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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明]宿松年俗歌谣述评(3)


    三、年俗歌谣在宿松的实行
    之所以说腊月二十四是新年开始的标志性的一天,其二就是因为过年的主要程序从这一天开始全面起动。宿松人为此专门做了过年歌谣来规范这种习俗。
    天哪天,莫起风,等我二十四的接祖宗;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剁年肉;二十七,做粑吃;二十八,杀鸡杀鸭;二十九,样样有;三十日夜,讲好话,初一初二不夺骂。
    (一)二十四的接祖宗
    腊月二十四这天,宿松人俗称“接祖宗”,又叫“过小年”,是一年三节之外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在宿松年节中处于“开幕式”的地位。从某种角度甚至超过端午和中秋。宿松谚曰:“大有年,小有月”,谓年节比月节要重要。近年打工一族流行一句充满乡情的话:“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上世纪80、90年代较早外出打工的宿松青年,一开始是必定会在过小年这天之前赶回家中的。笔者98年起在中学教书,一年中有两次父亲是必定会打电话提醒摧促我回家:一是做清明的事,二就是过小年必须回家。有时单位确实有事情或自己进修在外,几次都会听到父亲重复那句话,“大有年,小有月,过年还忙什么”。让父亲不愉快,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对中国传统节日感悟之后的理解。时下流行的所谓“理解万岁”,在对缺席于传统家庭团聚、祭祖、共享天伦活动的这种理解,是付出了中国传统文化渐失的代价啊!越来越多的这样的不得不“理解”,使中国传统文化一步一步走向消亡。我们能够理解驻防官兵的新年在外,但对于越来越多的不回家过年,我们不能都给予“理解”,因为这种理解是要付出文化的代价。但是纵使不理解,就能挽回这些文化渐行渐远吗?
    “接祖宗”的仪式很庄重。参加仪礼的每个人都要把手和脸洗干净,穿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堂屋贴后墙的案几宿松人叫“条梯”。条梯上方正中地方,宿松俗称“祖宗台”。祖宗台正中摆放已逝曾祖父母或祖父母的遗像,这就是中国传统的祖宗牌位。在祖宗牌位前有一烛台,约一尺多宽,两边插蜡烛的脚孔里各插好一支崭新的大红蜡烛。烛台前正中置一香炉,如果是简易的香炉则须用红纸糊上。再往前是六个酒盅分两排摆好,再就是分别装着肉、鱼、水果的三碗祭品和三碗米饭。仪式开始先点燃蜡烛,然后是斟上三杯“净酒”(新开瓶的酒)和倒好三杯“净茶”(当日烧开的茶水泡的第一壶茶)。接着点燃九根香:三根插在香炉里,三根插在条梯底下墙跟里,三根插到大门外靠左边的墙脚,同时烧少许纸钱,分两半放在前面条梯底下和门外墙脚插香的地方。主祀人(一般是男主人)示意要去“放炮”,大家要准备“拜年”(宿松人任何时候都把磕头叫拜年)了。《荆楚岁时记》载:“于是长幼悉正衣冠,依次拜贺”[4](P13)。宿松稍有不同,炮声响的过程中,一家人中除辈份最高的家庭主妇外都要去磕头。有趣的是,这次的跪拜有不同与其他任何时间和场合的地方。就是跪拜分两次,先是面向大门外,跪在堂厅(堂屋)中间,朝大门外拜,一般是膝盖跪地,分掌伏首磕头三次,然后起身合掌揖首三次,此即谓“接祖宗”,意思是把祖宗从外面迎接回家。后是转过身体来,面对着祖宗台再行一次与刚才雷同的磕头之礼。所有应当行礼之人礼毕,整个“接祖宗”的祭礼结束,一家人方才端菜上桌,吃团圆饭,因为一家老小团聚,祖宗亦已接回家一起团圆,是谓“过小年”。
    (二)二十五,打豆腐。
    “二十五,打豆腐”,与北京的“炸豆腐”和辽宁新宾的“做豆腐”只有动词不同的区别,可见,这一点在中国很多地方是基本一致。稍许不同,可能有些地方的豆腐成品或者不是二十五当天做的,而是提前已经做好,所以北京称“炸豆腐”。在宿松,实实在在就是在二十五这天“打豆腐”,《宿松县志》载:“二十四日迎祖先,剉草杂豆”[1](P149)就是须在二十四这天,即二十五的头一天(前一天,宿松人又称“头日”)下午就要把黄豆洗净浸好。二十五清晨就开始用石磨(宿松人称“磨”,叫“牵磨”)把浸了一晚的黄豆磨成浆。接着“烧浆”、“点卤”、“喝豆腐花”等。其中头颗豆腐是不能喝的,相当于前面说的“净酒”、“净茶”,头颗豆腐完全压好之后,要先捡出一块放碗里,摆在祖宗台上,以示对先人的孝敬和尊敬。第二颗豆腐起,一家老老小小才可以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喝豆腐花,一般是加糖。新鲜温烫甜润的豆腐花,绝对是市场上买不到的美食。
