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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达]语言文字与凉山彝族的文化认同(5)


    沙玛:“不知道”。
    女职员:“你们什么时候来这里摆烧烤摊的?”
    沙玛:“刚来。”
    女职员:“有营业执照吗?”
    沙玛:“没有。”
    女职员:“交了管理费了吗?”
    沙玛:“没有”
    女职员:“罚款50圆,明天到工商局办手续。”
    另一位彝族妇女用彝语问:“你是彝族吗?”
    女职员用汉语回答:“是的。”
    那个女的用彝语求情:“我们刚来摆摊,没有挣到钱,再说我们不知道情况,能不能不罚款?明天我们就去办执照。”
    女职员仍用汉语严肃地说:“不行,这是制度。”
    ……
    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到,汉语用在正规对话,具有权威性。汉语代表执行制度的不可改变性,没有商量的余地,似乎缺少人情味。用彝语求情的那位妇女,大概想通过本族群语言来感动那位女职员,但没有成功。
    嘎村村民曲莫(35岁)认为汉语很重要,做生意不会汉语不行。如果一定要在彝语和汉语之间作个选择,他情愿选汉语,因为现在很多彝人会汉语,而多数汉族不会彝语。做生意主要是跟汉族做,彝人之间很少做生意。曲莫曾到成都附近的眉山①去贩过牛,然后拿到甘洛来卖。他说到汉族地区做生意,如果不会说汉语会吃亏。他每次去都约好说汉语说得很好的人同去。他自己认为他的汉语只能应付日常用语,只要能问路,找到自己住的旅店,上街时能找得到饭馆和厕所就不错了。
    一种文字的生命力是因社会的需要才能长期存在下去的,一个民族不管怎么喜爱自己的传统文字,只要这种文字在社会经济领域里不能带来“好处”,人们还是会选择别的文字的。作为语言的记录符号,跟语言一样,一个族群内部的某些人选择了别的民族的文字时,并不表示这些人放弃了本民族的族群认同。实际上,文字比语言更容易被不同的民族共享。现在世界上很多民族采用拉丁字母作为记录本民族语言的记录工具就是很好的例子。从族群情感上讲,每个民族都希望保持和使用本民族传统文字,但是文字的社会功能的不同决定了文字的命运。法国一些学者曾发起过防止法语被英语替代的运动,他们针对互联网上使用英文的情况越来越多,提出鼓励建立网站的法国人用法文,而不要用英文。可是英文的力量在世界范围内的势力是有目共睹的,拋开英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华声报》2000年3月30日)。
    目前彝文的情况正是这样,不管彝文怎么好学,彝族怎么喜欢彝字,多么希望彝文不断推广使用,但实际情况是汉文才是最有生命力的文字。其实很多彝族是很清楚这种情况的。嘎村41岁的慕且说出了大家内心的话:“学好汉语才能当干部。”这里的干部的概念比较宽,是指参加工作,脱离农民身份的人,而不一定指政府行政人员。慕且说:“我们村现在有好几个人中学毕业以后当了干部,他们就是因为学好了汉文。招干部考试是用汉文考的,汉文不好谁考得上?彝文再好有什么用?如果可以用彝文考干部,说不定我也可以考一个干部当当。”嘎村吉克毕摩(45岁)说:“我现在每天用彝文念经,一有彝文书我都要借或买来看,特别是《凉山日报》彝文版,我很喜欢看,可以从里面知道很多事情。我们彝文经书没有印出来的,都要抄。如果谁有一本经书,我就会买酒去请教那个毕摩,请他给我讲解,如果他同意,我就要借回家里抄一份。抄一份经书要花好几天时间。现在的这套规范彝文很好,我就用这套文字把别人一些老经书转写过来的。说老实话,现在很多干部懂的东西不一定有我多。我知道的东西他们不一定知道,但是他们会汉文,所以当了干部,我却因为不懂汉字所以还在当农民。我以前没有机会学习汉文,要不然我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一定会学得很好。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现在经济情况还可以,我要供我的孩子上学,一定让他们学好汉文。彝文方面如果他们喜欢,我很乐意教他们,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不会强求他们。以前我父亲就是强求我学习彝文的,说毕摩需要家传,不能断了。我以后不会限制我的孩子们,毕摩在我们家断了没有关系,我可以收其他家族的徒弟,把经书和仪式做法传给他们。”
    (三)社会生活与彝族文化认同
    在一个双语的社会里,操双语者对生活中使用的语言的转换是反映文化认同的一个重要方面。彝语和汉语都是法定官方语言,根据《民族区域自治法》规定,这两种语言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实际的情况是这两个语言的使用场合、社会功能、感情特色等都是不同的。从使用场合上讲,基层生活中彝语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嘎村的彝族只以彝语作为交际语,不管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在家里。坤村彝族家庭用语是彝语,村民们见面聊天也都是用彝语,但是坤村的人几乎都是彝汉双语人,他们转换彝语和汉语一点都不困难,如果遇到汉族模样的或不认识的人,他们会用汉语开始交谈。在大家都熟悉的朋友内部则随意转换语言。在坤村,我参与了一次打扑克牌,想了解和观察语言的使用和转换问题。为了参与观察便于分析,我把我们打牌过程用录音机录了下来,下面是通过录音整理的对话:
    (扑克玩法叫“跑得快”,每人发十张牌,按顺序出牌,可以出连牌,可以出三张相同的,先出完者赢,名叫“关牌”。关牌后数剩下几家的牌,剩得越多输得越多,输家罚喝啤酒。参加人:笔者、蒋生(蒋)、瓦尔(瓦)、慕嘎(慕),四人都是彝族,都是彝汉双语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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