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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虚构了“狼图腾”(3)


    文体定位和文本结构问题
    《狼图腾》(以下简称狼书)“编者荐言”的第二自然段称,“《狼图腾》这样一部以狼为叙事主体的史诗般小说”。什么是史诗?历史分为自然史和人类文明史。自然史早于人类文明史,狼属于自然史的范畴,史诗属于人类文明史的范畴。而史诗的定义是什么?它是以重大历史事件为主题,以其中的英雄人物为主角的。比如古希腊的《伊利亚特》、中国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族的《江格尔》等。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现代狼故事怎么能成为重大历史事件的主题、狼怎么能成为史诗的主角呢?如果这里史诗是指秉承了狼性精神的人创造了历史并且由姜戎写下了这部史诗,这部书的主角就应该是人而不是狼。但前面又说了,它以狼为叙事主体。
    如果“史诗般的小说”指的是狼书涉及的诸如“我们是龙的传人还是狼的传人”、“蒙古草原狼是中国古代文明的图腾崇拜”、“蒙古草原狼是中国古代文明的自然进化的发动机”、“狼图腾是科学发展观”、甚至“华夏民族发祥于游牧民族”等重大命题,而作者试图创造一种新的文体来完成这些命题,作一种新的尝试,当然是好事。但是这个任务完成了没有呢?我觉得至少从文本的角度看,没有。文本中众多而生动的狼故事是完全可以单独成立的,这说明,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狼图腾的概念与狼故事主体之间缺乏有机联系。狼故事的讲述即使有夸张和失实,应该说还是比较成功的,但狼图腾的表达是失败的。因为从这些狼故事不能必然推出狼图腾这样一个结论来。狼故事后面附加的狼图腾观念不是通过有关图腾的故事展开并由读者得出的,它是作者用自己的议论生硬地附加给读者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矛盾甚至失败呢?我认为首先是作者文体定位的失败,其次是文本结构的失败。从文体的定位看,作者想要涉及的命题太多、太宏大、专业性太强,其中哪一个命题都包含着无数子命题,而这些子命题都是需要靠严谨的学术探讨和论证来完成的,而作者试图靠小说、靠书中这样单一的叙事主体狼再加上那些枯燥直白的反复说教来完成这些宏大命题,这是这样的一个文体定位不可能做到的。举例说明:第14章有关狼旗这一内容,起因是官布老人风干两张狼皮。这段文字很多词语含义不清、指向不明。比如突厥人的宗教信仰问题。根据学者樊圃的研究,六到八世纪时,中原或西北地区突厥人是信仰萨满教的。1453年攻克君士坦丁堡的这一支突厥人建立奥斯曼帝国后,统一信奉伊斯兰教。宗教信仰在突厥人的强大或衰落过程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这样的宗教信仰从内容到作用与狼图腾有什么关系?如果作者想证明突厥人的强大是靠狼这样原始的图腾信仰,这样三言两语的草草带过能使认真的读者信服吗?再如,奥斯曼帝国的经济性质如何?它是根据什么被定性为东方草原狼的?又如“西方森林狼被东方草原狼逼出了内海”这一句,指的是哪个历史阶段的哪些国家民族的哪些历史事件?西方最早发展资本主义的国家英国属于西方森林狼的范围吗?著名的圈地运动就是因为需要大量的草原放牧羊群而发生的。西方某些国家的海盗史与森林狼又是怎样的关系?这样一些最基本的定义都模糊不清甚至根本没有交代,作者就直接过渡到以狼性作为唯一衡量标尺,重新定义并建构了世界古代史和近代史的发展动力。这个跨度过于宏大。
    就算作者有这样宏伟的抱负,作为一个受过学术训练的人应该知道,这样的任务不是小说这样的文体能完成的。从上文有关狼旗的几百字议论就可以看出,与观点覆盖面的宏大相比,其根据是多么薄弱和不堪一击。又如,狼书中反复提到的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横跨欧亚两大陆,被作者当做证明狼性、狼血、狼图腾的最有力证据之一。一个政权在一个时期的鼎盛,是诸多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里不作更多展开,而作者却将这样庞大和复杂的一个历史事件和过程简单地归结为狼图腾的作用。如果蒙古帝国是靠狼图腾建立的,那么蒙古帝国的终结消失是不是意味着狼图腾的终结和消失呢?
    通过小说这样一个不恰当的文体的定位,作者轻易地回避了这本书的主题——狼图腾的存在所需要的学术论证的规范。评论家孟繁华是这样说的:“如果将它作为小说来读,它充满了历史和传说;如果将它当做一部文化人类学著作来读,它又充满了虚构和想象。”(见狼书封四)。孟繁华的这段评论我认为说对了一半:作为小说,它并未充满了历史,它没有一个完整的历史事件和对其过程的描述,它只是充满了对历史的发散式议论,说白了是聊天。而且这些议论并不主要见于小说正文,而是见于该书的后记《理性探掘——关于狼图腾的讲座和对话》;如果说这历史指的是小说每一章的开头所引用的那一两段加起来不到两百字的文献,那么这更谈不上是充满了历史。其次,通览全书的每一章节,除后记外,它也并未充满传说,传说有一些,一般很简短,更多的是对这些传说的张扬狼性的议论。因此这部小说的文体性质就诚如孟繁华所说的了:“如果将它当做一部文化人类学著作来读,它又充满了虚构和想象。”我觉得这个批评很准确,它说中了狼书文体的要害:那就是,它确实试图进行一些文化人类学的探索,比如,它的主题图腾是文化人类学的产物。文化人类学是一门科学,科学靠的是事实和实证,不能靠虚构和想象。按照姜戎先生的初衷,他是想要通过张扬狼图腾,“重新认识游牧民族对中华文明的救命性贡献”,“弄清‘中国病’的病根”(P452)。这样的初衷是很好的。但是,靠虚构和想象是不能建立以狼图腾为标志的文化人类学这样一个学术体系的,哪怕是其中一个分支也不行。这不仅是一个常识,更是起码的学术道德。
    关于文本结构。全书35章,每一章的文本都是这样结构的:开头引用一到两段历史文献,然后接下来的正文却全是所谓真实的狼故事,与引用的文献没有任何文本关系。作者用这样的手法暗示读者:这些狼故事是狼图腾存在的生活根据,而章节开头引用的文献就是狼图腾存在的文献证据。不需要任何展开和求证,这个狼图腾的存在就从实然过渡到了应然。比如前面说的第14章的狼旗。又如第4章的吃黄羊肉这样一个简单的情节也是为狼图腾设置的。由吃黄羊肉到联想到唐朝太子、到成吉思汗的祖爷爷拣狼食、到没有狼就没有蒙古人。也是短短几百字。这样随意的发挥、漫无边际的想象和猜测与斩钉截铁的结论、语言的使用和表达风格的不雅形成了一个怪诞而病象的文本,这个文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直截了当毫无美感地传达概念,为着完成狼图腾这一概念的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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