    众所周知,打豆腐须有一定的技巧。一句“二十五,打豆腐”使宿松每家每户都要至少有一个懂这种技术的人,并且子孙相传。这种风俗现在还在大多人家沿习,但相比三十年前是有明显减退趋势,究其原因主要还不是社会劳动人口变迁造成。1980年代以前,宿松“洲上”(复兴洲区)盛产黄豆,有歌谣为证。歌谣的主题内容是唱洲区水患:
    洲上洲上,门对大江,三粒卵黄(音王)豆,吊儿郎当。一是破坝,大哭细(小意)吭,驮床破絮,出去逃荒,爷爷奶奶,把(音马,意给)滴饮汤(意米汤),碰到个恶狗,洒底(音轻声)精光。一是退水,回到家乡,扎个小舀(意一种捕捞鱼虾的工具),扳滴鱼秧(意小鱼儿),扯滴韭菜,炒滴喷香。
    所谓“三粒卵黄豆,吊儿郎当”,一是指洲上盛产黄豆;二是指下仓、东洪等“后山”丘陵地区的居民,每到黄豆成熟,有到洲区捡剩落在地里的黄豆的习惯,谓之“捡洲”。“捡洲”过程有辛酸,洲上人“吊儿郎当”是捡洲人的一种真实感受,好事者把洲区人逃水灾的情形与之比对,传唱成谣,带诙谐取乐之意,但同时也反映了宿松人不为贫寒所屈、不为水患所惧,乐观向上的民风民俗。回到正题,“捡洲”人所捡得的黄豆,平时舍不得吃,亦总是留到“二十五,打豆腐”这天。当然,宿松的大部分丘陵比较平缓,再说气候条件与洲上没有什么差别,因此也能种出洲区种的各种作物,所以尽管地块小,产量少一点,也是能收到够过年过节吃的黄豆。所以,“二十五,打豆腐”才得以在宿松大部分的地方“贯彻执行”。如今执行的比例减少主要是经济作物棉花的大量种植代替了过去黄豆的位置,黄豆的种植也仅仅是能平时做盘菜,另外就是留待过年时打豆腐,至于宿松名菜“黄豆煨猪脚管”需要的黄豆不是很多,当然是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三)二十六,剁年肉。
    “二十六,剁年肉”,宿松人称买肉为“剁肉”。不同与辽宁新宾之称“割年肉”和北京地区的“炖羊肉”。宿松人腊月二十六所剁的肉异于之前的腊肉,目的是剁点新鲜的肉过年。而以往穷苦,即使连腊肉都置不起的人家,到二十六这天是无论如何要剁年肉的。又之,不像现在,猪大多靠吃饲料长大。以往宿松人“看猪”(养猪),多是用野菜喂养,到田野山间割喂猪的野菜,谓之“讨猪菜”或“打猪草”。著名的黄梅戏曲目《打猪草》就是源于宿松青年男女打猪草时发生的恋爱故事:
    《打猪草》是宿松农民和从湖北蕲春过来的烧窑工人编写的,戏中陶女和金伢在攀笋护竹的过程中产生的爱情情节,就是以宿松崔家坪一对青年男女的恋爱故事为素材的。该剧因为生活气息很浓且带有乡土气味,很受宿松农村广大群众欢迎。后来,不仅传到了邻县望江、黄梅,还逐渐传到江西、浙江、福建等省城乡。[5](P220)
    《打猪草》与《卖大蒜》、《过界岭》合称宿松三小戏,为黄梅戏传统的3个小戏,其推动黄梅调流播的同时,保存了许多宿松自然经济条件下的生活习俗。上引材料中“陶女”和“金伢”是典型的宿松人名,其所谓“乡土气味”即可充分证明宿松农家看(kan阴平)猪成习,人们虽衣食不足,但大多数靠辛勤劳动(如“打猪草”)的农家,猪还是养得起的,宿松谚云:“富不丢书,穷不丢猪”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其中就有不少的农家把猪看到“年猪”,留到过年的时候刜(音复),《现代汉语小词典》注:刜,书面语,用刀砍、击[6](P157)。宿松人一般不称“杀猪”,而称“刜猪”,尤其是“年猪”是必定说“刜年猪”或“刜猪”。可见,无论是从禁忌还是雅俗的角度,宿松口语中保留下来的古书雅词,是值得注意和值得进一步研究的。
    总之,因当时猪的食物主要是野菜,宿松人大多有养猪的习惯,这也就意味着再穷的人家,猪还是可以养得起的,即前所谓“穷不丢猪”。所以,“二十六,剁年肉”遂成习俗。至于北京的“炖羊肉”习俗,当于北方寒冷的气候相关,宿松人觉得羊肉的腥膳味很浓,除了祭祀中专门用到的情况,喜食羊肉的人不多见。当然,新千纪以来,南北风气渐融,年轻人中出现能习惯北方食品的渐多,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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