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初:饮者·歌者·思者——读郭世佑先生新著《史源法流》
http://www.newdu.com 2024/11/09 04:11:29 爱思想 邓文初 参加讨论
除了论史高著之外,郭世佑先生的许多时评宏论与随笔文章也备受学界称赞,我从中也拜读过一些,却不便集中阅读,断续读过的散篇,印象有如小酌低吟,隽永的是,回味却不耐,随读随忘,风过耳尔。这一回,在郭先生主编的“法大人札记丛书”里,他将自己的六十多个短篇、三十余万的文字结集而成,带头拿出《史源法流》一书,除了部分论史篇章之外,更有诗词联赋、演讲实录、故人忆旧、序跋随笔等,一册在览,文备众体。闭门锁户,展卷再三,集团式的消费,确有捆束式效应,那印象就不再是浅尝微醉,而是近乎酩酊忘形了。 书中涉及史实与史思,所谓历史哲学与史学反思,那些专业之内的篇章,对史门之外的读者来说,可能过于艰难了,另文再说。这里仅从一个普通读者的最初印象谈起,谈谈那种由微醉到酕醄的感觉。 静读是著,确乎浙大校友丁凯君等嘉评所言,有如品茗,渐入佳境。这,也许因为郭先生善饮,引酒入文,文带酒风吧。 郭先生善饮,但不好饮。善饮,小有微名,至少在近代史界。这,自然是学界的掌故,友朋之间的家常,其中风味,实非酒中之人不能道、非酒中人不能悟的。好在诗酒文章,从来不分,酒外之人,虽不能饮,却可借文字之缘,品一品文中之酒,酒中之文,也可慰情,聊胜于无。 且先看郭先生说酒。 《客居安阳》一篇,虽属铺叙事实,却也酒中夫子自道。“彼此碰杯一轮之后”,酒兴如潮,奈有医嘱,有妻命,虽本性难改,也只好“连呼求饶”,聊酒代品茗,酒语也醉人。于是说当年勇,说大学毕业之后,随老红军漫游湘鄂川黔,追寻红十八师的血战足迹,与茅台、五粮液为伍,“终日困香醪”的往事;说翠亨村国际学术会议,说会中四川大学副校长亲赋饮中“新五虎将”雅称的近事。 礼尚往来,安阳友人亦以劝酒故事相陪。书中道出一个令人震撼、让人色变的故事—— 河南滑县,一位白发长者向远客敬酒。白酒一瓶,先自饮三分之二,一口而尽;剩下的,请客人领情: 客人虽略有酒力,但顿时为长者的豪举所惊吓,不敢应允,推迟再三。面对僵持冷场,长者毅然双膝下跪,双手举起酒碗,恭请客人用酒。此时此刻,金石为之化解,客人毫不犹豫,一口气喝下去,然后和衣卧床。此后,哪怕洪水滔天,他都不管了,而且也管不了。 这样的酒故事也许过于硬了些,即使是对那些酒中君子们。然郭先生听出的却是别样的韵味,别样的古朴民风,听出了“礼失求诸野”的意致。而善饮如郭先生者,在这样的长者酒风面前,也不得不心折色变……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众生社会,能酒者芸芸,郭先生大约并不特出。特出的却是其酒与文的纠结,“闲征雅令旁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醉翁之意,在此乐也。 这,有郭先生夫子自道为证: 2000年10月,山东济南。在义和团运动百年国际研讨会上,郭先生作为“青年学者”代表,应邀作闭幕发言: “昨天的晚宴过后不久,大概在9点半左右,我接到日本女子大学久保田文次先生的电话,他要我到12楼他的住处,他从日本带来了白兰地,还从楼下买了美国的开心果,要请我喝几杯。盛情难却,我毫不犹豫的下去了,一边品酒,一边听久保田先生谈我的家乡湖南,谈岳阳楼,岳麓山、洞庭湖,谈我大学时代的恩师林增平先生,谈唐诗、宋词、学术、人生,几乎无所不谈。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当年林则徐从云南路过长沙时,把一个叫做左宗棠的读书人从湘阴乡下叫来,在那个寒冷的冬季彻夜相谈的情景:‘江风吹浪,舵楼竟夕有声,船窗人语,互相响答’……” 个人间的对酌,礼节性的互访,在这段即兴演说辞中,化为两代人的对话,两国间的交流。