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莹]“跳菜”:从村寨走向舞台和市场(4)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11:11:16 《民族研究》2008年第4期 秦莹 参加讨论
三、从村寨到舞台的文化变迁 跳菜在从村寨到舞台再到市场的发展过程中,前一种形式并未因后一种形式的出现被排挤出局,现在呈现的是三者并存的局面。目前,包括E村在内的南涧彝族村寨中,遇重大事件仍实行跳菜的飨宴之礼。以南涧县为主辐射周边的各类舞台上,遇到表现南涧彝族风采的演出,都会上演跳菜。一些宾馆酒店和旅游景点,为满足宾客多样化的文化需求,则会推出商业性的跳菜展演。 由于舞台表演跳菜和商业展演跳菜的艺人基本上来自村寨,有一技之长的跳菜艺人往往因此离开故土外出打工,在发挥向外界展现南涧彝族跳菜积极作用的同时,无形中也给村寨实地跳菜带来了一定的冲击。有的地方因优秀的跳菜艺人外出而导致村寨艺人匮乏,以至于跳菜频率减少甚至无法进行跳菜。越来越多的中青年村民走向都市,进一步加大了村寨文化断裂的裂痕。 但是,也有像E村这样的地方,村民依旧固守自己的土地,只把跳菜技艺当作外出见世面或打工的资本,有演出活动时到县内外“转一转”,没有演出活动时就回到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面世界的精彩促使学习跳菜的新人不断增加,都市文化的影子又因他们的回归与反哺而投射到传统的村寨文化中。反观跳菜从村寨到舞台近20年的历程,外部呈现的是南涧彝族村寨小传统走向都市大传统的过程,内蕴其中的则是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变迁。 对内嵌于跳菜文化背景中的彝家人来说,已完全融入农村小传统之中,他们自小就了解跳菜的每一环节以及跳菜的意义,只是领会的深浅程度有别:漠然文化表达的人只知其然,有文化自觉意识的人则能知其所以然。南涧彝族村寨中的村民,凡遇宴请全村亲朋的婚礼、葬礼、竖柱等重大生活事项,一家老小都应邀赴约,看的是“吾多哈”跳着舞上菜,听的是吹奏的抬菜调,吃的是饱含意蕴的“八大碗”。跳菜礼仪通过每一次宴请宾客的重复而潜移默化地深入村民心理文化的深层。 然而,置身国家文化大背景中的小传统并非一直能够获得完全自由的空间,代表国家意志的大传统总会在某个时刻以某种方式对小传统产生影响,以体现其权威话语的价值导向。“文化大革命”时期,文化一元化的政治使命使许多民族民间的礼仪习俗受到压制,南涧彝族跳菜在这样的氛围中也未能幸免,跳菜艺人受到牵连,村民不敢再跳菜,跳菜飨宴礼仪就此偃旗息鼓,无法发挥其功能和作用。直到改革开放后,伴随文化领域政策放宽,民族民间文化才获得重生,并获得新的发展机遇。 20世纪80年代国家编撰民族舞蹈集成的政府行为,使南涧彝族跳菜这一小传统得以与大传统接轨。尽管舞蹈集成收录的跳菜内容只有几百字、几幅图片、几段乐谱,但毕竟有了一个和全国各民族舞蹈进行交流的平台。 当跳菜被人为地从原有村寨文化系统剥离出来而嫁接到都市文化系统后,跳菜才踏上了走向大传统之路。这种剥离与再植打破了村寨小传统自在文化的状态,是一种明显的自觉行为。 那些要求南涧文工团编排跳菜节目的上级领导,尽管没有受过村寨彝家的文化濡染,但却能以一个文艺界人士“旁观者清”的心态审视跳菜的文化属性,认识到跳菜是一块可以进行雕凿的璞玉。至于南涧文工团的编导们,他们有在乡镇甚至村寨生活的经历,熟悉跳菜的文化环境,知道跳菜礼仪的演绎过程,这些都为他们加工跳菜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另一方面,编导们是专业文艺工作者,绝大多数时间在县城,与村寨实地跳菜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使他们能够穿梭于村寨小传统的自在文化与都市大传统的自觉文化之间,用一种既感性又理性的独特眼光审视跳菜,并在接受编导跳菜节目时自觉地将跳菜从其生存的文化环境中剥离出来,突出传递跳菜的重要信息和象征符号,并有意识地迎合文艺界和都市观众的审美价值取向。