的各种史实以及社会形态、阶级结构和典章制度的。这是《叫魂者》一书最有特色，别具心裁的特别可贵之处。 本书作者孔飞力教授随着对割辫叫魂案事态的描述，对案件的分析，此外还提出了不少令人深思的问题，虽然作者并没有都把它们解答完，但已经足以启发我们读者再作进一步思考。比如说，巫术在中国封建社会的作用与影响如何；作为少数民族的满族皇帝对中国实行长达近300年之久统治的具体特点是什么，他们遭遇的问题又是些什么，以及他们有些什么特殊的心理负担；皇权与官僚机构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等等问题，值得今后我们进一步好好探讨和深入研究。 最后，需要指出一个小毛病，并谈一点我个人对本书不成熟的意见。首先，密奏制度非始于雍正年间参该书第49页而是在康熙中叶以后。当然这一问题，清史学界也还有不同意见，可是应该说密奏制度创始于康熙朝，盛行于雍正朝，是比较可信的。其次，军机处是在雍正七年六月初十日1729年7月5日创建的，有乾隆初年宗室弘旺所著《松月堂目下旧见》稿本可以作为佐证。另外，每当我们集中精力，专门研究某一事件或试图回答某一问题时，往往容易过分强调特定课题或特定问题的重要性。在“叫魂”割辫一案中，乾隆皇帝的处理批示，的确暴露了他个人心目中的不安全感的一面，但同时乾隆皇帝平生一贯好大喜功，小题大做的作风，亦是他个人一贯的思想方法。相对来讲，清朝皇帝大多都较有作为，皇权远比相权为高，乾隆皇帝之于权臣和坤，慈禧太后之于太监小李子李莲英，不啻使他们成为朝夕听命使唤的“奴才”，一旦挥之而去，易如反掌而已。但乾隆皇帝却能在国富民强、乾隆中叶最鼎盛时期即能意识到居安思危、殷忧启圣，就从这些小人儿、小事儿、小百姓、小魔术的事件中高度警惕起来。孔飞力教授竞能从上述这些微不足道的“叫魂者”一案的前因后果寻根究底地追查勘校下去，得出了合乎情理的答案来，真不愧为“一个合格的历史学家应当既见树木，又见森林；能由此而及彼，因小以见大；看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等不同领域之间的关联；看到纷纭错综历史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看到历史是辩证地发展”引自周一良教授《周一良学术论著自选集·自序》语，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12月。说孔教授所撰的《叫魂者》一书达到了这一高度境界，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资料来源：《清史馀考》，辽宁大学出版社2001年2月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