当下的交情,通过时空转换,联接着上下古今。日本的白兰地、美国的开心果、湘北的洞庭湖,济南的研讨会,纠结缠绵,跨越时空,跨越现实,如影如绰,如梦如幻,真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感。 有人说,历史乃编织梦幻的艺术。这样的文字,也许就是那种梦幻编织术吧。这,该是史学家们的枕中秘笈了,惜乎能守此秘笈、操此绝技者,在史界已然寥寥,才留下那么些干巴无聊的史论,那么些粗硬草率的史著,那么些寡淡无味的史证。 多说这些话题,徒自黯然伤神,还是回头看郭先生饮酒,听郭先生的“故事酒吧”来! 大江歌罢掉头东,时空转换,又到日本。2001年,12月16日,辛亥革命90周年纪念会。作为中国后学代表的郭世佑重洋飞渡,与年过花甲的日本长者久保田文次先生等聚首扶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醇酒逢知己,旧学有知音,在大洋那边的美丽小岛上,这一老一少,对酌清酒,转乘新干线,留下的,是故友旧情,是新词一曲: “中日有缘头,辛亥精英此处留。岁月无痕人有意,纠纠,异域同歌狮子吼; 窗外是瀛洲,碧海蓝天一眼收。巷尾街头多洁净,愁愁,万里关山何日休?” 酒兴之后,不免诗兴大发,于是留下这首《南乡子·神户之思》。这一回,是异域对酒狂且歌了。“纠纠”两字,真乃酒后真言,状物写实,毕形毕肖。酒中豪情万丈,酒后意兴飞扬,栩栩跃然。久保田先生白发苍苍也,还能奔走如飞!此情此景,已非“将谓偷闲学少年”体贴到位,只有“老夫聊发少年狂”才能达其些微了。 这是喝酒喝出来的率真。 有这份率真,才有一个学者的酣畅淋漓。 有这份酣畅淋漓,才是真饮者。 酒有别肠,诗有别才。 其实,这一个“别”字,说神秘了,可说是天分,是灵气。说白了,却不过一个“情”字了得。友情、爱情、师生情、父女情、故乡情、家国情,“问世上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 世俗有所谓“酒肉朋友”一说,似乎酒桌上的友谊,是经不得时间的。交友之道,儒家也有“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似醴”的教导,“醴”,醇酒也。似乎友谊沾酒不得,稍沾些许,就会飘散随风,席尽后,一弯新月如钩。有过儒家训导在前,再读郭先生文章,便会有些别理怪言之感。对于酒、对于情、对于友等等惯常说法,便会些些怀疑:这样的古训,该是那些滴酒不沾的清教徒、那些酒外旁观者的既羡且妒罢。但知此中味,说与明白人,与其听儒者唠叨,不如看饮者说情: 今年7月,华中师范大学长沙研究院成立典礼,郭先生临场演讲。典礼何其重也,却郭先生忽然来了个“让大家轻松一下”的闲话:“如果只能共患难,这样的朋友还不算真朋友,只有既能共患难,还能同欢乐的朋友才算真朋友;光是被女孩子喜欢并不难,这样的男人还不是最优秀的男人,只有连男人都喜欢的男人,特别是连优秀的男人都喜欢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这样的隽语,大约可以辑入“新世说”了。但不要以为这是在救场,那可是又一段酒后真言——有哲思铺展、有人生体验垫底的。你若不信,且看郭先生谈友情的专文《说乡情还轻》中的解说: 鄙意以为,基于个体生命的脆弱,患难之中交友不难,难的却是承平共乐,能否摒免苦尽甘来之后的贪权夺利,才是拷问人性的契机,能不翻脸要命就算不错了;异性之间相引不难,难的却是同性之间的互敬与互让,克始克终,能否摒弃勾心斗角,耻于一味逞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人类与兽类本来就不那么容易分野,更不用说泾渭分明。