跳菜表演的屡获殊荣不仅证明了编导们的剥离与再植是成功的,而且表明舞台表演跳菜与都市自觉文化系统之间有某种相容性,特别是村寨实地跳菜具有的饮食与艺术相结合的普适性特点,使跳菜这种村寨小传统的自在文化能够在都市自觉文化的系统中找到生存的土壤,融入突出民俗风情的宾馆酒店的飨宴礼仪中,并在商业展演跳菜的新形式中发挥其功能和作用。 跳菜之所以能够从村寨自在的飨宴之礼到都市自觉的艺术展演,实现从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转变,主要取决于以下几方面的合力作用: 第一,社会需求是跳菜实现文化变迁的外推力。1991年大理“三月街”文化节文艺调演给南涧提出了要求,也给跳菜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机遇。如果没有创作跳菜舞蹈的任务要求,恐怕跳菜至今还在村寨中逍遥自在。而消费时代的到来,拉动了旅游业和餐饮业的蓬勃发展,人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启动了跳菜从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转变的动力机制。一批批跳菜艺人走出大山来到都市,成为村寨自在文化与都市自觉文化之间的实践者。而一场场舞台表演跳菜和商业展演跳菜则让更多的人了解了南涧和南涧彝族文化,也给跳菜今后的发展提出了新的挑战。正是在这种不断满足社会需求而社会又不断产生新的需求的社会实践中,跳菜礼仪获得了一次次意义转变的外推力。 第二,主体自觉是跳菜实现文化变迁的内驱力。跳菜礼仪转变的关键所在是跳菜艺人的文化自觉。跳菜艺人的文化自觉有这样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参加舞台跳菜的排练和演出,这一阶段的文化自觉主要表现为从农村抽调出的跳菜艺人愿意完成文艺调演的任务。第二阶段是参加商业跳菜的展演,这一阶段的文化自觉主要表现为跳菜艺人对跳菜技能能够带来的经济效益有了明确的认识,并自觉地寻找以跳菜技能创造经济利益的商机。第三阶段是以都市跳菜经验反哺村寨实地跳菜,这一时期跳菜艺人的文化自觉表现得更加成熟,因为他们不仅在村寨实地跳菜中揉进了都市跳菜的风格,而且有些跳菜艺人还自觉地培养新一代的跳菜艺人,这些新人以及所有关心跳菜的人都因此而对跳菜有了新的认识。有了文化自觉,跳菜的方向才明确,跳菜礼仪才由自发转向自觉,其意义转变也才更加深刻。 第三,政府推介是跳菜实现文化变迁的加速器。今南涧一带历史上分属不同的行政区划,经常的变动使得南涧始终没有一个可以享誉外界的形象。20世纪90年代跳菜屡获殊荣后,政府意识到跳菜潜在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才开始着力打造跳菜这一文化品牌,先后出台了普查、鼓励、支持跳菜活动的一系列文件,运用各种宣传媒体对外大力宣传跳菜,南涧由此获得了文化部授予的“中国民间南涧跳菜艺术之乡”称号。此外,当地还依市场经济运作的规则为跳菜申报了注册商标,扩大了跳菜形象在县内民众中的认可度,也扩大了它在县外公众中的知名度。可以说,没有政府的推介就不会有跳菜从村寨到舞台的嬗变,更不会有跳菜从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转变。 跳菜近20年的文化变迁,经历了嬗变的痛苦,也获得了成功的辉煌。村寨小传统的自在文化依然延续,都市大传统的自觉文化也趋于多样化。这种嬗变非但没有结束,反而刚刚开始。至于跳菜今后还会遇到多少次嬗变的机会,嬗变的阵痛有多大,又会嬗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跳菜在未来的嬗变中将会更加成熟。 (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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