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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荣]论哈尼族神话的优美(4)


    
    哈尼族神话优美形态的形成,还与哈尼族的哲学观有关。哈尼族的哲学没有形成明确的思想和系统,据伍雄武说,还滞留于萌芽阶段。(注:《哈尼族哲学思想的萌芽》,见《哈尼族文化精神论》,李子贤、李斯博主编《首届哈尼族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1996年1月第1版,云南民族出版社。)现将择取一些与本论题有关的观点来作考察。
    哈尼族对神灵十分敬畏。一年中他们有多次规模较大的敬神活动。凡举办大事都要祈求神灵的保佑。尽管在他们的观念中,鬼与神、鬼与魂没有严格的区分,但他们却用这种混沌的观念来解释各种事物。他们认为,万物都有其主宰,天有天神,地有地神,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江河湖海、花草树木等等皆有其神。这是典型的泛神论观念。在他们看来,所有神都有其魔法,绝不能得罪。于是,他们对神灵顶礼膜拜。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神之间要是发生了争执,只要请出大神出面调停就相安无事。人遇到困难,也可以祈求神的帮助或借助神力去克服。这种观念表现在神话中就是一系列神帮助人解决问题的故事、天神断案的故事和人们敬神的故事。哈尼族的苦扎扎(六月节)就是神调停人与动物纠纷的形式。人烧山开田,弄伤了熊、狐狸、蚯蚓、老鼠等动物,它们告到大神烟沙那里,烟沙判断说:哈尼每年杀一个男人祭奠死去的动物;动物可以到哈尼田里去觅食。从此,哈尼的哭声和怨声震天。天神梅烟亲自下来察看,认为人没有错,可动物吵闹不休。梅烟想出一个办法:要人们六月属猪日打磨秋,表示天神把人吊在空中打。动物们乐意了。于是,哈尼兴起了苦扎扎。这则神话表现出以下几层意思:1、神灵断案。人和动物都是自然界的主人,神为生灵主持着公平。2、天神偏向人。人为生存伤害动物,却教人以游戏的方式欺骗动物。3、生灵崇拜神灵。大神烟沙的判断对人不利,人服从;天神梅烟的判断于动物无益,动物服从。服从源于敬畏,敬畏则必定听话。
    哈尼族因不断失地而产生的失败主义思想也是文学中缺少崇高精神的根源。哈尼族的迁徙,并不是逐水草而放牧式的主动行为,而是被迫的。从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讲述的内容看,除从惹罗普楚迁出一次是因为瘟疫蔓延外,以后的几次都是由于外族强占土地而造成的,每一次都发生了争夺,哈尼族都以失败退出而告终。失去家园,丢下财产,扶老携幼漂泊异地,谁会甘心?但作为一个弱小民族,哈尼族不能去硬拼,只好忍痛撤走。这便产生出失败主义思想。失败主义与英雄主义相对。失败并不一定不能产生英雄。但哈尼族先民在斗争中总是采取退让态度就绝不能产生英雄主义了。失败思想反映在作品中,便是宣扬异族人如何恐怖、自己如何失利逃走。前面提到的《先祖的脚印》就充满着这种情绪。
    忍辱退让反映出的深刻思想是保全自己。在强者面前,不敢去拼杀,也不愿以自己的死激起众人的义愤去复仇,这就是保全自己。从哲学上说,这也是一对对生命价值的自我意识。在特殊情况下,把生命看得很重要是必要的:珍惜生命就象把火种留下。珍惜生命或说保全自己对一个民族来说,就更为重要了。一个弱小民族,当面临存亡之秋时,其智者首先考虑的必然是民族的生存。哈尼族今天之所以有120多万人口的发达兴旺景象,与其先祖的明智分不开。因此对他们来说,生存观念是至高无尚的。正如伍雄武所肯定的:“在《哈尼阿培聪坡坡》中认为,最高、最重要的价值原则就是:民族的生存。”(注:《哈尼族哲学思想的萌芽》,见《哈尼族文化精神论》,李子贤、李斯博主编《首届哈尼族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1996年1月第1版,云南民族出版社。)当一个民族以生存为重屈辱退让的时候,那种视民族利益为生命的勇武精神必然遭到压制。勇武精神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也就形成了一种民族心理。这种心理反映在文学中,便是一些权衡力量,保全自己的作品。在《作洛搓罗》中,七、八个弟兄谁都不敢去杀魔鬼即是一例。值得注意的是故事对胆小退缩没有任何贬抑。这说明保全自己的价值观得到了故事讲述者的认同。
    尽管哈尼族屡受外强欺凌,但他们对人生的基本看法是积极的、尤其是善良的。他们认为人活着应该多做善事,且行善必得好报,作恶必遭惩罚。神话故事中充斥着的劝善观念就是这种人生态度的表现。沙莪女神急着去找她的桃花马,路上得到螳螂、水母鸡、小蜜蜂、老鹰的帮助,于是它们分别得到了沙莪给予的各种优待。在另一则神话中亦有同样内容:水牛、鸭子、老人帮助神仙阿拜波找到了神马,阿拜波就让水牛不愁吃,鸡帮鸭子孵蛋,人有好饭吃。另一则神话反过来说人行善得到了动物的报答:阿翁得到起死回生药,回家的路上,他救活了小老鼠、小喜鹊、小花猫的妈妈。后来,它们又帮助阿翁得到了坏蛋尼布汪昆的神扇,帮助他报了仇,这些都是行善的结果,反之,如果不行善,即遭恶报。水獭不帮助沙莪,遭到晚上捉不到鱼的惩罚。山羊说假话,黑马不帮忙,于是阿拜波让山羊死不能瞑目,黑马睡觉也得站着。官人直罗吃人肉,被他儿子用计射死了。(注:见《都玛沙莪·桃花马》、《阿拜波找神马》、《起死回生药》、《遮天树王》,《先祖的脚印》第二节,云南省民间文学集成办公室编《哈尼族神话传说集成》,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90年12月第1版。下文所引神话,不注明出处的均出于此书。)这些善良的故事充满了轻盈、流动、灵秀、柔媚等优美的品格。
    由于哈尼族原先没有文字,前人只能用口头创作表达各种思想观念,所以哈尼族民间文学十分丰富发达,值得文学研究者重视。又由于这些故事经过若干代传承人的加工润饰,达到了较高的文学水平,甚至可以说精致完美,我们才能用美学标准去衡量它,研究它的美学形态。
    参考文献:
    1.《哈尼族》,民族出版社,1985年5月第1版。
    2.《哈尼族简史》,云南人民出版社。
    3.《首届哈尼族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李子贤、李斯博主编,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年1月。
    4.《哈尼族研究文集》,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洲民族研究所编,云南大学出版社,1991年9月。
    5.《哈尼族文化初挥》,毛佑全著,云南民族出版社,1991年9月。
    6.《美学概论》,王朝闻著,人民出版社,1991年9月。
    7.《美与审美》,徐之梦等著,机械工业出版社,1993年5月。
    8.《中国历代文论述》,郭绍虞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8月。
    (本文原载《民族文学研究》1998年02期,第80~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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