纵观天下名无经传的凡夫俗子与震天价响的文武胜流可知,有智无度非大智,有勇无情非大勇,既能共患难还能同欢乐的朋友才是真朋友,只有连男人都喜爱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我是酒中仙”的大唐诗人李白,曾有“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诗酒境界,这段话,大约可以做诗仙的注脚了。坦然率真,无机心、无利害;忘形、忘身、忘你我;天地之间,惟有酒,惟有情,惟有真自在。非酒中人物,如何能臻至这样的境界?非性情中人,如何能道出这样的意兴?非真饮者,如何能品味出这样的痛快与豪迈? 国人的酒话总多悲伤、多抑郁、多苦楚,“酒入愁肠”也好,“借酒浇愁”也好,“醉梦里,年华暗换”也好,“病酒厌厌与睡宜”也好,酒成了安慰剂,成了伤情物。其实,这都是孤独惹的祸,只因没有真性情,故没有真朋友;没有真朋友,故只有独自品茗,“醉浅休归,夜深同睡,明月还相守。免教春去,断肠空叹诗瘦”了。 这样的酒,不喝也罢,酒徒伤胃; 这样的诗,不读也罢,诗多折福。 故善酒也罢,好酒也罢,无友朋相唤,不可以醉;无江山相助,不可以醉;无红颜厮守,不可以醉;无笔墨在案,不可以醉。是饮者四不醉。但真得豪兴,真得雅游,真得纯情,真得忘机,又何处不可饮,饮何须名品?!何处不可醉?醉何须花乡?! 怎一个情字了得! 也许就是因为这情字太真,太浓,太无法化解,太需要共享,才有了这集子中的“一蓑烟雨”、“故国关山”,才有了说故乡,说故人,说旧游之地,说旧居之所的笔墨。那饱满至于精雕细刻的细节,那酣畅至于絮叨琐碎的记叙,那纷纭而近乎“杂花乱眼”的人、事、物、景,那缠绵乃至悱恻冗长的回忆……大约古今作文法,都会引为大忌,立为禁条。然郭先生行文,却屡屡枝蔓横生,信笔写来,信马由缰,继而笔势浩浩,词无际涯。有跌宕起伏,也有跌打滚爬,真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行文,费人猜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其实,行文本无定法,文思如何牢笼?依文圣东坡的说法,是,为文之道,当如行云流水,常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得不止。无论“所当”,还是“不得不”,都不依文法,乃在情怀。情思充沛时,则浩浩汤汤可,横决恣肆亦可,所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若夫情思枯竭,则不妨词涩文艰,嗫嚅难言,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吗!诗人袁枚说,无情何必生此世,连生都不配,又何必矫情作伪文?又何必文字老此生? 作文,余事也,无法亦有法,这法,无非一个情字主宰。故,情胜文,可;文胜情,不可。岂有真情艰于文的道理?!一定要遵循作文教条,依据冰冷理性来布局谋篇,是真“做文”也。情不可做,一做就伪,文岂有可做,可做而不伪,伪而不令人恶心之理? 这便是郭先生风格的底蕴,文如其人,人有情,而后文乃可读。 不如此,如何能表达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情谊?不如此,如何能宣泄那醇酒浸泡出来的忆念?不如此,如何能将此景此情泼墨重彩成追忆?如此行文,是为自己,也为这份情谊的赓续;为分享,也为这社会的薄情势利。 古人有“对酒当歌”的慨叹,有“把酒问青天”的长歌,诗酒不分,自古犹然。有酒无诗,则不过酒徒之辈;有诗无酒,那诗便免不了寡淡,无韵味、无逸兴、无雅趣,不过白头学究的吟唱,职业诗人的做作。然而诗亦已矣,不复有再。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一个将诗当作表演的时代,在一个真诗人成了疯子、假诗人桂冠游行的时代,在一个酒已经成了物欲象征,成为应酬、交换、商品等价物的时代。