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华]论民间故事的“改写”
http://www.newdu.com 2024/11/29 10:11:04 中国民俗学网 刘守华 参加讨论
摘 要:60年前,《慎重对待民间故事的整理编写工作》引发一场热烈讨论;60年后,该文作者又指导一位年轻的民间故事爱好者尝试改写民间故事,并就故事“改写”问题潜心思考、专题论述,揭示了阿·托尔斯泰改写俄罗斯民间故事,格林兄弟改写德国民间故事,伊·卡尔维诺改写意大利民间故事以及董均伦、江源改写中国民间故事的成功经验,阐述了改写故事所应遵循的基本原则。 关键词:民间故事;采录;改写 作者简介:刘守华,1935年8月出生,湖北仙桃人,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华中师范大学民间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故事学会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学年鉴》主编、亚洲民间叙事文学学会理事、湖北省道教学术研究会副会长等职。 一 民间故事是人们十分熟悉和喜爱而又具有宝贵价值的口头文学样式,正如《意大利童话》的编者著名作家卡尔维诺所讲的,“民间故事是最通俗的艺术形式,同时它也是一个国家或民族的灵魂”。原生态的民间故事存活于人类的口头语言之中;文字出现以后,人们将口述故事以书面写定,转化成为书面文本,有的称为“记录”,有的称为 “重述”,有的称为 “写定”,有的称为 “整理”,不论是概念确立还是在写作实践上,我国学界长时期都缺乏规范性的明确要求。直到1956年经过一场关于民间文学搜集整理问题的大讨论,《民间文学》杂志才在社论中明确提出:“忠实的记录,慎重的整理,这是当前需要引起大家注意的头等重要的事情。一切参加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工作的人,应当把它们看得像法律一样尊严。” 由此,“忠实记录,慎重整理”便成为写定民间口头文学的规范性要求流行开来,这些作品在发表署名时,也就通称为 “××搜集整理”了。其实这些故事的来源和书面写定的情况差别很大,既有按往昔记忆写出的,也有面对口述人讲述现场笔录或事后追记的,还有的是讲述者自己动笔写下来的;因而有的文本只有干巴巴的情节梗概而不见枝叶,也有的按时尚趣味进行文学加工而弄得不伦不类。有鉴于此,上世纪80年代初编纂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时,为着增强民间文学工作的科学性,便一律用“采录”来取代原先的“搜集整理”了。 二 在编纂《民间文学集成总方案》中,最初仍沿用我们多年使用的 “搜集整理”一语,只是特别强调了“忠实记录,慎重整理”的要求。1990年3月6日印发的关于故事集成吉林卷审稿纪要的《简报》,按照主编钟敬文先生的意见,引人注目地提出:“过去发表的民间文学作品署名常常标明 ‘搜集整理’字样。鉴于过去整理的做法缺乏统一的规范,差别很大;同时集成工作对作品的记录、整理又有自己特定的要求,与一般作品的做法不同,因此会议规定故事集成作品执笔人署名标明为采录者’,以示区别。”随后举行的编选工作会议及印发的纪要重申这一规定,并引述了钟老就此发表的意见:“钟敬文主编在谈到这个问题时,特别指出这是如何理解民间文学的文学性问题……有些人对民间故事的态度,一方面是习惯于 ‘加工’,其次是对民间文学的 ‘文学性’理解得不够准确。”此后编定和正式出版的故事集成以及歌谣、谚语集成,便按此意见均用“采录”取代“搜集整理”字样,使之成为一种通行的规范性要求了。 尽管在一般人看来,“采录”和“搜集整理”似乎并无实质性的差别,可是就广大范围内的民间文学工作而言,由于“整理”和“创作”之间并无明确界限,其灵活自由度便常常促使执笔者走向非民间文学乃至反民间文学的境地。现在以“采录”二字标明其工作的特殊性质和要求,本身就鲜明地体现出忠实于民间文学本真面貌的科学性。虽然在已成书的卷本中,忠实于原作的程度实际上很不一致,但作为一种从事民间文学工作的基本理念改变了,因此其学术意义是巨大深远的。 就现在流行的民间故事书面文本来看,其贴近口述原生态的情况,大体可区分为三种类型。一是接近原始记录稿的。如山东《四老人故事集》中的一篇小故事《金驴喝水》: 人说这娘俩净穷,娶一个儿媳妇子。 晚上担上一缸水,黑夜里,就下去半缸,老婆婆整天骂她儿媳妇:“你没的偷了,偷水给人家。” 这个媳妇气得整天哭,也怪纳闷:“什么哎?晚上担上一缸水,黑夜就下去半缸。”老婆婆整天骂:“旁没的偷了,你偷水给人家。” 这天黑夜,媳妇心想:“管怎么不睡觉,奶奶,我坐这垓看着,看看什么人来弄水。”坐她那屋门上看着。 不多会从外头来个驴子,趴缸里就喝水哩!“噢,我说担缸水就少了哩!” 媳妇找根绳,系个扣:“我今回逮着拴上你,我叫你来喝水,整天叫我挨骂。” 这媳妇逮住驴,拴在树上,缠了好几道子说:“今回你呆这垓吧!” 到明天,看看是个金驴,叫她捉着了,还是命大啊! 这篇故事由山东著名故事家尹宝兰讲述,她的孙子王全宝先录音,再用文字记录写定。它是一种较为严格的忠实于口头讲述稿的整理,除了在语词上略加规整修饰外,其他方面均未作改变和加工。它可以作为一种科学资料提供给人们,也具有可读性,是一种别具一格的文学读物。各地民间文艺研究会编印的民间故事资料本,大体都属于这个类型。《四老人故事集》就是由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山东分会作为研究资料于1986年编印的。 二是有一定程度加工的整理。整理内容包括:思想内容的适当增删、情节结构的适当调整、细节的提炼修饰、语言的加工润色等。孙剑冰笔下的故事,如《天牛郎配夫妻》这本书大都采用这种整理方式,它代表了在报刊上发表的保持民间口头文学特色较好的那部分故事书的整理情况。 三是接近于改写的整理。阿·托尔斯泰在《俄罗斯民间故事·序》中有一段关于他如何编辑这些故事的自述,他说:“当我从各部分这样拼成一个故事,或者说 ‘恢复’这个故事的本来面目的时候,某些地方我不得不增添,某些地方我不得不改变,某些不够的地方我不得不补足。”我国许多民间文学工作者,曾把他这段话作为整理故事的规范。钟敬文先生曾就此写道:“这种作法,在供给大众,特别是青少年的读物上是可以采取的。但是,它已经不能说是 ‘记录’,甚至说是 ‘整理’,也好像有些越境。我想,它比较切合的称呼应该是 ‘改写’,这是名实相符的。”我国作为流行文学读物发表出版的民间故事,许多是这类加工幅度较大的作品。这段话是他于1980年刊印《民间故事传说记录整理参考材料》,按照自己的实际工作体会,写在前言中的 。可见口述故事的“改写”,早就受到学界关注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