情死矣,于是诗死矣;诗死矣,于是诗人不复再生。 虽有好酒,不必有好诗;但有真性情,必有微妙语。这样的诗,不为谋夺诗人之浮名,只为抒发一己之真情。这样的诗,虽是农家自酿,却是酒中清供。虽无勾兑秘方,雕琢技法,却有余味回甘、斑斓文采,这余味文采,乃以率真、浓情调配而成。 这便有了不为发表的诗、词、联、赋。 然而,那些用情吟唱的篇什,几乎全与美酒与友人有关。 《定风波·大鹿岛之夜》一曲曰:“白日无云夜却沉,游人退去岛乡清。馆内饮茗多束手,快走,夜来潮退探海深。四两五粮分三口,有劲,吼声一出却无音。脚下冰凉天不见,归岸,床头厅志笔头情。” 也许只有饮者才会无视语词之雅、意境之张,却写下“四两五粮分三口,有劲,吼声一出却无音”这样不避土气、略带野性的词句。 联语中亦有:“遥忆每春微醉,俚语乡音,羌管晴波拥瑞气;可知此夜无眠,欢歌劲舞,姚门声势壮钱江。” “瑞气”一词,未能免俗,但俚语乡音,却是写真。几杯酒下肚,颊有微酡,脸带赤霞,不免歌之咏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于是,这些教授们,放下矜持,脱却岸然,扯开喉咙,也兴作起青春作伴式的高歌且劲舞了。 有趣哉!有趣哉!! 是歌者郭世佑。 家国乡关何处在?菊花开时遍地香。 家国之情,虽曰出自本能,人人根性中所有,但一个历史学者的家国之情,却因专业的长久熏陶,化入骨髓,化入生命,化入哲思。那份情深,便显得特别沉雄而浑厚,凝重而久恒,拆不散,砸不烂,挥不去,还复来,是记忆。 “有朝一日当你回到家乡,脚踩曾经踩过的碎石小路或堤坝,走近曾经用过的水井或池塘,穿过一排排曾经见证你成长的房屋,与你一同喜怒哀乐过的发小聚首重逢,你都不难找到‘又见炊烟’的那种归宿与喜悦,甚至感动流泪。” 这是乡情。 “就人类的本源来说,基于历史与现实之间剪不断的因果关联, 人类的历史就是人类所共有的故乡,走进历史就是走进家园,走近本源。历史不仅可以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提供必 不可少的经验与智慧,还能唤起人类个体与群体的归宿感与安全感,还有自信心。不管政治的格斗是如何激烈,也不管现代科学技术的扩张与物质文明的增长将把人类带向何方,人类的历史既是人类的精神家园之一,也是人类守护这个精神家园的最后一道围墙。” 这是史思。 一个史学者个体的情感,就这样链接着学术与哲思。在友情、乡情、故土情、家国情的累积沉淀里,融入了那份对本真的追寻、那份海德格尔式的本源追寻。 历史记忆的守护,于是有了哲理的高度与诗性的奥妙,有了“夜来幽梦忽还乡”的那份牵肠挂肚,有了“抽刀断水水更流”的黏度与韧性。 情之一字,接续记忆,直贯历史,打通事与理、道与器、个体生命与文化传统,当下感触与永恒哲思。“究天人之际”的这份史学,大约就是这种融化与贯注吧。追寻与守护,总是史家使命与命运;敬畏与温情,更是史家的人生底蕴。没有这些,史学便无灵性,史家无非走肉。 守护历史,守护记忆,赓续人文,再造文明,便成为这部随笔集的重彩华章。尽管著者并没有着意申述,但那是作者生命中的重荷,无须提示;是一个史家的专业自觉,无须强调;更是一个人文学者的终极情怀,无法磨灭;还是一个知识分子的道德担当,无法剥夺。 2007年7月15日,中日学者相聚绍兴,近代女侠秋瑾故乡,纪念秋瑾遇难一百周年。郭先生在会上作“相聚的理由”演说,即以守护历史记忆为题,一再提及“和谐社会建成之日,不应该是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历史记忆消失之时。一个城市,一个民族,斩断历史脉络与淡化历史记忆的必然结果,只能是这个城市或民族文脉与灵魂的失落”。 这样的提法,已经不是即兴之说了,而是彻骨之痛,一个历史学者、一个人文学者的彻骨之痛。随手翻翻这部文集,随处可见这份关注。《破坏历史记忆何时休》更从理论的高度,不避语言的冷峻与推理的坚硬,对这一问题展开论述: 就历史遗产的保护而言,近百年来,我国的历史文物遭受政治暴力与经济暴力的轮番轰炸,至今厄运未了。无论是列强接连侵犯中国的时代,还是军阀混战的岁月,历史就像被捆绑在不断拼杀的政治战车上。无论是建设时期把历史妖魔化的历次政治运动(尤其是史无前例的大革文化命),还是近20年来毫无节制的旧城改造与房产开发,我国的历史文化遗产仍属在劫难逃。虽然残酷的战争与政治运动早已过去,但大规模经济建设的利益扩张对历史文化遗产的破坏不可低估。 此外,历史课程之开设、历史观之阐述,我们要么以简单粗暴的态度丑化历史,要么就是以功利的态度,过度开发,有时还任意取舍甚至改写历史,其结果,“只能换来民众对历史真实性与整个话语系统的普遍怀疑。” 相比那些历史虽短,历史意识却强的民族,我们这个“悠久历史”的国度,却偏偏历史意识最为淡薄,“无论是对历史遗产的保护,还是对历史课程的保障,无论是对历史知识的普及,还是对多元历史观的尊重,我们都只能感到惭愧”。 这是一个史家的自省,也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愧疚,一个浓情被亵渎的人文学者那无法言说的悲鸣。 这篇没有发表过的文章,写作时间是2007年6月8日。这个日子,我不知道是偶合,还是为记忆勾起,无论如何,50年前这一天,1957年6月8日,对于一个随时关注家国前景的史家来说,自然是难以忘怀的。近代中国发生过许多关键性的时间坐标,这就是一个。50万知识分子的炼狱,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当政者“立了威,失了信”,是在这一天;知识人,成了鬼,成了蛇,也在这一天。然而,50年过去了,汉语世界里却一片沉寂,一片死寂。惟一的声音,只能在地下流传,这是怎样的耻辱与哀痛呢?! 但在《史源法流》中,郭先生的声音被白纸黑字地留下来了: 去年是毛泽东与中共中央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40周年,今年是毛泽东与中共中央发动‘反右’运动50周年,对这两个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有关方面还明确规定不准召开纪念会,不准发表文章讨论,匪夷所思。还不到半个世纪的事情,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国家就像患了失忆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在西方国家是不可思议的。芸芸众生真能遗忘那些事关千家万户与国家前途的历史片断吗?如果连历史的自信感都没有,怎能‘实事求是’?一个不能正视历史记忆的民族,怎能勇敢的面对未来? “遗忘历史难免受到历史的惩罚,篡改历史或捏造历史终将受到历史的审判”,诚然。但这样的悲悯,只能对那些还有点良知的当政者而发,至于那些“哪管洪水滔天”的冷酷心灵,那些情感已经被权力消磨殆尽的政客之类,这样的感叹,又何有焉?! 多情总被无情恼。中国,梦中的乡关,总是那样宁静而醇厚。但那只在梦境与诗境之中啊。现实的,其实还是金庸先生笔下的江湖。人在江湖,总会有许多的无奈、寂寞、冷清,但这些,著者是不愿付诸文字的,也许是怕惊扰读者的美梦吧。 欢乐需要朋友分享,孤寂却留给自己,这些,大约是文章之外的事和情吧? 2007年10月27日于淞园 (作者邓文初,浙江大学历史学博士,中国政法大学历史研究所教师。《史源法流》,郭世佑著,郭世佑主编“法大人札记丛书”之一,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版) 原载《博览群书》2008年第8期 (责任编辑:admin) |